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布政司出了如此多的問題,雖然已經處置完畢,但封禪事宜卻是得暫且擱置了。
朱厚照的臉皮到底沒有厚到天下無敵的地步,在這個節骨眼上封禪不等於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年輕的皇帝認識到他治下的大明朝並不像他想像中的那麼完美,所謂四海靖平,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大概是臣下們編出來哄他開心的。至於那連綿不斷接連出現的祥瑞,更是臣子們投其所好炮製出來的。
百姓們仍然有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的。遇到災年連朝廷賑災的糧食怕是都吃不到。
帝國廣廈雖然十分高大,但內部的磚瓦卻已經發生了鬆動,如果不加以修繕恐怕有轟然倒塌的危險。
朱厚照自踐祚以來,在謝慎的輔佐下也算盡到了帝王的職責,看到這個局面他感到十分悲傷,甚至有些羞愧。
先生們總叫他讀史書,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讀史的意義。
讀史的目的不是回顧已經發生的那些事情,而是為了明得失,知興替,並加以規避,讓慘劇不再重現。
就好比山東官場的這些事情,在歷史中都是有跡可循的。
當然,並不是說他要對所有事情負責,只是有些責任作為天子是必須抗在肩上的,這些責任並不是內閣輔臣擔當的起的。
雖然朱厚照不打算立刻封禪,但既然來了山東,不登一登這東嶽泰山顯然有些說不過去。
天子要登泰山,準備工作自然要做足。
錦衣衛前一天便前去踩點,將登山途中所有需要經過的地方一一走了一遭,確保萬無一失。
之後便是封山了。
泰山作為東嶽名山,其上寺廟道館無數,前來參拜的信徒更是絡繹不絕。
如果任由這些信徒往來,對天子的安全會造成一定的影響。
皇帝陛下此行雖然不是封禪,但也不能讓普通百姓隨意接近。
除了寺廟、道館裡的僧人、道士,以及一些藥農、獵戶,所有的閒雜人等都被清退下山。
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後,天子終於開始登山了。
錦衣衛前後護佑,臣子王公隨侍在側,看陣勢倒真不比封禪來的差。
行到半山腰時,朱厚照口渴難耐,伴駕的太監張永立刻拿來一隻玉制杯子倒了水送到天子口邊。
誰知朱厚照擺了擺手道:「既然來了泰山,怎麼也得喝山泉水。都說山泉清冽,朕必須得嘗嘗。張永,快去給朕打一些來。」
張永哭喪著臉道:「皇爺,您可是真命天子,喝什麼泉水啊。泉水涼,別激到了脾胃。」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道:「朕喝什麼水什麼時候還要你個奴婢過問了?速速去打水來,不然小心朕叫人打你板子。」
張永無奈,只得朝謝慎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謝慎笑聲道:「陛下都降旨了,你還猶豫什麼。泉水清冽,山裡的獵戶、藥農都是直接飲用的,不必擔心。」
這個年代又沒有工業污染,不必擔心水質問題,不然謝慎還真不敢讓朱厚照直接飲用泉水。
這又不是玩闖關遊戲,可沒有存檔再來一次的機會,萬一朱厚照真的掛了,可就難辦了。
張永嘴角抽了抽,只得垂頭喪氣的前去取水了。
青山綠水間朱厚照的心情顯然不錯,他點了點山巒間浮起的雲霧感慨道:「先生看看,朕的大明如此壯美。總是窩在京師,哪裡能看到如此美景。」
謝慎不禁心疼起朱厚照來。
大明的皇帝大多是圈養,從繼位便一直待在京師。朱厚照的父皇弘治皇帝便是最好的例子。
即便是放蕩不羈的朱厚照,這輩子也就出過三次遠門。一次是北巡九邊,一次是南巡江南,還有一次便是這泰山之行了。
可以說這三次出門都不算順利。
北巡的時候趕上小王子巴圖孟克不安分,想要攻打宣府。南巡的時候趕上了寧王叛亂。這次泰山之行也沒有能夠封禪成,還惹了一肚子的氣。
要說朱厚照沮喪,謝慎是能夠理解的。
普通人休個假還不容易呢,何況天子乎。
一共出了三趟遠門全遇到糟心事,朱厚照是不是命中有劫啊。
不得不說朱厚照的心理調節能力很不錯,遇到事情也沒有著急上火,更沒有影響遊玩的心情。
「陛下說的是,常出來走走也是好的。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嘛。」
謝慎應承道:「何況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不來看看豈不是太可惜了。」
「哈哈,先生真的是有趣。」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要是換了其他腐儒肯定給朕頂回去,也就是先生會這麼說。」
稍頓了頓,朱厚照的面容變得嚴肅起來:「有時候朕也在想要是再過幾百年,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呃,怎麼好端端的就開始思考人生了呢?
