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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是在做什麼?香得我在家裡都坐不住了。」她進了門, 便含笑問。
清薇道,「嫂子來得正好,我正要討嫂子的主意。我昨日吊了一鍋高湯, 自己一個人吃不掉, 因此想著, 多多的熬了粥,抬到接上去賣,嫂子看可行?」
「可行可行!這樣香的粥, 怎麼不行?」劉嫂子連連點頭,「我這一路過來, 看著大伙兒都好奇姑娘在做什麼呢!現下付了錢就能吃到,只怕頃刻就搶光了。姑娘可得先給我留些才好。回頭我家去拿錢給你。」
「嫂子在這裡用便是,談什麼錢不錢的?」清薇道。
劉嫂子臉一板,道, 「話可不能這樣說。姑娘同我親近, 我自然是高興的。但生意歸生意, 錢還是要給的。否則開了這個頭, 往後你有多少能送?」
「嫂子是爽快人,那我就愧受了。」清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咱們往後還要常來常往, 先定下規矩也好。」
其實她雖然想做生意, 其實還有些抹不開面子。畢竟自己在宮中時, 除去最開始學規矩的兩年, 一直都是有身份有體面的大宮女,受主子倚重,許多事情不必開口就有人爭著去做,這利潤銅臭之事,自然也是不消她操心的。——給主子們用的東西,自然緊著最好的來,何曾計較過要花費多少?
如今卻連幾個銅子的粥也要錙銖必較了。
但清薇也很清醒。宮外跟宮中不同,往事如煙再要休提,以後的日子怎樣,還要看自己如何過。無論如何,這些事情是該學起來了。
想明白之後,她便向劉嫂子請教起來。
劉嫂子自己也不是沒有做過這樣的小生意,可惜手藝不行,賣不出去,就沒有賺頭,因此後來才改成了幫人漿洗縫補、灑掃庭院,做些粗笨活計。不過之前的經驗總是在的。
所以在她的幫助之下,清薇很快定下了每一份粥的定價和分量。此外,因著清薇的器具不全,沒有桌椅板凳和足夠的餐具讓人坐下來吃,因此劉嫂子給她出主意,讓大伙兒自己帶著大碗或是盆來,買了帶回家去。
並且劉嫂子自告奮勇,願意當這個免費的活廣告。
所以接下來,她就招搖的端著一盆粥,穿街過市的回了家,一路上粥香瀰漫,自然引得不少人來問,劉嫂子有問必答,順便幫忙宣傳了一番。於是等她拿了錢回去付賬,跟清薇一起將粥抬到街口時,已有不少人拿著食具在這裡等候了。見兩人來了,便一擁而上。
清薇見狀又是心慌,又是鬆了一口氣。
心慌的是這麼多人,又忙又亂,自己一個人怕是應付過來。鬆了一口氣,自然是因為這陣仗根本不需要她站在街上吆喝叫賣,考驗自尊。
好在劉嫂子在一旁幫忙盛粥,清薇只管收錢,倒也還算能應付。沒多久,滿滿當當的一桶粥就都賣完了。還有不少沒買到的留在原地不肯走,一邊打量她一邊問明日還賣不賣粥。
清薇素知大魏治下天下太平,百姓們日子好過,也肯花錢,但今日才算是有了深刻的體會。
她記性好,雖然開始收錢時忙亂了一陣子,但很快就有條理起來,這會兒雖然不能準確的說出這些粥賣了多少錢,但大致估算還是沒問題的。就這樣一桶粥,收來的錢總有二百文上下。
昨日清薇採買席面所需要的食材,也不過花了一吊錢。其中最貴的是肉菜,骨頭算是半搭半送,加上米,成本至多不到百文。
也就是說,這一早上的功夫,清薇就掙了一百文錢。雖說在她看來著實不算多,但這幾日只有出沒有進,如今好歹是有些變化了。這樣想著,清薇便含笑道,「今日這粥也只是試賣,若是街坊們喜歡,明日自然繼續,還請大家多多捧場。」
眾人都點頭答應,又問她幾點出攤,儼然是擔憂又像今日這樣買不到。清薇一一笑著答了,等眾人散去,放鬆下來,才覺得渾身疲憊,是在宮裡多年未曾有過的了。
「姑娘不習慣吧?」劉嫂子說,「做生意就是這般,忙起來的時候沒個准數,不過掙幾個辛苦錢罷了。」
