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un節越來越臨近了。
荊江市委市zhèng fu所有領導都外出,天天走訪基層,給基層困難群眾、鰥寡老人、下崗職工拜年,了解chun節期間各種物資保障和資源保障情況。
慰問奮戰在一線的各部門一線人員,陳京還需要慰問部隊指戰員,武jing部隊,還有公安干jing。
陳書記的每一天ri程都排得很滿,他幾乎就是馬不停蹄。
全市十個區縣,他最多的一天走過五個地方,市電視台和市ri報的隨行記者都吃不消,大家也終於見識到這個年輕書記工作起來不要命的拼勁兒。
每一天市新聞聯播,有一多半都在播報陳書記的出行和視察。
陳京選擇在這個時候走下去,而且一天走這麼多地方,連續一個多星期馬不停蹄。
他就是要牢牢把握現在的機會,他必須把荊江各方面情況摸得再熟悉一些,對情況了解更詳盡一些。
這次陳京來說,是個心情沉重的旅程。
荊江基層困難的程度,超出了他的預想。
本來陳京來自澧河,對老百姓的生活還是相當了解的。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離省城近在咫尺的荊江市,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竟然還比不上德高那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
仔細分析原因,其實也容易理解,德高那個地方雖然偏遠,但是每個區縣基本都有支柱產業。而且德高城市規模比荊江要小得多,國企也沒有荊江多。
荊江國企改革傷了元氣,大量的企業職工下崗,給社會造成沉重的負擔。
zhèng fu沒能正確引導下崗職工再就業,過去多年解決就業主要靠zhèng fu投資,這樣的結果就是下崗職工長期找不到再就業的路子。
有的一家夫妻雙雙下崗,孩子還在上學,可想而知這樣的家庭生活之困難。
陳京這一次主要考察的對象就是下崗職工家庭。
他這不了解不要緊,一了解心情就輕鬆不了。
他走訪了有一個五口之家,兩位老人雙雙生活不能自理,夫妻兩人雙雙下崗,妻子因為以前在化工廠工作,得了肺病,現在沒辦法找到補償。還有個女兒上高中,一家人的生活就靠男人在外面做臨工。
全家一年的收入只有五六千塊錢,這樣的收入條件,供孩子上學以後,基本可以說是讓這家人吃大米都難。
一家人吃菜主要靠棚戶房後面有一塊小菜園,也就二十多個平米的園子,以前後面是一家工廠,工廠倒閉後這一塊地暫時沒用,就被下崗職工開闢種菜。他們這一家在裡面圈了一塊。
這么小的園子,冬季就只有蘿蔔和白菜兩種,家裡燒菜基本不用油,就用白水煮了吃。
米飯都是糙米,有時候在園子裡種了紅薯,就紅薯做米飯,一家五口人,五個紅薯就是一頓飯。
一家五口,有四個人兩年沒買一件新衣服,家裡連掃帚都捨不得花錢買,都是老頭子到郊區拾高粱穗,然後自己紮成一把,就充當掃帚。
居住環境更是不堪,因為要種菜,一家人大小便都用一個大桶乘著,就放在兩老床後面,用一截破帳子圍著,人還沒進屋子,就能嗅到廁所的氣味,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
陳京走訪這一家,也是他臨時改變的路子,還沒等下面的幹部搞明白,他就鑽了進來。
本來這一次陳京下來慰問,每個困難家庭一塊肉,一條魚,然後一床棉被。
陳京到了這一家,實在是心裡受不了,他身上只帶一千多塊錢,全部掏出來給了家裡的老人。
隨行的望月區區委書記郝林機敏得很,也掏出五百塊,這樣陳京心中才稍微好受一些。
臨走的時候,老頭握著陳京的手,老淚縱橫,連稱感謝,說陳京是個好書記,黨的政策好,沒把他們忘記。
陳京從這家離去後,心中實在是不舒坦,他當即把幾個隨行記者叫過來狠狠的訓了一通。
這樣的家庭,這樣的老人,當著他的面說黨的政策後,說陳京是個好書記,這還是新聞嗎?這是打給荊江市委書記最響亮的耳光,這不是新聞,是醜聞。這幫年輕記者還一個勁兒的記錄,一個勁兒的拍攝,他們不嫌丟人,陳京還嫌丟人!
