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為不然。」正當魏主和群臣皆大歡喜準備進行下一個話題時,堂內突然響起一道略帶不屑的聲音。眾人尋聲看去,發聲者原來是侍中劉曄。
這位可不是好相與的人,這下可有好戲看了,頓時十幾道目光集中在孫資劉曄二人身上。
孫資見劉曄出言反對,忿恨地看了他一眼, 只不過他這眼神來得快、去得快,並無他人發現,在眾人眼中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曹丕嘴角不由抽了抽,又是這個劉曄,又來跟朕唱反調,早知道就不讓此人隨駕贊畫軍計了。
「哦?劉侍中有何高論?」曹丕仍是一臉微笑地問道。
畢竟他非是昏庸之主, 縱然心中再多不滿,也還是將怒意收斂住了, 只是這般問話眾人皆知皇帝已是不滿。
劉曄恍未發覺, 平靜地回道:「陛下,孫權知道我大魏皇帝只是以萬乘之眾率大軍壓境江北,而超越江湖戰鬥者必定是其他將領,因而此人定會勒兵待事,不會親率兵馬迎擊的。」
曹丕聽了心想這是什麼話?是說朕只敢待在江北壓陣,不敢親自率兵進攻嗎?劉曄竟敢如此小覷於我,著實可惱。
「嗯,卿言之有理。」曹丕忍著怒氣頷首說道:「其實不管孫權會不會親自來,我大魏雄兵必將踏平江東。」
群臣躬身應道:「陛下聖明!」
這個話題總算結束了,可是曹丕已經沒有心情再商議其他事了,他揮了揮手示意退朝。
江乘,位在建業以北,秦朝時曾在此地置縣,地處南北交通要衝,乃是大江下游的一處重要渡口。
渡口一處高台上,東吳的安東將軍、蕪湖侯徐盛身穿一身黑色鎧甲,外披一件白色錦袍, 手按佩劍,目光炯炯地望著下方正在忙著修築工事的軍士民夫。
「看這情形,疑城大概還有兩三日即可造完,那時魏賊定會驚疑懼怕,朝中那些傢伙也會因此而閉嘴,看來數日之後就是某揚名天下的時候了。」徐盛右手捋著鬍鬚,激動地想道。
自曹丕率大軍東巡暴露征吳意圖之後,東吳方面就開始做相應的迎戰準備,但魏國畢竟兵多將廣、聲勢浩大,孫權面上雖是鎮定自若,心中卻是憂慮不已,連日與文臣武將商討應對之策。
正在孫權考慮要不要親提十萬大軍往建業迎戰曹丕之時,徐盛獻出了一道疑城之計。
他建議可在建業到城外東北方的江乘之間,插上一根根木頭樁子,然後在中間披上蘆葦編織的蓆子,這樣築起圍欄,製造籬笆,圍欄上設下假樓, 如此偽裝就變成一道綿長的城牆。
另外還要在險要之地紮起草人, 套上盔甲,以迷惑敵軍壯大自己的軍威。當然最後要在江中準備浮船, 以為後援。
如此一來江北魏軍或因江上霧氣蒸騰而對南岸的疑城看不真切,這樣就可讓魏軍驚疑,不敢輕易渡江。
另外疑城靠近江邊,必定不利於魏軍在大江南岸集結,發揮不出兵力優勢,且這疑城雖非真的城牆,但仍是一道防禦工事,則可藉此抵禦曹魏軍隊的進攻。
對這條疑城之計,東吳諸將多數不以為然,認為十數萬魏軍雲集江北,並非這道假城牆可擋的。
但孫權聽後甚覺有理,這疑城之計有這麼多的好處,不干白不干,縱然不成,也無其他影響,無非是耗費些人力物力罷了。
因此徐盛受命來建業親自主持這條疑城之計,經過這些天的趕工,大部分城牆已然築成,只剩一些收尾工事了。
數日後,曹丕再也等不及了,親領大軍來到大江北岸觀察對面的情形。江上東吳水軍縱橫來往,當前未下進兵決心,他也不敢乘船抵近偵察,只在江北眺望。
霧氣朦朧中曹丕隱約看到有一道連綿數十里的城牆聳立在大江南岸,又見東吳水軍來往活動、嚴陣以待,頓感棘手。