清薇點頭,又道,「今日多勞嫂子幫忙,否則我一個人怕是應付不來。」
「姑娘的手藝好,東西自然不愁賣的。」劉嫂子道,「怪道都說宮裡出來的人了不得,見過世面,又有手藝,我們家裡那些丫頭,通被比下去啦!」
兩人寒暄著,將帶出來的東西收拾好,便打算回去。正要走時,旁邊有人抬了兩筐新鮮的桑葚走過,清薇連忙抬手把人叫住,「你那葚子怎麼賣?」
那人站住了,轉頭道,「姑娘想怎麼買?」
清薇有些不解,劉嫂子已經趕上來拉著她,朝那人笑道,「馬五,你這果子博不博?」
「劉嫂子要博果,自然是博得的。」馬五便將挑子往旁邊一放,「都是今兒一大早摘下來的葚子,新鮮著呢!嫂子說,怎麼個博法?」
清薇這時已明白過來,聽聞民間賭博盛行,但凡身上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拿出來博。這博果自然也是其中一種,或是猜數量,或是擲骰子,或是扔銅錢,不一而足。
劉嫂子轉頭對清薇道,「姑娘若要買果子,倒不如拿幾個銅子出來取樂。」
清薇道,「我沒試過這個,聽著倒是有趣。」在宮裡時,她只聽虞景說過,這樣的風氣須得遏制,如今自己親眼見了,倒覺得有趣。又問馬五,「你這一框葚子值多少錢?」
馬五聽了,一拍大腿,「姑娘也不必問價錢,若你博勝,這一筐桑葚都送你也罷。若我勝了,姑娘便都買下,如何?」
「馬五,你莫不是瘋了?這許多葚子,放到明日就壞了,買來作甚?」劉嫂子在一旁道。
馬五擺手,「不博就罷了,我這葚子十文錢一斤,不二價!」
桑葚自然是賣不到十文錢這樣高價的,馬五這麼一說,擺明了就是不博就不賣。劉嫂子不由轉頭去看清薇。清薇笑道,「馬五哥是個爽快人,便是買下這一框葚子又如何?那咱們就博這個。」
馬五立刻笑了起來,「還是這位姑娘識貨,又爽快!」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個色盅遞給清薇,「姑娘請。」
清薇接過來,仔細檢查了一遍,遞給旁邊的劉嫂子,「勞煩嫂子做個荷官。」
劉嫂子有些遲疑,胡亂搖了幾下,又抬頭去看二人。馬五道,「姑娘先請?」
「大。」清薇也不推辭,直接道。
馬五接過色盅,揭開一看,果然是一個六,一個四,一個三,不由驚奇的看了清薇一眼,咬牙道,「再來。」
「再來,馬五哥那另外一筐葚子就保不住了。」清薇笑著道。
馬五便猶豫起來。他今日出門,這滿滿兩大筐的桑葚,若是帶不回錢去,恐怕家裡頭又得不安生了。思來想去,只能將色盅揣進懷裡,指著其中一筐桑葚道,「罷了,給你便是。」
清薇抓了幾個銅子給他,「我不占馬五哥的便宜,這是買筐的錢。」
一筐桑葚少說也有十幾斤,加上旁邊還有不少雜物,因此又只能麻煩劉嫂子幫忙搬回去。
回去的路上,劉嫂子不由道,「姑娘的手段,我是服了。這博果的我也見過不少,往往多是那賣果子的得利,不過幾文錢的事,眾人也不與他計較。這個馬五尤其賴皮,他是從小在賭桌上混大的,年輕時也爛賭,後來娶了媳婦,有人拘束著,才稍好些。只是但凡手裡有個東西,便都要博。只這條街上不少人都試過,從沒人在他手裡討著好。姑娘今兒才算是讓我開了眼界了。」
清薇微微一笑,「只是小道,不足掛齒的。」
回到自家院子裡,將東西放下,清薇便數了二十文錢出來,「今日多得嫂子幫忙,不然我哪有如此輕鬆。這些錢,嫂子手下吧。」
「姑娘萬不可如此!」劉嫂子連忙推拒,「我不過搭把手,這錢卻是不能拿的。姑娘若真心謝我,把那葚子稱兩斤與我,拿回家裡哄孩子便是。」
清薇想了想,也不強求,找了布袋出來,裝了滿滿一袋子給她,「嫂子拿回去吧。」
劉嫂子看著剩下的大半筐桑葚,不免替她發愁,「姑娘要這麼多桑葚來做什麼?吃不了,白放著就壞了。這東西還容易招蟲子。」
清薇道,「用來做吃的。」
「這也能做吃的?」劉嫂子驚訝,頓了頓,又道,「姑娘是打算做了去賣?」就算是做吃的,這一筐也太多了些,清薇自己要吃到什麼時候?加上先有了賣粥之事,她自然有此疑問。
