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二人同行,轉道先去平津侯府換身了尋常衣裳。聞人久的身形比洛驍纖細的多,要尋出一件他穿著合身的衣裳還有些難度。
好不容易收拾齊整了,洛驍帶著聞人久,徑直去了一家茶坊。
那是一家門面極小的茶坊,從外面看上去有幾分簡陋,但是內里倒是古樸雅致得很。整個茶坊內,文人模樣的客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或吟詩做賦,或暢談國事,瞧起來也有幾分趣味。
兩人走進茶坊內,正在記賬的老闆娘見著洛驍,臉上浮出一絲笑意來:「是洛少爺來了?這麼些日子沒過來,阿遠昨日裡還在念叨,」看一看聞人久,先是一怔,隨後眨了眨眼,道,「喲,這位小少爺是洛少爺的朋友?第一次見呢。」
洛驍點頭笑道:「正是第一次帶他過來。」
女子俏皮一笑,道:「方才乍一眼望過去,還只當是白日裡花了眼,遇見仙童了呢……還是老樣子麼?二樓的房間已經給你空下來了。」
洛驍點了點頭,道:「麻煩秀娘了。」說著,轉身領著洛驍上了二樓。
「說罷,」聞人久跟在洛驍身後,站在台階上,眼尾掃一眼樓下,似笑非笑地道,「你又在打些什麼主意。」
洛驍將門掩了,笑道:「殿下以為呢?」
聞人久坐下來,微微仰著面望他,卻不做聲。
洛驍坐到了聞人久身旁,道:「明年秋日,大乾的秋闈便該開始了。」
聞人久緩緩道:「之前孤也聽聞,大皇子與二皇子已在帝都之內出資建造書院,以求廣納門生一事。」
洛驍點頭道:「安邦重用武將,而興國卻還需文士。更何況,大乾百千年來多重文輕武,現殿下還未登大寶,若想要更加穩妥,對於秋貢春闈之後的事,現下也該籌謀一番了。」
「你倒是想得遠。」聞人久看著洛驍,還待說些什麼,卻聽外面一陣敲門聲,洛驍起身開了門,便見一青衫的年輕男子托著個盤子,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
「洛兄。」男子將剛剛煮好的茶放下,向著洛驍拱了拱手:「許久不見,怎麼今日好生的來了?」
洛驍一笑:「這話聽著,倒像是嫌棄洛某了。」然後看著聞人久,向他介紹道,「這位是慕容遠,大儒柳太則先生的親傳弟子,也是這家茶坊的老闆。」
聞人久明白了洛驍的意思,抬頭去看那名叫慕容遠的男子。年歲看上去要比他們年長些許,但也不過十七、八的模樣,樣貌雖不說有多驚艷,但是也溫潤俊秀。最主要的是,這個男人的眼神很乾淨,他能清楚地看到那種還未沾染上污穢的豪情與抱負。
「說我是這家茶坊的老闆卻也慚愧。」慕容遠替聞人久和洛驍斟上了茶,「若不是之前有洛兄仗義出手——」說著,笑著嘆了一口氣,隨後視線轉到聞人久身上,道,「原先秀娘對我說,洛兄這次帶了個神仙似的人物過來了,我只當她誇大其詞,到不曾想,竟然是真的。只是不知道這位小兄弟是……」
聞人久起身,朝著慕容遠一拱手,眼尾掃了掃洛驍,而後若有似無地笑了笑,道:「在下姓白,家中行十二。若不介意,慕容兄喚我十二便是。」
冷宮。
賢妃獨自一人,正對著過於破敗的窗欄發呆,忽而,院子外面一陣喧譁,緊接著就是巧音尖銳的聲音:「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賢妃一皺眉,方回過頭,便聽到「吱呀——」一聲大門被推了開來,隨後,一名衣著華麗的纖細身影娉婷地走了過來,瞧著她就是一陣嬌笑:「喲,本宮當是誰!灰頭土臉、破衣爛衫的,叫本宮好險都沒能認出來。這不是賢妃姐姐麼!」
賢妃咬牙站起身來,平視著淑妃,傲然道:「妹妹你也未免太過得意了。今日本宮雖受困於此,但只待他日聖上查明真相,本宮自當——」
「喲,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夢呢!」淑妃捂嘴一笑,眼角眉梢藏了幾分刻毒,「姐姐一直呆在這冷宮裡,只怕是不知道,白日裡,聖上已經結了案了,明日午時,左相就要問斬。這會兒……呵呵,大約右相正帶著人給劉府抄家呢!」
賢妃整個人都呆住了,嘴唇哆嗦了幾下,艱澀道:「你……騙本宮……」
「都到這會兒了,本宮還須得騙你什麼?」淑妃走到桌子旁,嫌棄地一擲衣袖,嬌艷的臉上俱是得意與幸災樂禍,「還有,姐姐不是一向得意於你那個好兒子,想著他即將封王,處處與本宮作對麼?現下好了,皇上提前給他封王了。」
惡毒地緊緊盯著賢妃的臉,一字一句道,「封作軒王,封地甘州。有生之年,若非天子傳召,不得入京。」
賢妃一下子癱倒在地。對於她而言,帝王的寵幸實在是太過於飄渺,比不得她的兒子登臨大寶,她坐上太后一位值得期盼。然而,現在告訴她,她的兒子被鎖在了甘州,有生之年幾乎不得入京?
