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又病發了?」
    長松居內,風老王爺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由心生悲涼。
    「棲雲小姐命大,還是挺了過去。」身後的孟老服侍風老王爺多年,見老王爺這般,也知道他在心憂什麼。
    「哎!」風老王爺嘆氣,低下了頭,「那丫頭生來就倔,每次病發,都是自己扛了過去。她的心是冷的,對別人狠,對自己也是狠到骨子裡。」
    「棲雲小姐倒是有風家人的那一份骨氣,跟主子年輕時可是極為相像。」孟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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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寧願她不像。」風老王爺重重地嘆氣,「澤兒他們還真狠得下心,兩個孩子都還那么小就拋下了他們。棲寒倒是罷了,遲早是這風王府的主人,練練也是可以。可棲雲呢?她還那么小,就……哎!」
    「棲雲小姐是個明白事理的,她心裡可什麼都明白。」孟老想起了那墨裳的人兒,心裡滿是敬佩。
    「她明白?」風老王爺重複了一句,面色微變,微怒,「她要是明白怎會這般不愛護自己!她成天一心求死,也不看看乾帝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這是在虎口裡拔牙呀!那人就等著她命隕,好收了她手裡的兵權!她那一身的病不就是被他害的麼!」
    「主子這話可得小心!」孟老嚇壞了,急忙看了一下四周,見無人在側,才鬆了一口氣。
    「棲雲小姐是聰明人,她進了朝堂多少也是為了王府。雖說是為乾帝辦事,但棲雲小姐護的還是整個天龍的百姓呀!」
    「護的是整個天龍的百姓?」風老王爺冷冷說道,「君氏皇族與我風族有不共戴天之仇!誤了我風氏多少兒郎,毀了風家多少女兒!棲雲命苦,他還這般冷血!憑什麼我風家要為他君家鞍前馬後!棲雲救人,我並不反對。我只恨那人不肯放過我風家最後一脈!」
    「棲雲小姐自幼聰慧,乾帝在她手中不也一樣得不到好處。」孟老安撫道,沉思片刻,「就算他再容不下小姐,也得顧及這成千上萬的黎民百姓呀!」
    「她就是太聰明了!」風老王爺無奈一嘆,瞬間蒼老了許多,「因她聰慧,她揚言終生不嫁,世人只會以為無人能配得上這風家棲雲,卻永不會知她是在用命保護著風家,直至她……命!隕!」最後這兩個字,風老王爺不由加重了音色。
    「噗」
    清心閣內。風棲雲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右手撫胸,左手撐桌,如畫眉眼盡顯病態。身旁無人侍候,風棲雲只得自己強撐著站起,從暗格里取出丹藥服下。
    「這身體……」她淡淡一笑,儘是涼薄,「果然是快要到頭了麼?」
    不過雙十,命將隕落。灼灼鳳星,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鳳星光芒已淡,難道真的逃不出這宿命麼?」
    遠處的高山上傳來了淡淡的嘆息聲。
    世人皆道燕家雪凝堪當帝後,卻不知,風家棲雲,天鳳之命。只是,鳳星光暗,百年難再遇。
    「等吧。碧血染桃花,鳳本九重孤。那人不會這般短命。」
    瓊樓玉宇之中只有男子篤定的聲音。
    「那丫頭終是快要到頭了!」皇宮的暗室內傳來了男子的狂笑,「銀鳳騎!戰無不勝的銀鳳騎終將是我的了!」
    一夜無眠,風棲雲拒絕了紫琴等人的陪伴,獨自一人騎著馬離開了風王府。
    風棲雲的座駕是一匹通身雪白的玉龍飛馬,性情像極了它的主人。風棲雲給它取名無雲。當初取名時,太上皇曾問過風棲云為何取這個名字。風棲雲笑,很是冰冷:「我終將離去,天地無雲。盼它,不覆吾之舊轍。」
    太上皇聽完這一番話,久久不語,只是抱緊了風棲雲,聲音有些顫抖:「棲雲,答應皇爺爺……一定要……一定要活下去……」
    蕭羽軒知曉後,搖了搖手:「不用跟蹤了。你們不是她的對手。」即使她已如此。
    風棲雲也不知道自己出來要幹什麼,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從她出生到五歲前,她都活的無憂無慮,自由自在,五歲之後,她就變了。不是性情大變,而是變回了真實的她,那個孤傲冷清,註定永世孤單的黑夜之王。
    她,有著前生的記憶。
    血染桃花,白衣染血,那年那月,她醉臥花陰,手裡緊握著一顆明珠。「冰魄……」她無力地輕聲呼喚,一滴淚落,聲音散在了空氣中,終是……命隕。
    有人和她說過,血染桃花,看似有情最是無情,繁華過後,永世孤獨。
    她常穿黑衣,不是因為她厭惡繽紛色彩,而是她的世界裡只有黑色。
    天龍皇都外是農家村落,再往外,便是西山大營。
    西山大營,梅山美景,滄湖羞月,乃是皇都三大美景。西山軍營練兵,守備森嚴,常人不得入內。風棲雲也去過幾次,卻並沒有什麼感覺。
    這次,她竟鬼使神差地到了這裡。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山坡上,風棲雲倚在一棵樹旁,墨色錦衣尊貴無雙,翠色綠葉在衣擺間隨風輕搖。她眉眼俊俏,如雪山清冷,輕抿的薄唇性感而又涼薄,動人的鳳眸里有雪的清冷,不近人情。
    掌中寒氣暗現,現出冰魄劍的樣子。其實冰魄劍並非一直藏在房中密室里,只要風棲雲用靈力召喚,冰魄便會現於手中。這個秘密無人知曉,故此,風棲雲的敵人們都很奇怪,明明她手裡沒有武器,那一柄劍是從哪裡蹦出來的?
