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瘦男子腳步極輕的進了廂房。從腰上摸出一根成年人拇指長紙筒,拔掉紙筒一端的紙帽,摒住呼吸的吹了兩口氣,就見那紙筒上冒出了紅色,同時,散發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將這散發著清香的紙筒,在靠近兩個熟睡奶娘鼻子的位置晃了晃,確保她們兩人都吸入了足夠的煙氣,乾瘦男子就收回了紙筒,把紙帽蓋了回去。收回了腰間的一處暗兜里,去蠟燭旁邊摸到了火石,打了一下。點亮了蠟燭。
蠟燭燃起,整個屋子裡便都有了光亮,乾瘦男子滿意的走進瑞兒的木床,滿心好奇的伸手,戳了戳正在熟睡的,他的小臉。
軟。
像他極小時候,在廟會上吃過的棉花糖,戳起來很是有趣。
戳。
再戳。
熟睡的小寶,終於被乾瘦男子的好奇心打斷了酣睡。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目光遇上自己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臉,瑞兒沒像大部分孩子般得。害怕的嚎啕大哭,相反。他對這突然出現的,不是他奶娘的人,很有些興趣。
「啊!」
瑞兒興奮的叫了一聲,伸開兩隻小手,就衝著乾瘦男子所在的方向虛抓了起來,可憐,他們的距離有些遠,他的手臂又不夠長,他壓根兒就碰不到乾瘦男子半點兒。
「你不怕我?」
瑞兒的反應,讓乾瘦男子頗有些訝異,伸手,把他從木床上抱了起來,就感興趣的跟他逗鬧了起來,「一點兒都不怕?」
摸到了自己想要摸的,乾瘦男子的臉,瑞兒頓時就跟興奮了起來,兩隻烏黑的眼睛,也在這一刻,發出了明亮的光彩。「啊!」
「你這小傢伙兒,倒是有趣。」
從不喜被人近身的乾瘦男子發覺,面對瑞兒的親近,他竟是生不出半點兒的厭煩或者不悅來。就好像,能像這樣……跟這個小傢伙玩耍,遠比他已經習慣了的寂寞,要有趣成千上萬倍一般,「我抱你走。你給我當兒子,怎麼樣?」
「啊!
瑞兒才只是剛滿百天的孩子,雖然,在不怕人這方面,已經完全可以達到兩三歲孩子的程度了,但在心智方面,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就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能注意力集中的奶娃娃。
好比現在,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就是乾瘦男子沒有鬍子的下巴和像是刀削出來般得。因為太瘦,而凸起的有些突兀的喉結。
「算了,還是等你再長大些吧,屁都不懂,就只會玩兒的小混蛋。」
自己的問話,沒有得到回答,這要是以前,乾瘦男子一準兒就會把這對他不敬的人給一刀砍成兩截,但面對小瑞兒,這個抱在懷裡軟綿綿。又對他滿是好奇的小傢伙,他卻是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下不去手的。「來,叫爹。」
「啊!」
什麼都不懂的小寶,才懶得理會幹瘦男子的要求,只揮舞著自己胖嘟嘟的小手,繼續研究讓他興趣滿滿的,乾瘦男子的下巴和脖子。大有不研究個清楚明白,就堅決不會答應放他離開一般。
「你這麼笨,怎麼給我當兒子,恩?」
讓乾瘦男子自己都覺得訝異的是,他從不會有音調,從不會表現喜怒哀樂的聲音,竟是在跟瑞兒逗鬧玩耍的這個時候,驀地有了變化!
雖然,這變化很少,少得近乎微不足道,卻是讓乾瘦男子忍不住大驚失色了起來,忙不迭的把瑞兒放回木床上面,吹熄蠟燭,就從屋子的窗戶,落荒而逃……
待縱身翻上屋頂,想要再移步前行,突然記起自己剛才走得太急,忘了關閉窗戶,會讓瑞兒染上風寒,就又咽了口唾沫,內心忐忑的回返去了靠近屋檐的位置,掰了屋檐上的一塊冰凌,准準的砸上了窗戶,把窗戶砸得閉合了起來,才是放心的舒了口氣,轉身回去了他買下來的醫坊隔壁的那處宅子。
殺手無情。
有了感情的殺手,要麼歸隱,金盆洗手的當個凡人,要麼……死於婦人之仁,亡無葬身之地。
這是他師父領他回門裡時,教給他的第一句話,他一直銘記於心
只是,他做夢都沒能想到,他當真會遇到這樣,讓他難以置信的可能,而引起這種可能的,還只是一個,才剛剛滿了百天的孩子!
