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三向姚遠確認,他在微信上給我發了一張肇事現場的圖片,這起肇事已經第一時間上傳到了新聞中,我用手機搜了一下在白沙路發生的那起車禍,圖片上鮮血淋漓的那個人,果真就是不久前從張路咖啡店裡出去的沈洋。
雖然他情緒上有些低落,但還不至於想不開尋自盡。
張路立即拿了大衣跟我一起走出咖啡店,一路上都在抱怨:「這個姚醫生不管何時給你打電話,准沒好事,我現在一聽到是他的來電,渾身都要抖一抖。」
我滿腦子都是沈洋被撞的頭破血流的圖片,我們來到醫院,姚遠正在搶救室門口。
「通知他媽媽了嗎?」
張路一開口就問,姚遠搖頭:「他媽媽本來受了打擊情緒就不好,這麼大的事情我也拿不定主意,曾黎,你來決定要不要給他媽媽打電話吧,我怕老人家心理承受不了,沒等沈洋搶救過來,自己i就先不行了。」
我抓著姚遠的手:「沈洋怎麼樣?有沒有危險,如果沒有生命危險的話,就不告訴我婆婆了,如果有的話」
我話語哽咽說不出口,姚遠面色沉重:「送來的時候渾身是血,嘴裡的鮮血一直往外噴,剛剛主刀醫生說他現在情況比較危及,顱內出血比較嚴重。手腳都有骨折,他現在這樣,能不能搶救過來很難說。」
張路拿了我的手機:「那就給阿姨打電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要是搶救不過來的話,阿姨好歹能見沈洋最後一面。」
我沒有制止張路撥通號碼,但是電話那端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搶救室里走出來一位醫生,站在姚遠面前:「病人情況危急必須馬上動手術。這種開顱手術必須要家屬簽字,姚醫生,病人的家屬到了嗎?」
張路急著回答:「他只有一位精神上受過刺激的母親,但是現在他母親的電話打不通,你們能不能先搶救病人,多耽誤一分鐘病人就多一分危險。」
醫生很淡定的看著我們:「這種情況我們比誰都清楚,但是我們也不敢保證手術就一定能夠成功,請儘快找到病人家屬前來簽字吧。」
我弱弱的舉起手:「前妻算家屬嗎?」
話一出口,張路立即將我拉到一旁:「曾小黎,你腦袋是被門擠了嗎?這麼大的事情你也敢往身上攬,我跟你講,這種情況下沈洋如果活過來了你也不算是功臣,要是他一命嗚呼閉眼就去了,你就成了大大的罪人,到時候他那個有些神志不清的老母親還得你來養活,這個暫且不說,她一向不待見你,萬一她認為是你要了他兒子的命。我看你怎麼為自己洗脫。」
我實在是沒想那麼多,一心想著救人要緊,而且我有強烈的直覺,沈洋一定會活過來的。
姚遠猶疑了片刻,對我說:「要不由我來簽字吧,你是他前妻,我和他有過很多面之緣,也算是朋友,劉醫生。我來簽字。」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我都不可能讓姚遠幫我承擔這些。
我攔住姚遠:「這個字我來簽,就算我只是沈洋的前妻,可他是我女兒的爸爸,救人要緊,醫生,請您無論如何都要救救孩子的爸爸。」
劉醫生點頭:「放心吧,這是我的職責,我會盡全力搶救病者的。」
我知道張路是為我好,簽完字後坐在搶救室門口,我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捂的冷汗涔涔也不願放開。
半個小時後韓野趕到,我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那顆提心弔膽的小心臟頓時得到了緩解。
這個手術十分漫長,我們在門口足足等了六個小時,醫生護士進進出出了好幾次,我的心一次一次的吊起來又放下去,冒了一身冷汗後全身涼了又燥熱,早上六點,醫生疲憊不堪的從手術室走出來,我們立刻打起精神圍了上去:
「醫生,情況怎麼樣?」
劉醫生摘下口罩,滿頭大汗,虛弱的說:「手術相對而言還算成功,只是病人還沒脫離危險期,應該是肇事車主的速度極其的快,病人受到猛烈衝擊後摔下,腦顱出血加上兩手骨折,情況堪憂,不過請你們耐心等待吧,病人已經轉入重症監護室。」
我們都稍稍鬆了口氣,巴巴的熬了一夜,只顧著擔心沈洋的安危,也沒有及時了解關於肇事現場的問題。
回到家我洗了個熱水澡後,在韓野的懷裡沉沉睡去。
睡到下午三點多才醒,我夢見沈洋斷了手腳。嘴裡噴著鮮血向我求救,那隻血手快要碰到我的那一刻,我被嚇醒了。
韓野聽到我的叫聲從客廳里進來,抱著我安慰:「別怕,有我在。」
我沙啞著聲問:「沈洋的情況怎麼樣?」
韓野幫我揉著太陽穴:「你別太擔心,雖然他還沒有度過危險期,但是目前來看,情況還算是樂觀,張路他們都在家裡。你起床吃點東西吧。」