「對面是何城池?」曹丕指著南岸對身側的曹休問道。
曹休拱手回道:「啟稟陛下,據細作探報,吳人這些時日徵發民力大興土木,在南岸築起了一道城牆,這城牆綿延極長,目前看到的只是一小段,據探此城牆足有數百里之長。」
「竟有如此之長?」曹丕又是一驚,略帶無奈地說道:「這城牆築在岸邊,大軍就算成功渡江,兵馬也難以展開,這可難辦了。」
「聖明無過於天子,陛下所言可謂一針見血。」曹休不著痕跡地送上了一記馬屁。
曹丕嗯了一聲,又問道:「對吳人此舉,卿可有破除之法。」
「這......」曹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低下頭輕聲地回道:「微臣愚鈍,暫未想到破敵之策。」
曹丕聞言心中雖覺惱怒,但想起上次三路伐吳,只有東線曹休一路斬獲頗多,倒也未說什麼責備的話,只是冷哼了一聲,以示不滿。曹休見狀,將頭落得更低,不敢再與曹丕搭話。
「眾卿可有破除之法?」曹丕環視左右文武重臣,接著問道。
群臣聽了皆是默然不語,吳人這手實在令人難受,若是只有這道城牆尚且不難攻破,但還有大江阻隔,就十分難辦了。
見群臣不言,曹丕一臉期盼地看著邊上的劉曄問道:「劉卿可有良策?」
雖然曹丕心中對劉曄一直抱有猜疑,且又惱此人時常跟自己唱反調,但他不得不承認此人的才策謀略在一眾臣子中屬於第一流,這早在太祖時期就已被證實了的。
劉曄眉頭緊鎖,雙眼直直地望著對岸,仿佛未聽見皇帝的發問,直到旁邊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這才回過神來。
見曹丕已經面露不滿之色,劉曄趕緊躬身回道:「陛下恕罪,臣適才正在苦思破敵之策,不想一時出了神。」
「那卿想到辦法了嗎?」
「回陛下,臣一時還未想到法子。」
曹丕臉皮不禁抽動了兩下,深吸了口氣,淡淡地說道:「那愛卿就回去慢慢再想。」說完,轉身離去,眾臣趕緊跟上。
劉曄落在後面,望著皇帝的背影,搖了搖頭,無力地長嘆了口氣。
又過了十數日,曹丕仍未尋得破敵良策,又見江水上漲之勢不減,加之未有必勝東吳水軍突破江防之機,曹丕只好無奈地下了撤軍的命令。
魏軍兵退的消息傳至對岸,吳國軍民無不歡悅,眾將這才明白徐盛的先見之明,紛紛拜服。武昌宮中,孫權也鬆了一口氣,旋即下令封賞徐盛等有功將士。
十月乙卯,太白晝見,曹丕引軍返回許昌。
車駕內曹丕鬱鬱不樂,暗道此次御駕親征落了個虎頭蛇尾的結果,天下人還不知如何嘲笑自己呢?尤其是吳蜀二賊,更會以此大做文章,打擊自己的威望。
曹丕越想越惱,甚至都有些覺得透不過氣了,撩開窗簾,向車外看去,只見不遠處劉曄騎在馬上似乎一臉輕鬆的樣子。
他心念一動,對著車外隨駕的內侍衛喚道:「來人,去把劉侍中給朕叫來。」
「陛下?」很快,劉曄來到車駕旁躬身行禮。
曹丕微笑道:「卿不必多禮。這次伐吳,孫權果然不曾親至,卿真乃料事如神啊。」
這話曹丕雖是笑著說的,但劉曄如何聽不出裡面的埋怨之意,趕緊回道:「臣惶恐!」
曹丕收斂笑容,略帶冷意地說道:「卿當為朕念著滅了吳蜀二賊,不可但知其情而已。」
這話就變得重了許多,劉曄只覺心中一陣委屈,不禁暗暗嘆了口氣,仍是拱手回了句:「臣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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