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在一室香甜的氣息中醒來,就聽玉容柔聲笑道,「孫女讓小廚房煮了川貝雪梨,祖母還有些咳嗽,喝一口甜水先潤潤嗓子,一會兒孫女陪祖母出去走走,今兒天氣也好,地上的雪都化了呢。」
玉容穿著一件雁銜蘆花對襟窄裉白綾襖,鑲嵌著沙綠的牙子,外罩石青比甲,下身穿八塊瓦沙綠挑線棉裙,石青緞子白綾高底繡花鞋,繡花膝褲,頭上斜插金釵,額上勒著珠子箍,耳朵上是一寸長的藍寶石耳墜子晃來晃去,越發顯得面龐瑩白,姣花軟玉一般。
老夫人拉著玉容的手笑道,「還是容兒貼心,知道祖母病著。」
玉容扶著老夫人坐起來,端了甜梨水餵給祖母喝了,又有兩個小丫環捧了臉盆、巾帕、靶鏡等物過來,玉容服侍老夫人梳洗了又幫著老夫人梳頭,戴了抹額,在鬢邊簪了朵碗口大的紅絨花,老夫人拿著靶鏡照著,在托盤裡選了個碧玉花簪,又有一對金燈籠紅寶石耳墜子,玉容幫祖母戴好了笑道,「我祖母雍容華貴,這樣打扮了最好。」
老夫人睡了一覺心情也好了,就問玉容,「慎哥兒怎麼還沒過來?他也該閒了,你讓人催他過來。」
玉容笑道,「慎弟弟何嘗沒過來?偏偏祖母又睡了,弟弟怕吵了祖母休息,一直在西間屋裡候著,後來還是爹爹有事讓他過去呢。」
老夫人一聽笑了,「我就說我的慎哥兒最孝順,心裡惦記祖母。」
地下的小丫鬟見三小姐睜著眼睛說瞎話,也不敢說破了,荷香將鼎內貯了把百合香,用罩子罩上,也笑著過來討巧,玉容奉承的老夫人心花也開了,又顰眉嘆口氣,「祖母不知道慎哥兒如今也為難呢。」
老夫人忙問怎麼了。
玉容款款說道,「祖母也知道慎弟弟剛得了三百食邑,慎弟弟他還小呢,身邊又沒有得力人幫他,要是被那起黑心的奴婢哄騙了去可怎麼得了,慎弟弟心裡也發愁。」
老夫人尋思一回,轉動著手裡的紫檀佛珠,「你這孩子細心,又能幫祖母想著,等慎哥兒娶了媳婦就好了,這些事有他媳婦管著,眼下只好讓玉芳幫他一回,玉芳那丫頭粗笨些,比那些奴婢總是強的。」
玉容聽了笑道,「可見祖母心裡疼著慎哥兒,玉芳也算聽話了,只是如今比不得往日,慎弟弟手裡的銀錢多起來,也難保玉芳她看了眼熱,她要是動了別的心思就不好了。」
輕飄飄的幾句話,老夫人果然往心裡去了,「還是容兒想的周道,財帛動人心,祖母好好敲打她一回,讓她不敢生出這樣的心思。」
玉容嬌笑著,「祖母您敲打她,您不如再把劉姨娘送到慎弟弟的莊子裡藏起來,玉芳她姨娘在慎弟弟手裡捏著,她又如何敢翻出花樣呢。」
老夫人聽了這話深以為然,聽了玉容的主意,找出來劉姨娘的賣身契,又命婆子套了車送劉姨娘出去,玉容笑道,「還是孫女過去督促一回方好,也和慎哥兒說一聲。」
老夫人又囑咐一回,玉容就帶著寶珠、寶珍並幾個婆子先到劉姨娘那裡。
劉姨娘在漿洗房洗衣服呢,她這些年也算養尊處優,平時也有小丫鬟服侍著,雖說困苦一些,比下人還是強的,粗笨的活計也沒做過,洗了這幾天衣服,劉姨娘的哮喘又犯了,今早好懸沒起來,玉芳哭了一回,在祖母跟前又沒有臉面,反倒被祖母訓斥了,劉姨娘不想讓四小姐為難,到底掙扎著過來了,宋大喜家的只能暗中幫她。
劉姨娘洗了兩下又喘了,胸口憋悶的難受。
一堆媳婦丫鬟簇擁著玉容過來了。
宋大喜家的連忙笑著迎過來,「三小姐有空過來了,我們這裡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到處水澇澇的,三小姐又有什麼吩咐呢。」
玉容也不理她,瞥了劉姨娘一眼開恩一般說,「劉姨娘不用洗了,先到莊子裡住著去。」
劉姨娘嚇白了臉,她要是到了莊子裡,這一輩子也別想再見到女兒了,劉姨娘不禁心如刀絞,眼淚嘩嘩的流下來,「三小姐開恩,求三小姐給奴婢一條活路。」
玉容一聲嗤笑。
幾個婆子催劉姨娘快走,劉姨娘無奈的哀求著,「三小姐容奴婢收拾幾件衣物。」
玉容笑道,「你們聽聽劉姨娘說的這話,你好歹是個姨娘,就是去了莊子裡又哪裡會少了你的衣物,你還是趕緊走了吧,我哪裡有空管你這些事。」
婆子不由分說拉著劉姨娘走了,那些漿洗的媳婦畏懼的看著三小姐。
玉容心滿意足,身邊的媳婦興旺家的奉承著說話,一路說說笑笑。
