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皇宮,集英殿。
集英殿外設立起了山樓排場,皇家供養的樂藝們在殿外高台載歌載舞。並且還有表演戲曲的,名段『群仙隊仗』『九龍五鳳』等讓四周的御前班直看的如痴如醉。
集英殿內布置的雍容華貴,地面上鋪就著香毯,四周掛著輕紗蔓帷。各處銀香獸冒著裊裊青煙,讓整個大殿宛如仙境。
成排的內宦恭立四周,御前鈞容吹拉彈唱。一隊隊宮人將各式點心,湯果,美酒,佳肴送上眾多賓客案頭。
身姿綽約的舞姬在大殿中上演優美的舞蹈。舞姿優美,聲樂動人。等閒人家根本就是聽都沒聽過。
原本這是趙佶最喜歡的場景。聽著下面人的吹捧,自己吃吃喝喝看著歌舞聽著雅樂。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只是,今天晚上的趙佶卻是全程黑著臉。坐在殿北楹柱之間就像是一坨散發著寒意的冰塊,弄的大殿裡的人也是沒了喧鬧的心思,說話都不敢大聲。
白天御前獻捷的時候,宋徽宗差點被趙栩給活生生的氣死。數萬大軍對於皇帝的聖旨沒有絲毫反應,而趙栩隨意一句話卻是萬夫景從。這種當著全汴梁城百姓們面前狠狠打臉的事情,讓趙佶當場跳宣德門的心思都有了。
怒火滔天的趙佶甚至連之後的各項活動都沒有參與就回到了大內宣洩怒火,據說連心愛的畫作都被撕掉了好幾張。最終還是被梁師成等人勸說才緩過勁來。
這位御極天下二十載的皇帝,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濃郁的威脅氣息。那個往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逆子,居然已經強勢到了這種程度。這次不認真對待是不行了。
現在是晚上,趙佶在集英殿內設宴招待伐燕大軍一眾有功之將。陪同的不但有文武百官,還有諸多皇室宗親。趙佶想要看看能否拉攏一批伐燕軍的將領。
「陛下,伐燕軍諸將已至殿外。」內宦的聲音驚醒了還在幻想要如何炮製逆子的趙佶。想起之前和梁師成等人的商議,趙佶露出凶光,用力的揮了下手。
「宣伐燕諸將入殿覲見。」太監們特有的尖銳嗓音在集英殿內響起,一聲聲的傳遞到了殿外。
歌舞樂聲頓時為之一頓,大殿內的男女們以及不男不女的全都將目光看向了入口處。
不多會的功夫,就聽見大殿外面腳步聲轟然鳴響。兵刃與甲葉交擊的鏗鏘之聲不絕於耳。
生活在醉生夢死之中的殿內眾人哪裡見過參加宴會還要全覆披掛,甚至連兵刃都帶著的。看著那成排鐵罐頭似的披甲猛將魚貫而入,不少人心中忐忑起來,擔心會出事。
理論上來這裡自然是不允許穿戴甲冑,更別說是攜帶兵器。可問題在於之前入宮的時候攔路要求卸甲落劍的人被趙栩一腳踹飛了出去,之後一直走到集英殿內都沒人敢於攔在他的面前。
沉重的腳步聲響中,趙栩按劍而入。
趙栩長身而立,面容俊朗。身上穿戴著炫目的甲冑,更是英氣逼人。
目光在眾多的皇親國戚身上掃過,這還是趙栩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親戚。人群之中老幼皆有,甚至還有手帕掩面,悄然對著趙栩指指點點的妙齡少女。
趙栩心頭微嘆。如果沒有自己的話,這些此時還是人上人的鳳子龍孫們在歷史上就會被金人押解去往冰天雪地的北方成為奴隸。過著生不如死的悲慘生活。
而汴梁城內二百餘萬百姓,在浩劫之後十不存一。這座世間最繁華的城池也將隨之落下帷幕。
趙栩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然滿是堅毅之色「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百姓,為了國家。」
「哈哈哈哈~~~」見禮落座之後,龍椅上的趙佶大笑著起身,手中端著酒杯「諸位愛卿都是國朝基石,朕之愛將。來來來,諸將滿飲此杯,吾等君臣共賀伐燕大勝。」
趙佶表演的非常投入,只可惜觀眾們卻是沒有給面子的意思。諸多都虞候,都指揮使們在各自的位置上安坐。別說端著酒杯回應,就連眼皮都懶得多眨一下。白天御前獻捷的那一幕再次上演。
趙栩溫和一笑,向著殿外揮了揮手。很快李信就帶著一批人端著酒水菜餚入殿。為了避免可能的麻煩和危險,趙栩這是連酒水菜餚都是自備。
「聖人。」梁師成來到面色鐵青的趙佶身後,低聲稟報「七大王帶來數百甲士親衛就在殿外。宮門之外另有千餘鐵騎集結。」
趙佶聞言頓時一驚。臉上的怒容也轉變成了懼意。
之前他的確是有過借著這次入宮酒宴的機會將趙栩拿下的念頭。可此時這個念頭已經轉變成了擔心趙栩藉機發難。