    此時,西山大營正在練兵,那一聲聲擲地有聲的喊聲,那一下又一下整齊的腳步聲,無一不是震撼人心的。但風棲雲卻淡定依舊,這些比起她的銀鳳騎來,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銀鳳騎可是經過她的魔鬼訓練的,兵不在多,在於精。風棲雲深諳此理,銀鳳騎多年來一直都只有五萬人,至於之後再練的,風棲雲從未去關注過。
    「風將軍?」
    背後傳來了男子驚異的聲音,風棲雲微微回頭,見是一個陌生的年青男子,蹙眉:「你是……」
    「在下周易,乃正二品副都統。」年輕男子一身天藍色的便裝,碧色玉簪挽發,眉目清秀,有一股書生文氣,他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帥氣中又帶著一抹溫柔。他不像蕭羽軒那般高隔雲端,也不像風棲寒那般風流無暇,他自有一股韻味,漫捲書香。
    「武將?」風棲雲歪了歪頭,有些迷惑,卻不知她此刻的表情是何等的呆萌。
    周易一愣,有禮一笑:「正是。」
    「我只是無事路過罷了。」風棲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清冷,「周副都統可有事?」
    「在下無事。」周易仍是那一副溫潤樣子,可風棲雲卻怎麼看都覺得怪怪的。
    蕭羽軒也總是笑得彬彬有禮,令人挑不出一絲錯處,也是這般溫潤儒雅,不動聲色。但是,同樣的笑,蕭羽軒給她的感覺很是舒心,可周易的卻有些不太順眼。
    這,也許是錯覺吧。風棲雲如此想到。
    「聽聞風將軍近日身體不適,在下未曾到府上問候,不知將軍身體恢復如何?」周易這話說的不失禮數。
    風棲雲眸色一暗,語氣一冷:「還死不了。」
    周易一愣,沒想到風棲雲會這般回答。「不知周副都統可有空陪本將軍散散心?」風棲雲伸手招呼不遠處正在吃草的無雲。無雲一見主人呼喚,立馬撒開腿腳歡快地跑了過來。
    風棲雲看著無雲,面上有了一絲溫和的笑,伸手撫摸著無雲的頭,輕聲呼喚:「無雲,乖。」
    周易看著眼前絕美的少女,眼裡閃過了幽光,笑著應道:「能和風將軍結伴,是周某三生有幸。」
    風棲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牽著無雲,慢悠悠地向山坡下走去。周易一頓,跟了上去。
    風棲雲不像尋常閨中女子一樣緩緩蓮步,她走得隨意,走得自在,毫不顧忌什麼儀態端莊,墨衣輕搖,為風所動。無雲高大的馬身就像是一片流雲緊緊跟在風棲雲的身旁,時不時親昵地湊過去,伸出舌頭,舔舔風棲雲的手。
    風棲雲笑,停了下來,抱住無雲的頭,把額頭靠了上去,輕輕地笑著。這笑不同於往日裡她應付權貴的笑,這是發自內心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泠泠的笑聲很是悅耳。
    「無雲……」風棲雲低聲地喚著,眼裡是滿滿的疼愛與說不出的幽暗。
    周易跟在風棲雲身後,一言不發,看著一人一馬的互動,嘴角輕動,卻什麼也說不出。意味不明地看風棲雲,心裡百般回折。
    生而高貴,命中不凡,卻註定孤傲。這樣的人,雖為天下所敬仰,卻永遠無人知她心中苦悶。風棲雲,是這樣的人吧「我跟皇爺爺說過。」走在前面的風棲雲忽然開口,停下腳步,頓了一下,「若有一日我身隕,就把無雲放回雪山,讓它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把我的那份……也一起活下去。」
    周易愕然,不明白為什麼風棲雲會和自己說這番話。
    「我終將早折,倒也不可誤了它一生。我只想,無雲能快快樂樂的,不用再陪我南征北戰。」
    風棲雲是孤單的,即使身邊有紫琴等人,她還是依舊的孤單。紫琴她們永遠不會明白風棲雲內心中那一份不為人知的痛苦彷徨。無雲雖是馬匹,但卻通靈,它可以感受到風棲雲的孤獨,自從跟隨了風棲雲,無雲一直緊跟在風棲雲身旁。風棲雲對無雲也是極為疼愛,用的話說就是,她們三還比不上一個無雲。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周易愣了半天,緩緩說道。
    「不知道。」風棲雲一笑,「一個人久了,就想找人說說話罷了。」
    兩人沉默。
    「上蒼必不會如此對待將軍。」沉默了半天,周易終是說出一句。
    「不會這般麼……」風棲雲聲音飄渺,「呵呵,騙人的。」
    騙人的這三個字狠狠地刺痛了周易的心,這個人,她一定很孤獨。
    「謝謝你陪我。」風棲雲轉身,看了眼周易,「不過西山大營里應該還有其他事等著周副都統回去處理吧。」
    周易一怔,笑了笑,彎腰作禮:「那周某先行別過。」
    「嗯。」
    風棲雲應得淡淡,待他走遠之後,風棲雲忽的彎腰,一口鮮血噴出,灑在一旁的碧草之上凝成寒霜。
    「蒼天……果真無情。」
    碧血相染,墨衣遮掩,最是無情,卻也最是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