玉容又順路到小廚房查看一回,見廚房的台階上有兩個婆子在那兒說話,見了三小姐連忙打招呼,玉容進了廚房,幾個粗使婆子準備菜蔬,剩下的幾個婆子都閒著磨牙呢,櫻桃和芭蕉坐在長條凳上說笑,玉容看了心裡不自在,「姜嫂子也不管管你們?一個兩個都閒著沒事做,養著你們做什麼呢,你們趕緊動起來。」
姜嫂子在裡間屋休息,聽了三小姐說話連忙出來,「三小姐有什麼吩咐?」
玉容責怪她,「姜嫂子你也是老辦事的了,這樣偷懶還了得?一屋子人都閒著。」
姜嫂子笑著解釋,「三小姐不知道,菜蔬都準備出來了,肉菜也在鍋里燉著呢,等到了飯點我們這些人就該忙起來了。」
玉容巡視一圈,「我不過是過來催一下,老夫人要吃羊胎羹,你們準備著做了吧。」
姜嫂子氣得在心裡罵著,有事沒事過來找茬,還想吃那種不見天日的東西,也不怕傷了天理,那東西哪裡是說有就能有的,姜嫂子臉上堆了笑,「那是稀罕東西,不是有銀子就能買的,眼下還沒到時候呢,三小姐好歹寬限幾日,奴婢用心尋來。」
玉容看她態度恭謹想了一回笑道,「我和祖母先說說看,姜嫂子不要忘了才好。」
廚房那些媳婦看三小姐找茬,都找了一樣活計在手裡忙著,姜嫂子也拿刀剁肉餡,廚房裡一個個忙起來,櫻桃和芭蕉還是坐在長條椅子上說悄悄話,連頭都沒抬一下,玉容就指著她倆說道,「你們兩個躲在這裡偷懶,老夫人讓你倆過來幫忙,就要有個幫忙的樣子,你們沒見那幾個媳婦正忙著?」
芭蕉先忍不住了,「我們兩個是服侍五小姐的,三小姐吩咐不著我們。」
櫻桃、芭蕉早憋了一肚子氣,她們倆是五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平日在這些媳婦跟前也是有臉面的,三小姐說她倆做的點心好吃,老夫人聽了就吩咐她們倆到小廚房幫忙,芭蕉脾氣爽直,忍不住頂撞了三小姐。
當著這些下人,玉容氣得臉都紅了,「老夫人吩咐了你們兩個敢不聽?」
芭蕉笑道,「老夫人吩咐我們姐妹到廚房裡照應著,又沒說要我們做灶下婢,三小姐你吩咐不著我們。」
玉容的丫鬟寶珠指著芭蕉厲聲說道,「你眼睛裡還有沒有三小姐了?你敢這麼和三小姐說話,好不好拉了出去配小廝。」
芭蕉笑著說,「寶珠你尾巴翹到天上了,你哪裡配說我們。」
櫻桃拉住芭蕉笑道,「這妮子被我們小姐寵壞了,三小姐大人大量,擔待她些才好。」
姜嫂子忙過來,「我們廚下包了丁香餛飩,三小姐喜歡這口呢。」
玉容最恨別人瞧不起她,不肯接了這個台階,玉沁的兩個丫鬟沒把她放在眼裡,姜嫂子分明看她的笑話,她倒要給兩個丫鬟一點顏色瞧瞧,夫人都沒了,玉沁是嫡小姐又能怎樣,姑奶奶她也管不著家裡這些閒事。
櫻桃這丫頭一個奴婢罷了,還敢長得好看了。
玉容輕柔的笑道,「老夫人說的話連五小姐也得聽著,你們兩個丫頭就敢不聽了?我也不和你多說,趕緊做了栗子糕給老夫人送過去。」
芭蕉笑道,「可見三小姐是個明白的,連栗子都沒有,三小姐倒要我們做栗子糕?再說老夫人還病著呢,吃了栗子糕脹氣,三小姐是想害了老夫人呢。」
這丫鬟敢不聽她的話,還敢編排她!
玉容氣急了啪的一個嘴巴子扇過去,芭蕉捂著臉逼問,「三小姐要折辱我們,我究竟犯了什麼過錯,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玉容沒想到這丫鬟倒敢逼問她,色厲內荏的吩咐綁了她倆,櫻桃索性大哭大鬧起來,芭蕉又和寶珠廝打在一起,姜嫂子急了,廚房重地燙了那個都不好,連忙帶著媳婦勸架。
櫻桃、芭蕉伶牙俐齒,一邊哭一邊說三小姐。
玉容氣得臉通紅,「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給我掌嘴!」
玉容帶的一幫媳婦呼啦啦進了廚房,有幾個趁亂就往兜里揣吃食,廚房的婆子看見了忙過來罵著,也有幾個在一旁拉偏架,沒人認真攔著櫻桃和芭蕉,粗使的婆子不小心碰倒了雞窩,幾隻野雞飛出來驚慌的撲棱著。
姜嫂子帶人捉野雞急得罵道,「廚房的菜蔬都是有數的,你們禍禍我們做什麼。」
玉容帶來的都是老夫人那邊的粗使婆子,她們平日哪裡進得了小廚房,心裡早恨姜嫂子有這麼個好差事,聞著飯菜的香味,一個婆子到鍋里撈肉吃,廚房的劉婆子劈手奪過,兩邊的婆子打罵起來,櫻桃趁機撞到三小姐身上讓她打,芭蕉撕扯著寶珠大哭起來。
玉容被櫻桃不小心撞了一下,她長得弱柳扶風的,還真做不出潑婦的形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