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遲,嘉太太那裡已經派柳兒過來催促,花羞由娥眉、翠黛服侍簡單吃了些粥食。
也幸好嘉府除非有節日或大事,否則平素嘉太太、扈姨娘、茹姨娘還有各位小姐、少爺都在自己房裡用飯,不然花羞第一天早晨就要出醜,叮囑娥眉、翠黛以後切不可讓自己貪睡不醒。
洗漱穿戴整齊,花羞把戚氏和昨天百合送來的那四人都留在家,僅讓娥眉和翠黛隨行,不興師動眾是怕嘉府的人覺得她太招搖。
按柳兒的話,三人去了嘉太太臥房的院子門口等候。
各位姑娘都在,雖是進香卻也個個盛裝,難得出行一次。
花羞素衣素裙依然為母守制的樣子,只在外面批了件松綠的天鵝絨披風,於奼紫嫣紅的眾位姑娘中亭亭玉立,宛若清荷。
昭容沒資格陪母親去進香,但過來相送,她想留住花羞沒得逞,此時倨傲的看著花羞,怎麼看怎麼不舒服,究竟花羞哪裡得罪她自己其實也不曉得,就是莫名厭惡的緊,驟然間心生一計,對花羞道:「聽聞妹妹心靈手巧,想讓妹妹幫我繡個錦囊。」
花羞答應著:「謝大姐姐信任,從寺里回來我馬上動手。」
昭容給身邊的幾個姊妹遞眼色,昭曦當即明白,也道:「反正妹妹得閒,也幫我繡個吧。」
花羞能說不可以麼。
然後是昭雯,要花羞幫她打幾個絡子,還細說了分別用為扇墜子、宮絛等等。
從郢地到京師,一路舟車勞頓根本沒歇息好,今個去進香是為國為民祈福還說得過去,但這些嘉府小姐們讓花羞做這個做那個,就是刻意刁難了。
娥眉和翠黛對視一番,娥眉性情沉靜氣量大,翠黛已經忍不住想嘮叨幾句,自家小姐是來做客不是來做下人的,櫻唇啟開還沒發聲,見娥眉對她輕輕搖搖頭,她把火氣壓進肚子裡。
昭君沒心沒肺的也過來湊熱鬧:「幫我打個劍墜,可要偷偷的,母親不准我舞刀弄槍。」
翠黛想替自家小姐推遲,花羞心下很是喜歡昭君的個性,搶過去道:「落一村不能落一鄰,我三更半夜與你打便是,保證不讓舅母發現。」
昭君歡喜得用手臂環住花羞:「好妹妹,來世我若為男兒身,定當娶你,且是專寵。」
花羞笑著把她推開:「沒羞沒臊,或許來世我為男兒身。」
昭君立即道:「好啊,那我嫁你。」
她說著還拿腔作調的朝花羞屈膝道了個萬福:「相公!」
惹得大家哄然而笑,昭然是啞巴但不耳聾,也捂著嘴巴笑得花枝亂顫。
門口正熱鬧,學嬤嬤出來道:「太太吩咐,各位姑娘都上轎吧。」
如此,大家急忙斂笑歸位,各自上了車輿,浩浩蕩蕩往慈濟寺而去。
十幾里的路程,不多時便到。
仿佛是約定俗成,今日來寺里祈福的香客頗多,從官宦名流的女眷,到平頭百姓的老老少少,正殿內一撥接一撥的上香叩頭祈願。
京師之地,高官雲集,有些人喜歡張揚有些人善於內斂,所以這些香客中你根本無從得知誰是誰,嘉太太唯有帶著兩房姨娘七個姑娘還有婆子丫鬟依次而行,也有認識的簡單打個招呼,神佛面前不敢喧譁,累了半天總算上香禱告完畢,急忙出了正殿想尋個寮房歇息,也順便和那些官宦人家的女眷交流交流。
嘉泊年一直有意捐個實職,之前是因為沒錢,現在花羞帶來那張數額巨大的銀票,嘉太太驀然想起捐官的事來,世襲的爵位每年才幾百石祿米,遠遠不夠家裡的開銷,倘若捐個實職,不僅僅多一份俸祿,手中有權得到的好處就無限延伸開去。
今個見官宦的女眷來者不少,嘉太太就想走個夫人門路,看看朝中各部有沒有什麼肥缺。
但凡在寺內添了香油錢的施主,知客記錄在冊,都會安排遠道住宿近道齋飯,是以等嘉太太進香之後,就有客頭行者帶著往後面的寮房而去。
繞過正殿,嘉太太剛想打聽客頭行者禮部尚書杜夫人在哪裡歇息,驀然發現從另外一處偏殿後面走來一干人,其中的老婦她認識,是赫赫威名的一門雙候之定遠侯施耘天的母親,這老夫人不僅僅是候府太夫人,更是當今太后的表妹,還有個女兒是皇妃,另個女兒是郡王妃,總之施家一門,要怎麼風光就怎麼風光。
嘉太太正想巴結,她聽說施家有幾個兒郎所以動了心思,轉身對庶出的女兒昭雯、昭清、昭君、昭然道:「前面那位老夫人可不得了,所以你們幾個往別處走走。」