後來陳京又搞了幾次突然襲擊,雖然沒有遇到像這一家如此困難的家庭,但是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陳京在幾個區接見區委班子的時候,都為此大為光火,他甚至說出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話,荊江局面如此,陳京只覺得自己所有的志得意滿被頃刻間擊潰了。
他當天下午返回楚江,在楚江邊上讓老何停車,他獨自望著東去的滔滔江水,久久不語。
如果是幾年以前,他肯定會衝著這廣袤的江面大嚎幾聲,一發泄內心的沉重。
但是今天,他什麼都沒做,就那樣站著,腦子裡想了很多的事情。
這些年自己的經歷,點點滴滴他都想過了。
自己從澧河到省城,然後到嶺南,最後到京城。
這一路有坎坷,但是更多的是鮮花和掌聲,自己的生活也由一個小公務員,變得越來越富有。
從房產看,自己現在手上有五六套房,從來不用為錢發愁,身上穿的衣服,一件就可以讓別人五口之家生活好幾年,自己一直都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還洋洋得意,以為自己很成功,還以為荊江在自己的治理之下,一定會有好的未來。
現在看來,好的未來在哪裡?荊江的老百姓過著如此的生活,還談什麼未來?再不作為,就會有餓死人的危險!
陳京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有迷失,而且迷失得厲害。
這些年官越當越大,離老百姓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自己就燈紅酒綠,鮮花掌聲重重包圍住,根本就無法看到這些光鮮後面,極其讓人內心震撼的真實世界。
一滴像小雨點似的東西悄然滑過他的臉頰。
他揉了揉眼睛,緩緩的閉上的眼睛。
他又想起沙明德書記時常說的一句話,書記說他在任何時候,都提醒自己不忘記自己是農民的兒子。
陳京當時聽這句話,根本就毫無觸動,嘴巴里連連稱是,說著一些恭維書記的話,心中卻一門心思的想書記給自己指點迷津,讓自己在官場上能夠更加如魚得水。
現在想起來,陳京不禁要反問自己,沙明德書記是農民的兒子,自己是誰的兒子?
自己的父母,就是普通工薪階層。
自己也在小的棚戶房子裡面長大的,可是現在自己可曾記得當年那段艱辛的ri子?
現在的社會似乎早不提艱苦奮鬥了,也不提勤儉節約了。所有人都迷失在了金錢的遊戲中,笑貧不笑娼,這是自己作為黨的領導,應該帶給社會的東西嗎?
陳京使勁的捏緊拳頭,心裡暗暗的下定決心。
荊江即使有千難萬險,他也必要改革,誰也擋不住他的決心。
還是那句話,縱千萬人吾往矣!
……
一年一度的chun節如期而至,楚江下了好大一場雪。
爆竹一聲除舊歲,當楚江邊上的焰火升騰到半空,照亮這座城市的時候,就預示著農曆新的一年到來了。
陳京今年是一大家子一起過來,姐姐,妹妹一家人都過來了,另外還有大伯一家人,三代同堂,好幾十人在一起,分外的熱鬧。
這其中有個小插曲。
京城丈母娘那邊對陳京選擇在楚江過年頗有微詞。
為此,方路堅和丈母娘的電話都打到了陳京的手機上。他們chun節也就只有兩老,方連傑在部隊裡面,根本無法回家,老頭子又不在了,方家也不再聚聚一堂。陳京在楚江過年,他們在京城就顯得冷清和寂寞。
對這個問題,陳京有些頭疼,只好對丈母娘道:「媽,我都說了讓婉琦他們不要過來,陪您二老過年。您知道的,我剛到荊江上任,是一把手,chun節期間不可能有機會回京。
婉琦就是因為這個,非得要過來,而且把一家子都聚到了楚江,我也無能為力啊。
這樣吧,媽,今年就這樣了。明年我爭取回京過年,以後都在京城過年,您覺得如何?」
陳京這樣一說,徐蓮那邊也沒話說,語氣緩和多了。
她就責怪陳京不善於搞關係,chun節是多好的機會,回京和三叔一起聚一聚,京城這邊朋友也多,大家趁這個機會碰碰頭,對以後的發展也有利不是?
看得出來,徐蓮因為陳京還是很驕傲的。
陳京現在在西北系年輕一代中已然是首屈一指了,在地方擔任市委書記,而且頗受省一把手的器重,假以時ri,必將會再進一步,說不定將來西北一系的頭面人物,就是陳京的。
現在京城方家對陳京是高度重視,別的不說,光是徐蓮妯娌之間聊天,大家都得問到陳京的近況。
當年方家最反對的一樁婚事,就因為方婉琦的堅持,到了今天卻成了方家最驕傲的一樁婚事。
別的家族都強強聯合,搞裙帶關係,人家方家就不靠那個,人家的孩子就能慧眼識人,找了一個這麼有作為的女婿,讓人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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