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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詺承死了,靖辭雪該何以為繼?
蒼天明鑑,她的妹妹啊,真的愛慘了祁詺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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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日光溫煦。筆神閣 m.bishenge.com
那人照例送物品上島。朵兒熱情地迎上去,接過其中竹簍,剛開口叫了聲「那人大哥」,卻見那人不苟言笑的一臉嚴肅,她呆了一呆,目光輕移落在那人身後,不由得怔住。
「皇妃……」她不由自主地輕喃。
靖辭雪雙目微斂,斜倚在躺椅上,吹著風,曬著太陽,有些微醺。聽到朵兒的輕喃,她緩緩睜眼,耳邊果然還有一串腳步聲。
她站起來,靖子午已繞過柵欄,走進院子,手裡抱著個孩子。
「參見皇妃。」朵兒跪下去,恭敬行禮,把訝異藏進心底。
一年前,她們在太后的安排下匆匆離開君府,公子不知情,就連她們也是出了郢城後才得知即將去往的目的地。朵兒猜得出太后的用意,是為了斷絕公子對雪姑娘的念想,以太后的心思她決計不會將雪姑娘的行蹤告知旁人,那皇妃又是如何得知?
靖子午卻開口問:「你這有米漿嗎?公主餓了。」
「有,有。」朵兒忙不迭地應和著,抱過小公主往廚房走去,那人垂著頭,一聲不吭地拎上兩個竹簍尾隨朵兒退下。
支開朵兒他們後,就這剩下他們姐妹倆。時隔一年,竟是相對無言。不大的院落,此刻顯得分外空闊。
腳步聲漸漸趨近,靖辭雪感覺到它的停下,微微折了折腰。乾澀的咽喉想喚出一聲「姐姐」卻是啞然難語。
靖子午不認她,她這聲「姐姐」可還喚得?
「怪我呢?」靖子午細細端詳著面前白皙剔透到幾乎沒有血色的臉,目光落在那雙菸灰色的瞳眸上,忽覺一陣哀傷。而她說出口的話,一如既往地冷冽,不帶一絲情緒。
靖辭雪安靜地搖頭。
她勾出一抹冷笑:「那怎麼連聲姐姐都不叫?」
恬靜的容顏浮現錯愕,靖辭雪怔怔地。唇瓣翕動。「姐……姐。」聲音輕盈而顫抖。儘管她的激動欣喜與小心翼翼顯露得微乎其微,靖子午卻能清晰地感受到。
「沒出息。」靖子午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像是責備。
掃視了一圈。小小院落雖然比不得君府高牆屋瓦,倒也不失一份清淨怡然。目光再次落回到靖辭雪臉上,直直凝視,如同審視。
「祁詺承死了。斕瓴國沒了,我雖復立不了靛國。但總歸是報了靖相府的滅門之仇。」
「我知道。」眼睫微垂,她的聲音有些乾澀哽咽。
縱使墨羽四季如春,而九月的陽光到底乾燥,靖子午看著妹妹。忽覺映入眼中的光線帶來一陣乾澀,眼球深處翻湧著一股酸意。
她吸了口氣,試著彎了彎常年冷滯的唇線。生來帶著男子般英氣的臉稍稍柔和下來,仿佛是復仇之後所產生的快感。
如釋重負。一身輕鬆。
「我要在你這住段時日。」她在躺椅上坐下,揚眼看向靜立的靖辭雪。不是詢問,而是告知。
靖辭雪點頭應下,不問緣由。
孩子吃飽喝足後就睡著了,朵兒留在屋裡照顧,那人整頓妥當就出來辭行。靖子午吩咐他,三個月後再來島上,她與他一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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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子午由此帶著她的女兒在梵心島住下。
島上只有三間屋子,其中一間是廚房。平日裡朵兒為了更好地照顧靖辭雪,便在靖辭雪屋裡設了一個小廂房。正好空出一間,用以堆放物品。此番整理整理,鋪個床鋪,也能住人。只是,寒磣了些許。
靖辭雪說要讓出房間,與朵兒去住那件臨時搭鋪的屋子。靖子午擺擺手,徑自抱著孩子進屋歇息去,只留下一句「我沒這麼金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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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于靖辭雪而言,每日都是如此過著,早已沒了時間概念。
只不過三個人相處,還多了個一歲半的小女娃,原先寧靜的氛圍被打破,時不時響起孩童響亮的哭聲或清脆如鈴的笑聲。每當這時,素來沉默的靖辭雪便會微微側向孩子的方向,認真地細細地聽著,唇角彎著淺淡弧度,如同島上的風一般細微清淡。
靖子午通常是自己照看孩子,只是偶爾孩子睡著了會讓朵兒在旁看著,以防她將醒將睡時的哭鬧。朵兒總是以看戲本打發時間,偶爾孩子醒了,哭鬧著,咿咿呀呀破碎地喊著母妃,她放下書手忙腳亂地哄,靖子午和靖辭雪聞聲從屋外進來,孩子卻不哭了,屋裡是朵兒乾淨的嗓音念著戲文里的說詞。
一人專注於念戲文哄孩子,一人眸前漆黑只能憑聲辨別,以致誰都沒發現,那刻的靖子午,破天荒地笑了,帶著欣慰和釋然,直笑得眼眸酸澀。
隨後的某一天,朵兒照例去林子裡采梵心草,靖子午忽然起了興致:「來島上有些時日還沒四處看過,正好,朵兒,我與你一起。」說著,便將孩子塞給了靖辭雪。
靖辭雪來不及推託,她們已經走出院子。她只得抱緊了孩子,小小的軟軟的身子,窩在她懷裡睡得正香。
她微微俯首,淺淺的呼吸掃在她臉上,暖暖的,竟讓她產生留戀。孩子動了動,咕噥了聲,讓人忍不住憐愛和喜歡。
而這暖暖的感覺之外,又生澀澀淒涼與澀然。
她曾有過兩個孩子。一個尚未出世便已失去,一個剛出生就被她無情拋棄。
她抱過月伊公主,抱過珺瑤公主,唯獨沒有抱過自己的孩子!