雖然時常停下來思考一番人生有助於職業發展,不過這實在不是皇帝該做的事情啊。
皇帝思考人生,容易跑偏......
要說幾百年後是什麼樣子,沒有人比謝慎更清楚。不過謝慎顯然沒有興趣和皇帝陛下探討如此深奧的問題。
「咳咳,未來的事情誰又說的好呢。陛下還是應該注重當下,活在當下啊。」
朱厚照眉毛一挑,念念有詞道:「活在當下,活在當下......」
「先生真乃神人也,隨便一句話都那麼有道理。朕服了!」
謝慎:「......」
話說皇帝陛下,咱誇人能不能有點底線啊,怎麼誇起來就沒邊沒際了啊......
正在此尷尬之際,救火隊長張永張公公取水回來了。謝慎感激的望向張太監,張永被謝慎這沒來由的一波秋水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哭笑不得的說道:「謝閣老盯著咱家看作甚啊。咱家臉上又沒有長花。」
謝慎咳嗽了聲道:「咳咳,我是替陛下高興啊。陛下方才一直念叨著泉水呢,這不泉水就來了......」
朱厚照:「......」
張永信以為真,連忙湊了過來到:「皇爺,這泉水味道確實不錯哩,方才奴婢已經嘗過了,沒有問題。」
說完便獻寶似的把打好水的玉杯遞給朱厚照。
......
......
講道理的話,像朱厚照這樣的天皇貴胄,如果按照正常情況恐怕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喝到純粹的山泉水。
道理很簡單,他不會有機會來到山中,最多是京郊狩獵,然後悻悻而歸。
遇到謝慎真的是他的幸運,謝慎真真切切改變了他的一生。
山泉的味道很清冽,帶著一絲甜意。
朱厚照呷了一口,只覺得甘美不已。
「先生也來嘗嘗吧?」
朱厚照將杯子遞了過來,謝慎只得點頭道:「臣遵旨。」
雖然共用一個杯子不太衛生,但天子降旨也只能遵從了。謝慎總不能拒絕說皇帝陛下,能換個杯子嗎,那裡面有龍涎......
謝慎呷了一口,嗯,還好......
味道並沒有太大的問題,看來朱厚照朱同學很注重個人的口腔衛生,勤於刷牙。
要不然謝慎還得分神搗鼓出來牙膏牙刷,教育一番小皇帝。
正當君臣二人敘話增進感情時天公不作美突然電閃雷鳴了起來。緊接著便是滂沱大雨傾瀉而下。
「陛下,快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謝慎可怕朱厚照淋了雨染了風寒。朱同學的小身板實在不怎麼樣,要是真的一病不起朝政荒廢了不說,可能還會留下後遺症。
一個健康的朱厚照對於謝慎來說實在太關鍵了。只有一個健康的君王站在他的背後,才能夠給新政的推行提供足夠的支持。
否則,肯定會有有心人跳出來下絆子使壞。
朱厚照顯然也不想淋雨,點了點頭道:「先生說的對,張永這附近可有廟宇道觀?」
張太監心道我的親爺爺喲,這半山腰的哪裡給您老人家尋道觀廟宇啊。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絲毫奈何不得啊。
好在錢嵐錢千戶眼睛尖,瞥見不遠處一座茅舍道:「啟稟陛下,那邊有一處民居,不妨聖駕移到那裡暫且避避雨。」
朱厚照大手一揮道:「便去那裡吧。」
一行人便浩浩湯湯的往茅舍走去。
行到茅舍前,自然有錦衣衛前去叩門。
謝慎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見這茅舍雖然簡陋了一些,但布置的十分用心。屋舍四周甚至還圍了整整一圈的籬笆。
籬笆里種了不少菜蔬和謝慎叫不上名字的植物,看的出來主人家是個有心人。
雨一直下,氣氛很難融洽,叩門的錦衣衛用力自然重了一些。
來開門的是一個妙齡女子,看年歲應該是二八上下。
她身著粗布衣衫,卻難掩麗質佳顏。
放眼看去,最驚艷的便要數那如雪肌膚了。
加之星星點點的雨水打在臉上,更有一種冰清玉潔的感覺。
朱厚照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喉頭微微聳動,似乎咽下了一口吐沫......