我摸摸自己濕透了的後脊樑,無力的下了床:「我先去洗個澡,一身臭汗很難受。」
等我洗完澡回到客廳,韓野給我端了一碗瘦肉粥,還有一小碗蘿蔔排骨湯。
在我細嚼慢咽吃完這頓食慾消無的飽餐飯錢,張路他們都在聊著電視,那些劇情那些人物那些結局之類的,等我吃完擦擦嘴,張路才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深呼吸一口氣:
「憋死我了,現在我終於可以說話了,黎黎,你知道嗎?肇事車主跳樓自殺了。」
我一驚,手都抖了兩下。
「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不過是從早上回到家開始睡到下午三點,居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張路有些惋惜的說:「上午十點鐘,肇事車主去醫院看了沈洋,聽說他還在重症監護室里沒有脫離危險,又聽到了昂貴的醫藥費和賠償款,然後從醫院的頂樓跳了下去,當場死亡。」
我腦中立即湧出血濺當場的畫面,胃裡翻騰著難受,我疾走兩步到了洗手間,剛吃進去的瘦肉粥哇哇的全吐了出來。
等我出來時,張路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韓野倒了杯水給我:「別擔心,沈洋的醫藥費我會全權負責的,不為別的,就為了妹兒,好歹他做了妹兒五年的爸爸。這件事情也暫時瞞著妹兒,孩子還小,等沈洋脫離了危險期再讓孩子去看他。」
韓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連劉嵐,他也以妹兒想念奶奶為由將她接到了碧桂園的別墅里,和三嬸一起帶著孩子。
正是是寒假,再過十來天就過年了,也不能讓老人孤零零的在家裡呆著。
趁著四下無人時,張路對我說:「韓大叔真是上帝派來拯救你的天使,樣樣俱到,事無巨細,這樣既體貼又帥氣還超級富有的男友,請給我來一打。」
我苦笑一聲,窩在沙發里揉著太陽穴:「路路,我很累,我想眯一會兒。」
張路指著陽台外面:「拜託,大小姐,現在天都快黑了。你一覺就把大半天給睡過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知道你心裡很難受,要承擔的東西很多,你呀,不是我說你,你這樣太善良了,自己會很累的,沈洋對你翻臉無情的時候有多狠,你現在掏心掏肺的對他,他也未必會感恩。」
我不想跟張路費口舌,只是抱著抱枕換了個姿勢,繼續眯著眼睛,腦袋裡翻滾著的全都是亂七八糟的片段,現實的,夢裡的,過去的,現在的。一一紛沓而來。
張路倒是和平時不一樣,她沒有再叨叨個沒完沒了,而是在沙發的另一邊躺下,很快就呼吸勻稱的進入了夢鄉。
我再醒來的時候,正好姚遠給我打電話。
張路像是見鬼了一樣,將我的手機丟出去好遠,我睡眼朦朧的看著她:「路路,你幹什麼?」
張路泄氣的窩在沙發里:「姚醫生每次找你都是壞事情,我真是受夠了這些糟心窩子的事了,乾脆就不接,急急如律令,壞事趕緊遠離我們。」
這麼幼稚的話語都說了出來,我破口一笑,張路笑嘻嘻的指著我:「看吧,你終於笑了,還是我有本事,不過,看在你笑的這麼好看的份上。我給你說個好消息吧。」
我看了一眼屋子裡,很冷清,韓野不知去了哪兒。
張路捧著我的臉:「別看了,你的現任男友去照顧你的前夫去了,八點的時候醫院打來的電話,說是沈洋也不知哪來的神力,突然就醒了過來,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轉入了普通病房,就連劉醫生都感慨這是個奇蹟,從來沒有哪個病人像他一樣,死裡逃生之後竟然整個人狀態還不錯,簡直不能用科學來說話了,我感覺沈洋應該是去鬼門關報告,閻王爺一看,哎呀,這不就是那個拋棄妻子的渣男嗎,就這樣讓他死了也太便宜了他。不行,立刻修改生死簿,將他打回樣子再受苦受難幾十年。」
張路哇哇的說了一大堆,我也不知為何,突然鼻子一酸,淚水嘩嘩的就落了下來。
張路抱著我:「哭啥呀,沈洋醒了是好事,難不成你這個壞女人希望他一直昏迷不醒啊。」
我抽泣了好久,哽咽著說:「我夢見沈洋向我求救。他的手腳都斷了,腦袋也和身子分了家,我很害怕,但是想到妹兒,我還是鼓起勇氣伸手去拉他一把,然後他完好無損的跳到我面前說,曾黎,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新學來的魔術表演給你呢。真是嚇死我了。」
夢境和現實,僅一秒之隔,卻差了兩個時空。
