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不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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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了。」少年有氣無力的說道，艱難地喝了口茶順順氣，正要誇讚這小二手保養得挺好，抬眼一看，震驚得無以復加，滿口茶水來不及咽下，全數噴在那人身上。

    那一刻，少年感覺到濃濃的殺氣，劍拔弩張的緊張情勢一觸即發。不過這恐怖的氣勢並非來自眼前的男人，而是埋伏在暗處的暗衛。

    「無妨。」男人一抬手，那股森冷的殺機立刻如潮水般退得乾乾淨淨。

    這是少年見過最好看、最尊貴、最筆墨難以形容的一張臉，用傾國傾城也難以形容，一身黑衣也掩飾不住的絕代風華。但那張英俊的臉上除了冰冷至極的淡漠，還多了幾分探究。

    少年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傻乎乎地說道，「呃，抱歉啊，我沒想到......你不是小二。」

    哎，這不是廢話嗎？

    「可這兒是我訂的包廂，你就這麼闖進來，莫非是......」少年左瞧又瞧，皺眉道，「酒樓里沒空位了？」

    現在正是晚膳時間，想來是高朋滿座，既然如此，他讓讓也無所謂。

    少年驚覺對方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看，頗不自在的拿起布巾小心纏著臉，悶聲道，「既然我噴了你一身茶水，便將這包廂讓給你作為補償，你大人有大量，想必不會跟我計較吧？告辭！」

    他麻利的說完，立刻起身離開，一隻腳還沒跨出包廂，就聽到男人淡淡地說道，「生了一雙好眼，可惜不是他。」

    少年一僵，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清，出了客棧拔腿就跑，一路跑進偏僻的巷弄，才倚著牆壁大口大口喘氣，心臟噗通噗通直跳。

    該死！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出師不利，一進城就遇上了個活閻王。

    少年好不容易喘過氣，撫著胸口努力鎮定下來，習慣性的摸摸肩膀，卻驚覺自己的包袱不見了！

    靠！他要暴走了！

    一時疏忽只顧著逃跑，竟然將自己隨身行囊扔在酒樓，裡面有非常重要的物事......哎！

    少年站在原地崩潰了八百回，才拖著心不甘情不願的步伐，慢慢走回酒樓。

    此時已經是掌燈時分，遠遠的就看見男人佇立在酒樓門前，修長挺拔的身影宛如頂天立地的白楊松，重點是人家手裡還提著自己的包袱，少年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望著男人胸前濕了一片的衣襟，吞了口唾沫，拱手道，「這位......閣下，你身上的包袱，貌似是我的。」

    男人沉靜的眼眸如鷹隼般銳利，還未開口，不遠處有一隊巡邏的士兵經過，齊刷刷地行禮，朗聲道，「屬下參見墨王爺！」

    墨雲霄，鎮守丹梁城的天聖國戰王，竟然無聊到站在酒樓門口，拎著一個不起眼的包袱，跟他大眼瞪小眼？

    少年似乎被嚇呆了，被這大陣仗嚇退一步，仍執著地伸出手，「就算你是墨王，也該把包袱還我吧？」

    墨雲霄正要將包袱遞過去，少年不怕死的補了一句，「強搶民脂民膏可不是天聖國戰神的風格哦。」

    此言一出，驚倒了一片把墨王視為神祇的士兵，但是正主兒沒發作，他們也不敢造次，望向少年的眼神極不友善，恨不得把這口無遮攔的傢伙五花大綁吊在城門樓前示眾。

    墨雲霄想了想，從善如流的收回手，優雅地將包袱甩在肩上，淡聲道，「言之有理，試試也無妨。」

    少年：「......」墨王沒想到你是這種墨王。

    他為之氣結，氣急敗壞地說道，「喂！那是我的東西！」

    墨雲霄緩步徐行，頭也不回地說道，「想要，自己來拿。」他也不知自己哪來的興致，就想戲弄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

    可能是少年有一雙跟她極為相似的眼，也可能是......他臉上的傷疤，如此猙獰可怖，卻無損於他天真歡脫的心性，實屬難得吧。

    少年站在原地努力跟自己思想鬥爭，想了想，忍痛道，「算了，反正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是幾本破書，你想要就拿去吧，就當作我對國家報效了棉薄之力，不用謝！」

    他負氣轉身，踩著力拔山河的步伐，背對著墨雲霄漸行漸遠。

    直到少年身影已經消失在街角，墨雲霄沉靜的黑眸依舊一瞬也不瞬，眺望著長街盡頭，心中突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覺。

    玄蒼牽在旁等候已久，見主子神色黯然，忍不住上前道，「主子，您是不是想起王妃了？」

    墨雲霄心口一痛，隨手將包袱扔到他手裡，冷聲道，「好生保管著，若是那少年來尋，就還給他吧。」

    他還有要事得辦，犯不著跟一個小孩兒置氣。

    玄蒼抱拳道，「是。」

    隨從牽過烏騅馬，墨雲霄俐落的翻身上馬，往太守府疾馳而去，黑色披風揚起一道飄逸的弧線，灼灼風華如混沌天地之間唯一的光芒，讓人只能抬頭仰望，不敢靠近。

    少年斜倚在巷口，大半個身子都隱沒在陰暗處，他目送著墨王馳騁而去，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說是笑，不如說是哀悼。

    沒想到來丹梁城的第一天，就順利完成了任務，是不是老天也在暗示他們緣分已盡，再相見已成陌路人？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不見吧。

    墨雲霄縱馬狂奔了兩條街，一直到太守府門前，才勉強壓下胸臆間幾乎滿溢的思念。

    他一向控制得很好，沒想到今晚只是遇上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就壓抑不住心裡的痛悔，恨不得插翅飛回那個榕榕墜崖的山谷，親手挖開每一寸泥土，掘地三尺將她找出來。

    要不是邊關戰事吃緊，他可能還待在那片山谷里，像無頭蒼蠅一樣發了瘋似的找人。

    榕榕墜崖，是赤炎親眼所見，但是連青洛都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生死不知這四個字都顯得太過籠統。

    墨雲霄只能期望是有人捷足先登，找到了榕榕。無論對方是敵是友，無論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希望他的小女人能活著，每日每夜的祈求上蒼，別讓他存活在世上的唯一希望都抹滅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