如暮之雲 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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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階芳草綠，一片杏花香，花瓣飄落如雪似夢，青鳶山山坳的無名村落，依舊在淡紅粉白的花海簇擁之中遺世獨立，仿佛前幾日的動盪從未發生過。

    慕榕從未預料到，在她昏迷的三日裡，身邊的一切風雲驟變，在她睜開眼睛的瞬間，早已翻天覆地，一發不可收拾。

    睡了漫長的一覺，她從床上坐起，只覺得渾身疲乏，好似被抽乾了力氣，說不出的憊懶。

    朱兒端著湯藥進屋時，見慕榕雙眼無神地坐在床邊發呆，驚叫了聲，「小姐，妳終於醒啦！」等不及慕榕回過神，又歡天喜地的轉身喊人去了，「三少爺！小姐醒了！您快來呀！」

    慕榕揉了揉額角，她睡夢中依舊惦記著昏迷前墨雲霄那痛徹心扉、暴怒狂亂的眼神，睜開眼睛便下意識搜尋他的身影。

    按理說哪怕墨雲霄再震怒，也會等她醒來，再好好興師問罪，如今朱兒第一時間去請的不是墨雲霄，而是慕陽？慕榕環視空蕩蕩的房間，心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蔓延開來。

    他人呢？

    慕陽來得倒是快，如風一般快步進屋，為慕榕仔細把脈診斷了一番，這才吁了口氣，展眉笑道，「幸虧妳底子好，休養了三天已無大礙，沒事了哈。」

    他雖一如往常的俊秀清朗，但眉眼間卻隱隱約約透著郁色，匆匆吩咐了幾句，便又要往外跑，活像親妹子會吃人似的。

    慕榕原本默不做聲地任由慕陽診脈，此時眼明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輕聲道，「三哥，等會兒。」她有滿腔疑惑未解，哪能讓他就這麼跑掉。

    慕陽神情一窒，慢慢地回身坐回床邊，輕咳了聲才道，「有什麼事不能晚點說？三哥忙著呢，為了不辜負妳千辛萬苦取回的蛇膽，這幾天可是沒日沒夜配藥，泡了藥酒以後得仔細曬乾不說，還需用上七七四十九味藥材為引......」可以的話，他寧願背上一整段藥經，也不願意直視小妹洞悉人心的目光。

    慕榕冷眼聽著三哥叨逼叨，良久才悠然開口道，「霄他人呢？」其實就算不問，她也已經猜得到，只是非要從慕陽口中得到一個水落石出的答案罷了。

    「呃......」慕陽頓時卡殼了，該來的還是逃不掉，他握住小妹的手，輕聲道，「墨王他有要緊事，先走一步，妳切莫亂想，先把身子養好，不可魯莽衝動。」

    「走了幾日？」慕榕神色未變，連眉頭都沒皺一個。

    慕陽一愣，「三日。」他猶豫了下，還是委婉說道，「墨王他......讓我施以金針之術，封住妳的昏睡穴，就是想要妳好好靜養，妳現在覺著是不是好多了？頭也不暈了？」

    慕榕靜靜地望著他，澄澈眸光不帶一絲雜質，清脆的嗓音也毫無波瀾，「三哥，你還有事瞞著我，一併說了吧。」

    原主自小跟慕陽感情最好，後來她取而代之，三個哥哥也唯有慕陽能說說心裡話，哪裡看不出來他在努力裝沒事。

    她太暸解慕陽，也太暸解墨雲霄。然世事就是如此，往往看得越透徹，越是教人心傷。

    慕陽強撐的開朗笑容頓時垮了下來，他閉了閉眼，握住慕榕的手有些發顫，黯然道，「外祖父他......昨日夜裡已仙去了。」

    「你說什麼？」慕榕平靜的表情瞬間崩塌，不敢置信的喃喃道，「爺爺他......仙去了？」這是什麼意思？她好不容易在這個世界找到跟外公長得一模一樣的親人，上天卻不允許她承歡膝下，彌補缺憾？

    斗大的淚水怔怔落下，慕榕小臉蒼白，掀開被子就跳下床，「我不信，我要去見爺爺！」說著就奪門而出。

    她動作極快，慕陽沒能攔得住，但慕榕畢竟在床上躺了三日，雙腿久未使力有些虛軟，連門檻都沒跨過去，就一頭往外栽倒......幸好一條結實的胳膊即時拉住了她。

    「王妃小心。」赤炎低沉微啞的嗓音響起，慕榕一抬頭淚眼迷濛，揪著他急聲問道，「赤炎？你沒跟著他走？那你告訴我，爺爺呢？他人呢？他在哪裡？」

    方才壓抑的傷心和委屈一涌而上，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問的是天人永隔的爺爺，還是再次不告而別的墨雲霄。

    說到底，最親愛的人永遠不能在身邊，難道這就是她重活一世的意義？再次體會生離死別乃是人之常情？

    赤炎難得面有表情——眉心微蹙，沉聲道，「王妃娘娘節哀，蕭老先生乃是......壽終正寢，無病無痛。」他這輩子從未見過親人，經歷過的死別多了去，不知該如何安慰慕榕，只覺得不樂意見到她傷慟欲絕的模樣。

    慕陽走過來給慕榕披上了件外衣，輕聲囑咐道，「收起眼淚，切莫哭泣，我便帶妳去見爺爺。」

    兄妹倆走到已布置成靈堂的正廳外，慕榕這才明白為何慕陽讓她千萬別哭。門檐下一對迎風搖曳的大紅燈籠，處處可見紅色為主的布置，竟是把喪事當喜事辦了。

    「這是......」慕榕茫然舉目四望，來弔唁的村民絡繹不絕，每人臉上都帶著笑，若是不知蕭老爺子辭世的消息，儼然就是上門來拜年的。

    慕陽低聲為她解釋，原來天聖國向來有「喜喪」風俗，八十歲老人家高壽辭世，臨終時不受病痛的折磨，且平日積德行善、廣受愛戴，便符合福壽雙全的定義。子孫不須守孝三年，更不可在治喪期間悲傷哭泣，以免阻了老人家成仙成佛的腳步。

    既然是「老喜喪」，鄉里之間平時受到蕭常恩澤的村民們便自告奮勇，願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有主動來準備饊宴的，也有仔仔細細將蕭常生前備下的墓地修整一遍的，總之里里外外沒有一絲感傷的氣氛。

    慕榕輕輕掙脫了慕陽的手，淡聲道，「既然如此，便要讓爺爺走得風光體面。」她深吸了口氣，轉身回屋，喚來朱兒仔細收拾了一番。

    再回到靈堂時，慕榕一身杏子紅如意雲紋衫、藕絲緞裙，梳起朝雲近香髻，膚如凝脂，舉手投足間風姿綽約，袖帶飛舞，飄然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