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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榕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進靈堂,按王妃的規制行禮如儀。她一身優雅華貴,氣質卻如出塵之雲,雙眸似水般通透,淺淡的笑容恰到好處,慕陽卻無端感受到一種絕望的疏離。
好似明媚的一輪艷陽,依舊那麼光亮照人,心底的溫度卻無人能知、無人能問......那人一走,便將她生命中的四季都一起帶走了。
蕭常乃是受人景仰的隱世鴻儒,早年有不少學子不遠千里負笈至青鳶山求學,也算是桃李滿天下。但他老人家生前便立下遺願,身後事不可鋪張浪費,子孫亦毋需揪著繁文縟節不放,停靈七日便下葬,自此以後塵歸塵、土歸土,惟願天下長治久安,不再受生靈塗炭之苦。
慕陽來與慕榕商量過幾回,即使將蕭常仙逝的消息快馬加鞭送到京城,也是三、五日之後的事了,若要按老人家的遺願七日內下葬,慕太師和蕭媛無論如何都趕不及回鄉奔喪。
不如先行辦完蕭常的喪事,再將他的靈位帶回京城,與慕家人團圓,至少能早晚清香祭拜,也算全了蕭媛的哀思。
慕榕倒是無可無不可,停靈治喪的七天裡,她日日穿著一身紅衣去給爺爺弔唁,神情如常,但整個人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消瘦,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臉下巴都尖了。若非紅衣張揚,勉強襯出幾分好氣色,恐怕根本瞞不過慕陽。
七日後,一代名士蕭常安葬於青鳶山杏花林,慕陽和慕榕忙了一整日,終於能安靜的坐下來喝杯茶,都是累得說不出話,只能癱在圈椅里你看我我看你。
良久,兄妹倆忽然同時噗哧笑出聲,莫名奇妙一發不可收拾,望著對方笑彎了腰——沒人知道笑點在哪兒,可能是身為慕家最不著調的兩個小輩,竟然像模像樣的給外祖父送了終,不知道慕安會不會對他們惹禍的本事刮目相看?
朱兒和小蕊跟著忙了幾日,見兄妹倆笑得跟發癲一樣,都是面面相覷,尤其是朱兒,她最明白慕榕這幾日是如何的強顏歡笑,又是心疼又是替小姐覺得委屈,看著看著,淚水竟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啪噠啪噠往下墜。
慕榕無意間瞥見,連忙揩去眼角笑得太瘋滿溢的淚水,對著朱兒嘆道,「哎,好朱兒別哭啊,小心爺爺不高興哈。」她想著想著又笑了,突然有了調侃人的興致,「我說妳這丫頭,該不會是掛念著白辰那混帳......」
她只是順嘴一說,突然就閉口不言,臉上的笑意逐漸消退,轉眼間又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淡然模樣。
慕陽看著難受,蹙眉道,「小妹,妳別老把事兒往心裡去,憋久了會成傷的。」
就算小妹不說,他如何看不出來,她的形銷骨立、強顏歡笑,全是因為某人的不告而別。這幾日墨王二字已經成了禁句,沒人敢擅自踩雷,就怕惹得慕榕不開心——但說穿了,就算眾人隻字不提,難道她就真能開心了嗎?
慕榕隨意擺擺手,撐著椅背起身,淡淡地說道,「你們沒人肯告訴我昏迷那三日發生何事,又何須管我如何鑽牛角尖?乏了,誰都別跟著。」
她這話也是說給某個隱藏多日沒現過身的傢伙聽的,以為避而不見,就能逃過被她拷問?
說真的,她也不想問了。
慕榕懶得理會那一屋子人什麼心態,逕自往屋外走,隨手將如墨青絲紮成馬尾,身上的飄逸紅衣裙更顯英姿颯爽,肆意瀟灑。
她沒回東廂房安歇,避開人來人往的青石板路,沿著泥土小徑信步徐行......獨自一人走這條兩人並肩走過的路,好似沒有終點,可能就這樣一路走到天黑;就連平日清新的泥土青草芳香,都成了掐住咽喉的大手,慕榕一時之間喘不過氣,跌跌撞撞的奔入杏花林,背靠著花樹跌坐在地。
可能會有蛇,但她一點也不怕——當你親手宰過青鱗巨蟒,還怕一般普普通通的毒蛇,那就真的太搞笑了。
慕榕虛抹了一把額間的冷汗,終於緩過氣,眯眼望向不遠處,那兒是蕭常的墓地,這老頭子哪兒不選,偏要選在蛇窟底下的杏花林邊緣,這神馬風水寶地她也是無言了。
按理說蕭常的棺木剛剛下葬,不會那麼快有人來祭拜,此時墓碑前卻有一道頎長的身影,微微佝僂,看起來風大點兒就能被吹跑。
慕榕遠遠看著有點眼熟,卻懶得起身,乾脆揚聲道,「喂,那邊的小哥哥是誰啊,過來小爺瞧瞧。」絕美的臉蛋配上絕對流氓的語氣,這神反差誰聽了誰想打。
那人似乎背脊一僵,不可置信地緩緩轉身,視線越過扶疏的枝丫,準確地的鎖在那窈窕纖細的女子身上。
多日不見,她依舊笑得那麼沒心沒肺,明艷又嫵媚,囂張到令人髮指,卻美得無懈可擊。
慕榕無形無狀的屈膝坐在樹下,見顧旻緩步走近也不起身,揚起下巴笑道,「喂,小乞丐,你來晚了,沒見著師祖最後一面。」她伸手拂去落在肩上的杏花瓣,漫不在乎地說道,「不過也沒什麼,人死如燈滅,早來晚來都一樣。」
顧旻長身玉立站在她面前,默不作聲地凝視了許久,才低聲道,「妳......還好嗎?」
慕榕笑意未斂,眸底的情緒幾不可聞,慵懶地說道,「堂堂大理寺卿也會問多餘的廢話,家裡死了人你說好不好?」她撇撇嘴,撐著樹幹起身,隨手撣去衣裙上的塵土,「不過我才認識爺爺沒幾天呢,說多難過不至於吧,就是心疼我娘,山高水遠的沒能趕回來送終,她肯定傷心極了。」
她說的是實話,對蕭常仙逝的悲傷,不過是自己情感的投射,好好的將老人家後事辦完,她也就盡了這一世的義務,再有別的情緒都太矯情了。
顧旻又默了默,才艱難地說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慕榕臉上笑容徹底消失,清冷的斜睨過去,「是嗎?三哥跟你還真是無話不談......」的好基友。
想必顧旻會得知蕭常仙逝的消息,也是慕陽去信告訴他的,只是沒想到慕陽啥狗屁倒灶的事兒都往外吐嚕,偏偏對她一個字都不說。
塑料兄妹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