這倒是十分符合朱厚照的性格,雖然小朱同學現在已經做了爹,榮升奶爸,但好色呃是多情的習慣還是沒有改。
見到如此美人,自然是走不動路了。
好在現在滂沱大雨下著,也不需要他走路。
「這位姑娘,朕...呃我們前來避避雨,不知可否?」
朱厚照搭訕的本事絕對一流,更有著獨特的撩妹技巧,加之外形俊朗,聲音又很有穿透力,實在沒有失手的理由。
那妹子愣了一愣,微微點頭道:「這個自然沒有問題。不過公子你們人有點多,恐怕寒舍坐不下啊。」
朱厚照笑吟吟的接道:「這個不打緊,只要能讓我們幾人進屋就行了,其餘人在外面候著就好。」
眾人:「......」
那妹子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頭道:「那好,公子且隨我來。」
最終進入到屋裡避雨的只有朱厚照、謝慎、張永三人。
一進屋子,謝慎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香。
之所以如此敏感,是因為當初他親手給大哥和窈娘熬過藥。那種苦中帶甜的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
「這位姑娘,不知你怎麼稱呼?」
既然已經摸進了屋子,朱厚照自然想要更進一步,主動問起了妹子的名字。
在大明,問女子姓名是極不禮貌的行為,尤其是在這種場合下。
不過朱厚照不在意,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撩妹的機會。
那妹子顯然也很驚訝朱厚照會問出這麼無禮的問題。
看上去明明是一個風度翩翩佳公子,怎麼為人處世這麼隨意呢......
「咳咳,姑娘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咱們有緣,便隨口問了那麼一句。這樣吧,我先自我介紹一番。在下姓朱,名壽,京師人也。與好友親朋遊歷至泰山,登山遇雨,這便尋到姑娘這裡避雨。」
嘖嘖,瞧瞧皇帝陛下這謊話扯的,真見功力!
要不是謝慎有著明確的『是非觀』,還真想給朱厚照點讚一番。
那姑娘顯然也被朱厚照的『花言巧語』矇騙住了,玉唇輕啟道:「小女子姓杜名昀,幸會公子。」
哎,女人真的是感性動物,見到一個會撩的男人就方寸大亂。這杜姑娘道行太淺了啊。
「原來是杜姑娘,幸會幸會。」
朱厚照得意的沖杜昀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謝慎,這位是我的家奴張永。」
瞧,連化名都省了。
「你們都受涼了吧,我去給你們倒些薑茶來,喝了暖暖身子。」
說著,杜昀表笑著轉身去倒茶了。
朱厚照雖然有過無數女人,但從沒有見過杜昀這種款式的。
那種純真,爛漫真的撓心。
謝慎自然也看了出來。這位爺歷史上就是多情帝王的代表,遇到小女生動心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這種時候還是應該保持沉默,給皇帝陛下留下充足的空間撩妹啊。
過了不多時的工夫,杜昀提著一壺茶水從裡間走出,給三人一人倒了一杯薑茶。
「快喝點茶暖暖身子,夏日裡的雨急,被淋壞了就不好了。」
「阿嚏!」正自說著朱厚照便打了個噴嚏。
方才他太專注於撩妹,鼻塞都沒有注意到。現在被茶水的熱氣這麼一熏,自然再抑制不住打起了噴嚏。
「不好意思,朱某失態了。」
朱厚照吐沫星子險些噴了杜昀一臉,連忙告罪。
「不打緊的。我和爺爺深居山中,半月都見不到一個人。能夠雨中見到朱公子一行,倒也算是有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