甘州,那個貧瘠到極致,卻又災害頻發,山賊橫行的地方?——那幾乎就是流放!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本宮要見聖上!本宮要去見聖上!聖上會聽本宮解釋的!」賢妃癱坐在地上,喃喃了幾句,而後忽而仰起頭,歇斯底里地喊叫起來。
「聖上?你以為聖上還願意聽你的胡言?」淑妃冷笑一聲,拍了拍手,門外茹末端著一個托盤緩緩走了進來。盤上一隻酒壺,一隻白瓷杯,明明再尋常不過的東西,此時看著卻叫人絕望。
「不,不……不可能!」賢妃驚恐地手腳並用,一點點向後挪著。
「聖上仁慈,念在這麼多年的情分,姐姐又為皇族添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的份兒上。特意選了這鴆毒,留姐姐一具全屍。」淑妃拎起那隻精緻的酒壺,柔聲道,「姐姐可千萬要記著聖上的恩德才是。」
賢妃拼命的搖著頭,睜大著眼看著淑妃緩緩將酒壺裡的液體倒入瓷杯中,瞳孔一縮,忽而猛地起身,從淑妃身旁撞過去就嚮往門外跑。
——但是卻被茹末反手硬生生地制壓住了。
淑妃氣急敗壞地看著自己領口被毒酒浸濕的地方,眼神一利,拎著酒壺就緩步走到了賢妃身邊:「姐姐為何就不能聽話一點?都臨死了,還要給本宮添麻煩。」
說著,單手掰開賢妃的嘴,將酒壺的壺嘴兒硬生生的插、了進去。
賢妃驚恐地看著淑妃手中的動作,儘管已經竭力的阻止那酒液入喉,但是卻還是無力回天。
瞧著自己手下七竅已經開始緩緩滲血,嘴角一勾,忽而輕輕地俯身在賢妃耳邊道:「姐姐既然要死,那便也就讓姐姐做個明白鬼。」
「知道當初到底是誰將那龍袍放入你宮殿之內的麼?」淑妃甜甜一笑,「是本宮。」
賢妃的眼睛瞬間瞪大,血液緩緩從眼下流出,雙手忽而掐住淑妃的脖頸:「你這……毒婦!」
然而,還未施出什麼力道,雙手卻又陡然垂下。再一瞧,那頭已然氣息全無了。
淑妃施施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賢妃死相可怖的屍體,用腳踢了踢,然後冷笑:「就憑你,也想跟本宮斗?」
「娘娘。」茹末在一旁乖巧地遞上乾淨的絲帕。
淑妃用絲帕擦了擦手,而後隨意丟在了地上:「走罷。有具死人在這裡,也真是污了眼睛。」
說著,轉了身,徑直了出了屋子。
茹末應了個「是」,跟在淑妃身後,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賢妃,微微一笑,而後又低下了頭,重新快步跟了上去。
傍晚。
慕容遠目送著洛驍和聞人久出了巷子,隨後才回了茶坊。
秀娘正在後院裡煮茶,見慕容遠來了,笑著道:「將那兩位送走了?許久沒見你和誰聊得這麼久了。」
慕容遠從背後摟著秀娘,道:「洛兄帶來的那位白十三,雖然年歲看著小,但是談了一會兒便知,竟也是個精彩絕艷的人物。」
秀娘笑著將慕容遠的手拍開:「是說那個神仙似的小少爺?」回過頭望著自己夫君,道,「那麼好看的人,我可是第一次見到。若是他是我弟弟——」
「可高攀不上。」慕容遠揉了揉秀娘的頭髮,道,「洛兄是個怎樣的身份,你大體也能知曉。但即使是那麼個尊貴的人,對著這白少爺,卻也是恭敬的。」
秀娘微微一怔:「你是說……」
「與洛世子年歲相仿,且對大當前乾局勢又了如指掌。」慕容遠微微眯著眼,看著漸漸暗下去的天色,嘆了一口氣,道:「白十二——白十二……加在一起,可不是就是一個『皇』字麼。」k1107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