「正是。」清薇笑著點頭,「只是究竟能不能賣出去,我心裡也沒底。嫂子先看我做了,如何?」
還帶著那四個清薇本以為抓不到了的賊子。
雖然群情激奮,但趙瑾之開口說要把人送官,眾人卻也沒有不服的。畢竟人是他抓的,而且有他在,必定不會輕縱了這幾人,大伙兒自然放心。
於是趙瑾之又點了兩個人,押著人送去了京兆府。
清薇見狀也鬆了一口氣,她本來還擔心在這裡審問,那四人口中再攀咬出什麼來,不好收場。這世道對女子更苛刻,她亦不能不小心。
她回到家裡,就開始整治晚飯。等趙瑾之回來時,又是一坊都飄著勾人的飯菜香氣,讓人越發飢餓。於是路過清薇門口時,腳步就不由放慢了些。
因著上一回的對話不甚愉快,這幾日趙瑾之都是早出晚歸,刻意避開了清薇,這會兒自然也不好意思去攀牆。
好在清薇在廚房裡看見他,便走出來道,「趙大哥請稍等。」
說著轉身進去,提了那個趙瑾之十分熟悉的盒子出來,「今日多虧了趙大哥,忙到這會兒,也該吃點飯菜墊墊肚子。」
「這如何好意思?」趙瑾之口中這樣說,手卻誠實的伸了出去。長壽坊中眾人只是聞過香味,並不知道清薇的手藝究竟有多好,就算饞也有限,但他卻是親口品嘗過的。所以一聞著這味道,便不由自主的口舌生津,吃別的都沒滋味了。
清薇將盒子交給他,又問,「不知那幾個賊人,要如何處置?」
「你是苦主,此事與你說也無妨。」趙瑾之道,「街東口的錢大郎,你可知道?」
清薇一點就透,「他在街口開了個店,早晚賣些包子饅頭並茶水。是他雇了那些人?」
這個錢大郎做生意一貫就不實誠,店裡賣的饅頭都是粗糧,難以下咽,只是價錢的確比別家便宜些,因此那些在街上幫閒的漢子,也就肯花兩三個銅子湊合一頓。
只這樣看,清薇跟他的生意,其實是沒有競爭的。因為清薇的東西比市價略貴,那些幫閒漢子絕不捨得花錢買。倒是附近別的小攤受了些影響。
但人心便是這般難測,真正受損失的人還沒動手,這錢大郎就先起了心思。
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去想這生意就是清薇不做也輪不到他,反正他看著不順眼,便要把人出去,並不管自己是否能得好處。
也難怪清薇根本未曾防備到這上頭去。事實上,那幾戶被她擠占了生意的,清薇多少都出了一點意思,又著意結交,不料卻漏掉了這一個。
趙瑾之點頭,「說是僱人也不算,不過是找幾個不懂行情的人,在他們面前將你這生意夸到天上,自然就有人動心。」
他這樣說,清薇便明白了。錢大郎什麼都沒做過,就是那四個人供出他來,官府也是不能抓人的。畢竟他雖有誘唆之嫌,但卻沒有證據,大魏律中也沒有這樣的條例,可分辨之處太多,並不能定罪。
這也是趙瑾之要將原委告知她的緣故,既不能懲處這錢大郎,說不準就會留下後患,自然要讓她知道,也好心有防備,不至於隨便被算計了去。
「至於那四人,京兆府素來公正嚴明,你放心。」頓了頓,趙瑾之又道。
那件事不好提,所以他只能這樣含糊的提一句,但那四個人想必是不會有機會攀扯到清薇身上了。
「多謝趙大哥。」清薇鄭重的行了一禮,一雙清亮的眼看著趙瑾之,「前日趙大哥所說,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是我不識好人心,今番才有悔悟,往後必當記下這個教訓。我年輕不懂事,倘若再有行事不當之處,也還望趙大哥多多提點。」
這番道歉出乎趙瑾之意料之外。
年輕姑娘,尤其是有些能耐的姑娘們,心高氣傲是正常的,也將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就算知道自己錯了,也斷不肯承認。就是認錯,也不過端著姿態稍微示好,等著別人領悟。倘若性情驕縱些,還要將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去。