張路貼著我的身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沈洋也會像你的夢一樣,很快就痊癒,然後和以前一樣給妹兒表演魔術,黎黎,你真的太善良了,沈洋有你這樣的前妻,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不,不止前世,起碼是前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破涕為笑:「好了,別安慰我,你不罵我我就阿彌陀佛,畢竟他是妹兒的爸爸,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血緣關係,我和他之間雖然沒有夫妻感情,但他也算是我的一個親戚吧,他出了事,我心裡真的不好受。」
因為肇事車主自殺了,且他生前就是一個流浪漢,當天開著的麵包車是他偷來的,他留下來的道謝血書上寫著,因為太窮挨餓又挨凍,終於忍不住偷了一輛車,想著今年過年的時候能夠在車裡度過。也算是有個家,可是大晚上的他很緊張,又沒有駕駛證,夜裡霧蒙蒙的,他著急逃跑,就把人給撞了。
如今人已經死了,且他生前沒有任何直系親屬,沈洋出車鍋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為止。
離春節還有七天的時候,我終於對劉嵐說出了沈洋出車禍的事情,她淚眼婆娑的去了醫院,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給我跪下了。
我哪受得住這麼大的禮,還是韓野及時把她拉了起來,不然我也非得給她跪下不可。
沈洋恢復的不錯,但是關於車禍的事情,他卻只說是自己倒霉,絕口不提當天的細節。
當時車禍發生的地方正好是個監控死角,唯一能夠從監控中看到的是,肇事車主確實偷了車。然後在市區兜兜轉轉了好久之後來到了白沙路的某個小區的一條小路,車禍視頻中只能看到肇事車主加大了油門,再有就是沈洋被撞出去十幾米,又恰好落在了監控視角之內。
一切都精算的剛剛好。
徐佳怡為了調查王燕一事,特意跑了一趟王燕在國外呆過的幾座城市,回來的時候聽到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很篤定的說:
「謀殺,肯定是謀殺,這視頻內容雖然不知道在監控的視覺盲角內發生過什麼。可以肯定的是,沈洋一定是被什麼人約了才會傻傻的站在監控正好看不到的地方,要注意,肇事車主開著麵包車,在沒有紅綠燈也沒有轉角的地方違章停了很久,像是有預謀的在等著某個人的出現,而當時大冬天又是晚上,根本沒人會在意這個細節。」
被徐佳怡這麼一說,張路立即附和:「我也覺得這幾個視頻很蹊蹺。但是一直沒有想明白是怎麼回事,看來我們需要做一件事情。」
徐佳怡笑嘻嘻的從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的小袋子在我們眼前晃了晃:「我就知道你們特好奇這個,我已經領回來了,你們想知道裡面的內容嗎?」
我和張路同時點點頭,徐佳怡湊臉過來:「一人親我一個,就給你們。」
張路一把就將袋子搶了過來,那裡面是一個手機,我對這個手機太熟悉了,就是沈洋使用的那一部。
徐佳怡聳聳肩:「手機是拿到了。但是密碼解不開。」
我伸手:「我來試試吧。」
沒離婚之前,我和沈洋的手機幾乎一模一樣,從款型顏色到屏幕到鈴聲到密碼,我們都設置的是一樣的,但是離婚這麼久,沈洋也再婚過了,我還真是心裡沒底。
但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我輕而易舉的解開了沈洋的手機密碼。
0527
張路念叨了一遍,驚呼:「0527不是你的生日號碼嗎?」
我有些難為情:「是沈洋設置的。他說他的幸運數字是5,我的幸運數字是7,妹兒的幸運數字是2,加起來正好是5愛7,而且這一個數字又恰好是我的生日,沒想到他一直沒有修改。」
徐佳怡犯花痴:「哇,這麼看來沈洋以前也很浪漫啊。」
浪漫。
我有苦難言,張路催促道:「快看看沈洋的通話記錄,應該能查到些線索。」
手機當時被警察局當做現場證物保管了起來,徐佳怡回來後聽說了這件事,就把手機從警察局拿了回來,我們都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當我顫抖的翻開沈洋的通話記錄時,我和張路,還有徐佳怡三人都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