快步走進自己的屋子,乾瘦男子一把抓起桌上的水壺,就嘴對著壺嘴的,咕嘟咕嘟的大口喝水起來。
他需要冷靜。
需要好好的想想清楚,剛才發生的一切。
這段讓他這人稱「殺神」的人,難以啟齒的詭異經歷,真是讓他全不知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才是妥當了!
叩叩叩一一
聽到他歸來的,是他手下的少年們,在一番商議之後,用抓鬮的方式,抽出了一個人來跟他問詢情況。
基於對乾瘦男子的畏懼,這個「倒霉」的被抓鬮出來的少年,話還未來得及問,就已被嚇得渾身發抖了起來。
「說。」
放下自己手裡,已經沒了多少水的水壺,乾瘦男子心情極其不爽,陰沉著聲音,衝著門外應了一句。
乾瘦男子的這一句問出,門外的十幾個少年,頓時便都被嚇得沒了魂兒,撲通撲通,霎時間,就跪滿了大半院子,匍伏在地上,渾身都抖得像是在篩糠的斗笠一般了,哪還敢吱聲找死?
聽到門外在自己的問話之後,一下子就沒了動靜兒,乾瘦男子稍稍擰了下眉,擰身,緩步走到門前,一把揪開了門扇,朝著外邊看了出去。
「都跪著幹什麼。」
沒有瑞兒在身邊玩鬧,乾瘦男子的語氣也恢復尋常時候的冰冷,他環視了一圈兒跪在院子裡的十幾個少年,又擰了擰眉,「都不去練功,在這裡跪著,是想討打嗎。
聽口氣,少年們便能確保,站在門裡跟他們說話的這個,的確是他們的尊主不假,這才是稍稍鬆了口氣,忙不迭的跟他拜過之後,逃也似的跑了。
練功。
他們都是殺手,要練的,自然是殺人越貨的本事。
而要練習這些本事,最最關鍵的,就是眼力,毫無疑問,晚上,是練習眼力的最好時候。
目送著十幾個少年,都消失在了夜色里,乾瘦男子才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屋,或許,他是真的不適合再當殺手了……他來這裡之前,遇上的那個老道士說的,可能,真的是對的吧……
祥瑞現世,國將大興,區區暮行之人,又豈能摘其首級,可笑,可笑。
他記得很清楚,那個老道士在看了他一眼之後,便自顧自的說了這麼一句奇怪的話出來,那時,他沒有當真,只當是那老道士發了癲瘋所致,現在看來……
只是不知,那老道士所說的「祥瑞」,到底是指的誰,那個美得像是仙子臨世的女人,還是那個……讓人只是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歡喜的孩子?
那孩子叫瑞兒,他聽那女人,就是這麼稱呼那孩子的。
乾瘦男子一邊想著,一邊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低頭,看了看套在自己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有些迷茫,一夜未眠。
「什麼?你說什麼?江南大營里死了十幾匹馬?!真的假的!那可都是軍馬,尋常里都是有專門的軍醫伺候著的,最近又沒打仗,怎麼可能說死就死!我不就是擠兌你一下兒嗎,你可別因為沒話兒頂我了,就跟我瞎說!」。
聽買菜老楊說,江南大營里,前幾日,剛死了十幾匹馬,車夫吳哥的心,便本能的活動了一下兒,臉上神色不變,打著哈哈就跟買菜老楊又套了一句話道,「說真的啊,你的腰,到底是怎麼了?該不會是……咳,我琢磨著,你這累是累的沒假,只不過……八成兒是給你家婆娘給累的,才是真呢!」(未完待續。)
PS: 上班啦,上班啦,希望大家工作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