幾個姑娘知道她嫌棄,其實嘉太太怕庶出的女兒搶了自己嫡出女兒風頭,畢竟二女兒未婚夫失蹤,婚事擱淺,三女兒更未定親,都是她的心病,就是大女兒成為**,年紀輕輕也不能枯守一生。
昭雯心下不悅面上不漏嘴上仍舊討好:「母親別忘記吃杯熱茶暖暖身子。」
嘉太太已經急不可耐,隨便嗯了聲,又喊著自己的兩個女兒朝施家太夫人走了過去。
花羞立在原地不知進退,因為不了解舅母口中的你們幾個包含不包含她這個外來客。
娥眉善於謀事,低聲道:「小姐,我們還是不要叨擾舅太太吧。」
如此花羞就明白自己該怎麼做,道:「聽聞慈濟寺有鎮寺之寶,去看看。」
娥眉和翠黛都非常好奇,問花羞寶貝究竟是什麼。
花羞搖頭:「我也是聽父親說,並不曉得,不如去請教個師父。」
翠黛最擅長這種事,跑了幾步剛好碰到一個清掃台階的小和尚,屈膝施禮:「師父萬福金安,小女子想打聽下,咱們寺里的鎮寺之寶在何處?究竟是什麼?」
小和尚合十道:「女檀越自可去藏經樓看看。」
又仔細說了藏經樓的所在之處。
翠黛謝過,樂顛顛的跑了回來告訴花羞:「寶貝在藏經樓。」
三人按照小和尚的指點找了一陣,來到一座二層小樓,正門上紅匾金字「藏經樓」,只是門緊閉。
「小姐,此地好像不順便讓人出入。」娥眉道。
「那小和尚竟然不告訴我。」翠黛嗔怒。
花羞輕聲斥責她:「不得無禮,也許小師父並不知悉,也許門內有人迎候也未可知。」
花羞的話提醒了翠黛,她走過去在門上敲了敲。
果然,門吱嘎打開,一個老和尚在門檻內:「阿彌陀佛。」
出家人這句話的意思很多,現下等於問你想幹什麼。
翠黛朝裡面掃了眼:「師父好,我聽聞本寺的鎮寺之寶在此,想看看。」
老和尚道:「施主見諒,這鎮寺之寶非王公候伯,並王公候伯之女眷不能看。」
翠黛撅嘴,還有這麼多講究,道:「我家小姐乃郢城伯之女,她可以看吧?」
老和尚打個佛手:「這個,自然能,請。」
後面的花羞已經聽見他們的問答,到了老和尚面前先問了好,然後叮囑娥眉、翠黛在門口等著自己,她輕提衣裙進了藏經樓,老和尚並不跟隨,只是往裡面指點,示意寶貝在裡面。
花羞走了幾步,樓里檀香陣陣,卻並無什麼經書,正中的牆上有一幅畫,畫面非常簡單,一個老僧正在坐禪。
佛門之地有這樣的畫作並不奇怪,她奇怪的是究竟鎮室之寶是什麼,在哪裡?
忽然,她發現那畫上的高僧笑了笑,她嚇了一跳,趕緊住足,仔細再看,那高僧的眼睛又好像眨了眨。
「難道,這就是鎮室之寶?」
她也聽聞過有人作畫能讓上面的人物景物呼之欲出,想再仔細看看,耳聽有腳步聲,她以為是那老和尚,回頭去看,竟發現個偉岸的身影,是位戎裝的男子,那男子並無發現她,似乎也在找鎮寺之寶。
男女授受不親,陌生男女同處一室更不可,她想躲避,發現旁邊有一道從天棚垂下的幔帳,急忙跑到後面。
不料她這幾步跑驚動了對方,本能的問:「誰?」
花羞不知該如何回答,總不好道出自己姓名,只有說:「我。」
對方想笑,你是誰啊?聽聲音宛如清泉,知道是個女子,拱手道:「在下聽聞藏經樓有鎮寺之寶,特來品賞,未知姑娘在此,無意冒犯。」
花羞又是一個字簡單回應:「哦。」
意思是我明白了。
對方嘴角勾起一抹笑,從未見過如此惜言如金的人,鬼使神差多問了句:「姑娘也是來賞寶?」
花羞點點頭:「嗯。」
她仍舊是一個字回答,已然彰顯出她的性情,更表明她應該是個待字閨中的女子,羞怯怯的聲調,影綽綽的身姿,對方朝帳內再次拱手:「告辭。」
花羞竟然又回人家一個字:「好。」
對方拔腿離開,幾步後不禁回首,是實在好奇這個說話只說一個字的姑娘,突然發現從幔帳後走出的花羞。
花羞亦發現他回頭,急忙拉過帳子擋住自己,幔帳拂動,露出一雙繡著荷葉的白繡鞋和一角同樣繡著清荷的白色襴裙。
那人佇立凝視些許工夫,才轉身而去。
——————————————————————————
完本之作——
[bookid=3026608,bookname=《色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