趙瑾之家世特殊,接觸過不知多少這樣的姑娘,早看膩歪了這番作態。
他本以為清薇也不脫這個範疇,卻未曾想她竟能這般坦然的說出道歉之語,似乎並不以此為恥,且當真記住了這教訓。
這份胸懷品質,在趙瑾之看來,比什麼都更難得。
他換了個姿勢站著,不再是隨時能拔腿就走的模樣,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下來,「我心直口快,倘若話說得不中聽,趙姑娘也別往心裡去。」
清薇垂首,低聲道,「趙大哥這話,要愧煞我了。我孤身一人,旁人再不肯說這樣的真心話。趙大哥秉性忠厚,在我心裡,與嫡親兄長是一般的。」
之前的事讓清薇的心態發生了極大地轉變。她仿佛這才真正看清了這自己將要生活的地方,那種高高在上、俯視其他人的心態沒有了。
撇開從前經歷帶給她的光環,其實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一旦接受了這樣的設定,清薇適應起來就非常迅速了。該借勢的時候,自然也不會扭捏。這種心態的變化,讓她主動調整了自己對待周圍的人,尤其是趙瑾之的態度。
向趙瑾之道歉也好,此刻厚顏開口認親也好,都是這種調整之後,自然而然生出來的念頭。
趙瑾之是她目前能接觸到的最強力的靠山,更重要的是他為人正直,不會起什麼歹念,所以對清薇來說,跟他打好關係對自己來說並沒有壞處。又正巧兩人都姓趙,追根溯源,也算得上是一家人,開口稱一聲兄長,並不辱沒了清薇。
趙瑾之是個聰明人,見識也廣,此刻一聽,也就明白了清薇打的是什麼主意。
他心中卻也不覺得反感。清薇能在宮中安然活到如今,就絕不會是個簡單的。一個弱女子獨自生活,能替自己打算而非依附旁人,已是難能可貴。再者清薇就算示好,姿態也做的很足,不會讓人不舒服。
而且,不是趙瑾之自戀,在這長壽坊中,他的條件算得上頂尖,想同他結親的人家不少,只是自覺身份不夠,因此不敢貿然開口提罷了。清薇和他住得這樣近,又是男未婚女未嫁,正是近水樓台。換做尋常女子,多半會生出旁的心思,借著之前的「救命之恩」接近討好、明示暗示。大抵也是有這樣的顧慮,清薇才會說只將他視作兄長一般吧?
可惜了。
他倒是想認下這個妹妹,卻只怕反倒是害了她。
趙瑾之嘆了一口氣,道,「若當真有趙姑娘這樣的妹子,怕不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只可惜我家中尚有親長在,怕是做不得這個主。不過趙姑娘若有事,只管開口便是。我若能做到,必當盡心竭力。」
這般說著,心裡卻在遺憾。這番話聽在清薇耳中,只怕會被當做推脫之辭。年輕女子臉皮薄,面子上掛不住,往後只怕會更疏遠。
趙瑾之一見她舉著比她手臂還粗的骨頭刀,動作搖搖晃晃,仿佛下一刻就會砍歪,不由提起了心。抓了個清薇停下來喘氣的空檔,連忙開口,「趙姑娘。」
清薇回過頭,對他總是出現在牆頭上已是見怪不怪,含笑道,「趙大哥回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趙瑾之問。
清薇道,「這些骨頭丟了可惜,我想用來熬湯。大鍋里小火燜上一整夜,就是上好的高湯,又香又濃,下麵條做湯頭最好不過。」
趙瑾之看著地上一堆骨頭,不由微微挑眉,「你一個人住,熬這樣一大鍋湯難道還能自個兒喝了?」
「自熬好了分送鄰里就是。」清薇不在意的笑道。
趙瑾之微微皺眉,想了想,站在牆上,將梯子抽過來搭在這邊,爬了下來。他走到清薇身邊,接過她手裡的刀子,開始動手劈那些大骨頭。他的手掌寬厚,胳膊有力,握著骨頭刀也十分穩當,幾乎每一刀都能恰到好處的將一塊骨頭劈成兩半,不一時一堆骨頭便都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