雖然看似人不算多,可這些悍勇甲士絕非那些禁軍和御前班直們能夠對付的。實際上趙佶對於大宋的軍隊爛到什麼程度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只是沒有狠心去解決而已。
「聖人在上。」趙栩端起了酒杯,目光溫和的看向趙佶「此次伐燕,諸軍奮勇殺敵。為江山社稷,為天下百姓拋頭顱灑熱血。還請聖人多加撫恤,不至寒了將士們的心。」
趙佶面色一僵,勉強支應了兩句重新回到了龍椅上。
之前王黼的確是搜颳了6200萬貫錢的伐燕捐。可這筆錢早已經是用的差不多了。有賬可查的只有一小部分,只有大部分的錢財去了什麼地方,誰也說不清楚。現在國庫內根本就沒錢支付這麼大一筆的犒賞。
「燕王殿下。」一直冷眼旁觀的王黼此刻不得不站出來為自己的主子分擔火力「將士們的功勞自然是認的,可微臣聽說殿下在燕地的時候已經犒賞過了三軍,何故此刻又提起此事?」
「王相公此言差矣。」趙栩笑著擺弄手中酒杯「燕地的時候,本王感激諸軍將士們為國奮戰,所以用私人的名義為諸軍將士們買些酒肉吃食罷了。這如何能夠算得了犒賞。若是王相公說一句本王的犒賞就能代表朝廷,那本王哪怕是賣了王府也會擔下這件事來!」
這話王黼哪裡敢說,趙佶還不得生吃了他。燕王若是能夠代表朝廷,那朝廷諸公豈不都成了廢物。
「王相公。」看著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的王黼,趙栩笑著詢問「你不是籌過六千萬貫的伐燕捐嘛,現在就是拿出來用的時候了。」
王黼氣的心頭破口大罵,這筆錢早特麼的花光了。現在別說六千萬貫,就算是六十萬貫都有困難。
「燕王殿下有所不知。」有些話王黼沒辦法說,一旁的李邦彥急忙出聲解釋「當初逆賊方臘起事,調動西軍的軍費犒賞什麼的花銷都是走的伐燕捐。一下子就用掉了十之三四。之後伐燕這近一年來,十幾萬大軍在外,數十萬民夫轉運物資。各種花銷流水一般淌了出去,那六千萬貫早就用光了。」
「李舍人說的這些本王不清楚。」趙栩自然知道王黼的伐燕捐逼反了方臘,伐燕的時候也花費眾多。可他更加明白這筆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從皇帝到底層小吏都伸手給瓜分掉了「因為本王可不管三司的事情。本王只知道麾下伐燕大軍打贏了,為國開疆拓土立下不世功勳。現在回來了,應有的獎賞那是一個大子都不能少。誰敢短了犒賞,那諸軍將士就去誰家裡要錢。沒錢就拆家具,賣房子。實在不行拿人抵賬也可以接受。」
跟隨趙栩而來的數十員軍將都是粗豪之輩。聽了趙栩的話紛紛是拍桌子砸板凳的,吆喝著誰敢少了犒賞就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甚至還有人嬉笑詢問王黼等人家中可有適齡女兒,到時候直接上門去做上門女婿。
趙栩早就拿捏住了大宋朝廷的命脈,那就是他們沒錢。
大宋的財政收入雖然不低,一年幾千萬貫乃至上億貫的都有。可問題是花銷的太大。那麼多的官吏,那麼多的軍隊都是無底洞一樣永遠都填不滿。上千萬貫的錢砸下去都不見得能聽到響聲。
每年軍費幾千萬貫,發給官吏們的各種俸祿補貼幾千萬貫。維護河道要錢,賑濟各地災民要錢,安撫征剿各地叛亂山賊要錢,維持官道驛站要錢,農田水利要錢,各地學院要錢,數量眾多的皇室宗親也要錢。
還好今年的歲幣不用再給遼人送去了,要不然的話又是一大筆的開銷。
現在眼看著要到冬日了,汴梁城內的眾多官吏軍兵,甚至百姓都要發放菜糧錢和取暖錢。這麼大的一筆開銷對於已經空空蕩蕩的三司來說都已經是無力負擔的沉重開支。現在趙栩提出要數萬大軍的犒賞,這簡直就是逼迫著三司去勒脖子。
趙栩這次回來的計劃並不複雜。簡單來說就是逼迫朝廷和宋徽宗,讓他們無路可退最終不得不鋌而走險。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占據堂堂正正的大義名分。
這個時代對於名分的看重是後世難以想像的。趙栩所擁有的實力的確是可以無視名分,可那樣做的話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
趙栩想要的是平穩接收,而不是引發動盪。所以他定下了主動出擊逼迫皇帝與朝廷的策略。此時索要犒賞就是第一步。
「諸位相公。」趙栩目光掃過大殿內眾多的文武百官,露齒一笑「十五萬大軍的犒賞,何時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