她想,她的孩子這麼大時,也一定這般小小的,軟軟的,暖暖的……
——
前方的身影忽然頓住,朵兒趕緊停了下來。與靖子午同樣的角度抬眸望去,只見院子中,靖辭雪小心地抱著孩子,幾乎臉貼著臉,帶著無盡眷戀。
——
那天晚上,夜深。靖辭雪沒有絲毫睡意,於是悄聲走出了房間。月華似水,籠罩著梵心島。四野空寂,才踏出房門,她便知月光下,還有一人,與她同樣深夜難眠。
靖子午沒有回頭,單薄的衣衫在清涼的夜風中飛晃。待靖辭雪走到她身邊,她才緩緩開口:「我沒想到太后會對你下情蠱。」
清冷的嗓音涼勝月光,她簡單一句話便是承認——因為她的話,太后打消射殺的念頭卻下了蠱毒。或許內疚,或許自責,然而「對不起」三個字在心頭無數遍徘徊,就是難以脫口而出。
「因禍得福吧。」靖辭雪淡淡應道,「太后絕容不下我活著留在君府,情蠱,是她最大的讓步。」
「你不會恨嗎?」
靖子午看著她搖頭,目光落在她微微泛著白光的頭髮上,豁然明了。
她當然會恨啊。不然,上陽城之戰她不就不會險些要了景璽性命。不然,哪來的泣血淚,二度白頭?
她不因事而恨。她因人而恨。
靖子午想起靖辭雪當年的比劃——蒼天明鑑,我只想護他周全。
那當初曾讓她恨得咬牙切齒的一句話,如今卻只讓她舌根泛苦,胸悶氣乏。不得不承認,祁詺承的死,她有多解恨,也就有多難過。
祁詺承死了,靖辭雪該何以為繼?
蒼天明鑑,她的妹妹啊,真的愛慘了祁詺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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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轉眼而至。梵心島上絲毫沒有冷意。
那人恭敬地立在院子裡,垂著頭,帶來了彌月墨羽開戰的消息。他說,「就在十月末,彌月整頓所有兵力向墨羽宣戰,在破了斕瓴國後,彌月士氣更盛,一鼓作氣,已經攻占了墨羽最北的幾座城池。墨羽節節敗退,五大部落已有三個投降倒戈,估計明年開春彌月大軍就能攻到郢城了。」
朵兒瞬間白了臉。
靖子午臉上也凝上一層寒氣,她命朵兒去她屋裡替她整理包袱,命那人原地候著,而她抱著孩子與靖辭雪進了屋。
房門關上的瞬間,她跪了下去。靖辭雪聽到聲響急急去扶她,她卻不願起來。
「妹妹。」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喚靖辭雪,「我有一事相求。」
「墨羽不如斕瓴,天下遲早是彌月景家的。我們都很清楚,身在皇家,榮耀始終伴隨著責任,那是我們無從選擇的命運。可是珺瑤年幼,我實在不忍心看她背負亡國公主的責任——不能復國,便是殉國。我求你,替我照顧珺瑤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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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子午立在船頭,海風瑟瑟,梵心島愈退愈遠。英氣的臉,冷冽如舊,不帶一絲神情。
澹臺綰晞說,至少在祁詺承離世之前,靖辭雪會好好活著。
但如果,祁詺承死了呢?
靖子午知道,沒有祁詺承,靖辭雪活著是為了斕瓴。而斕瓴國破,靖辭雪便再沒有足夠的念想,來支撐自己在這孤單的世間存活下去。
這三個月的孤島生活,是她作為姐姐對妹妹的陪伴,亦是她作為母親對孩子的不舍。
而留下珺瑤,原因縱使紛繁複雜,但有一點,那是她對靖辭雪最後的疼愛。
咸澀的海風迎面撲鼻,夜幕降臨,梵心島蹤影難覓。
她抬頭,望向蘭海上空的月亮。
血濃於水,她終歸是恨不了靖辭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