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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金口玉言,既然話說了出來,就該算數的……」安國公走了幾步,覺得腿好了很多,趕緊鬆開了太子的手。
「瞧您說的!」太子不耐煩地說道,「難道只有曹阿瞞對獻帝那樣的才算是逼迫君上嗎?您以為是示弱於父皇,焉知父皇心裡如何想?若父皇真覺得對母后虧欠,方才又為何對您發那麼大的火?您這樣簡直是弄巧成拙了!」
「這……」安國公看著太子小大人的模樣,硬生生地將一句「你小孩子懂什麼」的話咽了回去。
「您若有空時,還是想辦法把表哥叫回來吧,」太子在乾清門停住了腳步,「他行事還算有些章法。」
安國公折騰了一個早上,又被太子這樣不輕不重地說了一頓,一口濁氣便堵在胸口,草草答應了一聲,便行禮出宮去了。
乾清宮內書房,陳希忐忑地坐在錦凳上喝著茶,時不時瞟一眼背對著他負手站在新繪製好的大燕全輿圖前的陳元泰。
如今的陳元泰,已經不僅僅是中原之主,北方之主,而是成了實實在在的天下之主。這一幅圖展現的是他十幾年前的雄心壯志,和如今掌控在手的天下。
良久之後,陳希覺得陳元泰似乎已經忘了自己的存在,他試探性地喚了一聲:「父皇?」
陳元泰轉過身來,眼眶和鼻頭微紅。
「我是不是太過無情了?」
陳希低下頭,其實一句冠冕堂皇的「這是父皇與皇后之間的私事」,就可以躲避開這個實難回答的問題。
然而陳希看著陳元泰那似乎剛剛哭過的臉,實在難以狠下心來,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
「父皇,您這樣生氣必定有您的原因。但皇后娘娘並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既然如此寸步不讓,或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如果沒有誤會,那便是角度、立場錯了。若能彼此以己度人,也許就能柳暗花明。」
「前兒夜裡落了一場雨,早起時崔嬤嬤便吩咐乳娘多給堃哥兒加層衣裳。可明心覺得日間太陽出來了,依舊是暖洋洋的,堃哥兒穿得多了便要多出汗,也不好。」
「其實兩個人的想法都沒什麼錯,崔嬤嬤年紀大,身上覺得寒。明心年紀輕,怕熱多些。若是彼此想想對方,也不至於爭執不下。」
陳元泰僵硬地笑了一下,說道:「我的小兒子,剛出生的那個,因我之過而天生病弱。穿多與穿少,都免不了時時病痛……」
「先天不足,後天彌補,弟弟定然能……」陳希真誠地說著安慰的話,卻被陳元泰打斷了。
「若你有一妾,也為你生了一個兒子。對著這兩個孩子,你會偏心嗎?」仿佛是站累了,陳元泰頹然地坐在了寬大的圈椅里,平日九五之尊的豪氣似乎都消失殆盡了。
「兒臣不知。」陳希誠實地答道,「或許會吧。兒臣其實不太能想像得出來會有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陳元泰慘然一笑:「願你此生,都不會嘗到身不由己的滋味……」
因為心有渴望卻身不由己,只能用盡各種辦法去得到心中所想。可辦法並不僅僅是單純的一個方法,它有可能是人、是物、是一種犧牲或者搶奪,這些到最後都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自己不想要卻甩不脫的一部分。
輸贏得失,二十年來自己都得到了些什麼,又失掉了些什麼?
「你先回去吧。」陳元泰疲憊地揮揮手,「沒事在家多陪陪堃哥兒,男孩子總要父親多帶些才好。」
「是。」陳希答應了一聲,擔憂地看了陳元泰一眼,隨後出宮離去了。
掌燈時分,陳元泰處理完政務,在書房裡躊躇半晌,最終還是挪步去了坤寧宮。
乳母剛給小皇子餵過奶,吃到肚子裡的只好算一半,剩下的全都吐了出來。皇后此時正在睡著,眾人不敢過去驚動,只好央及了桂月派人去請太醫過來。
恰在此時,陳元泰走進了偏殿,看見殿裡這個樣子,不由有些生氣。「如何伺候人還用主子手把手教麼?既然皇子是早產,為何不早早請了太醫,時時在坤寧宮候著?」
眾人面面相覷,皆不敢說話。
陳元泰見狀大為光火,見桂月也在宮人堆里站著,便道:「桂月,你說!」
「回皇上的話,」桂月暗叫倒霉,「是,是今日安國公夫人走時,說宮中的太醫醫術不高,沒有兒科的聖手。說是等明天國公府送進宮來一位兒科大夫,好好照看小皇子……」
陳元泰冷笑一聲,說道:「這是連宮裡的人都信不過了麼?」
眾人被嚇得皆不敢言。
「王德勤,」陳元泰轉頭吩咐,「去太醫院請王太醫過來。若是當值的不是他,就開了宮門去他家裡請!」
「是!」王公公答應著,邁著碎步急奔了出去。
陳元泰從乳母手中接過兒子,凝神看著他皺巴巴、紅通通的小臉,什麼話也沒說。末了,他長嘆一聲,將孩子遞給乳母,自己轉身進了內殿。
皇后聽見外面的動靜,已經醒了過來,正要叫人過來問問,卻看見陳元泰走了進來。
皇后臉色蒼白,嘴唇抖動著,半晌才道:「臣妾方生產完,身子不適,還請皇上寬恕不能下地行禮之罪。」
「無妨。」陳元泰淡淡地說了一聲,坐在了床邊的錦凳上。「你覺得身子可好些了?」
皇后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這件事是我莽撞了,」陳元泰依舊語氣淡淡的,「正在氣頭上,只顧著自己生氣,沒有考慮到你的情緒。」
皇后閉上了眼睛,似是極度疲憊想要睡去,又像是在認真聽著。
「你只管好生養身體,若是實在顧不上孩子,送到德妃宮中去照看一段時間也可……」
皇后忽地睜開眼睛,惱恨地說道:「你休想!」
陳元泰不理會她言語上的不敬,繼續說道:「至於玉蘭那件事,這就算是過去了,都休要再提,你也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這是我心中的隱秘,也是此生最痛心後悔的事情,你,權當體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