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聖駕回宮。煊王等人因素珊重傷受不住馬車顛簸而繼續留在瓊林院。祁詺承不希望再有刺殺事件發生,於是留下一小隊羽林軍日夜保護。
靖辭雪回宮後依然被關進靜思堂,在祁詺承眼裡她不過是貼著「皇后」字條的擺設,有需要的時候才被拿出來供人觀賞。又或者說,她的存在是因斕瓴國的面子和里子的存在而存在。
素珊問起皇后的事情,白寧照實而說。而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無意間看到了顧青山與王爺的「夢蝶傳信」,蝶翼上的字他看了大概。
素珊聽後,氣得渾身發抖,一拳砸在床板上,不意竟扯到傷口。
「別,輕點砸!」白寧端來一碗黑色藥汁,空中頓時瀰漫一股濃重的苦味兒。
「砸壞了床板事小,要是你傷口裂開了好不了那砸得可是我白神醫的招牌。好了,該吃藥了。」見素珊兀自生氣完全不理他,他也不惱,而是坐到床邊把藥碗端正地移到素珊鼻下。
素珊往後一躲,他笑:「這是你們皇上御賜的藥,快喝了吧。」
「奴婢福薄命賤之人怕是無福消受。」素珊別開眼。
「你是習慣性妄自菲薄嗎?他是你們皇上,你這麼說,不怕他知道了生氣,然後把你給……」說著,白寧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奴婢不怕死!」素珊咬牙道。可一想到被關在靜思堂里的小姐,她視死如歸的神色在白寧平靜的注視下潰不成軍。
她唯一怕的是她死了,就再也沒人能幫小姐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衝動?」她抬眼認真地問白寧。煊王曾這麼說過她。
白寧誠實地點頭:「你不但衝動,還像只刺蝟,動不動就扎人,還不分好歹地胡亂扎人。」
聽了白寧的話,她低頭沉默。
良久才喃喃自語:「我只是想保護小姐,保護自己,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知道錯了那就乖乖喝藥。」白寧再次把藥碗遞到她眼前。這一次,她不再拒絕。
素珊低頭喝藥的模樣,不似平日裡那么小心警惕,時時刻刻豎著尖銳的刺,這樣的她才有點十六七歲小姑娘的美好感覺。
白寧收好藥碗走出房間。其實他是明白素珊的。素珊有一顆脆弱敏感又自尊要強的心,不願低人一等,不願受人欺侮,就像自己當初說的,她並無半點奴性。
休養數日後,素珊的傷勢有所好轉,煊王下令回斕瓴皇宮。馬車一路前行,車後緊隨著一隊訓練有素的羽林軍。在白寧的特地交代下,馬車儘量放慢了速度,雖然免不了有點顛簸,但對素珊的傷口無礙。
煊王自上車後就一直靠著閉目養神,素珊也並不說話,車廂內十分安靜。只有白寧瀟灑地搖著他的招牌摺扇,時不時看看窗外風景,非常愜意。
從金陵東郊回皇城要經過一片林子。那片林子很獨特,左邊是蒼翠的竹林,右邊是茂盛的灌木林,而中間是條寬闊的大路,故而得名「鳳凰林」。
相傳桑央谷的伯熹仙人曾途徑此地,得知此林名字後幽然嘆曰:咫尺相望,如鳳期凰,一生夙緣,情深罔顧……
馬車進入鳳凰林後,素珊忽覺心神不寧,一股不安之感自心底升起。她看了眼煊王,煊王仍在閉目養神,似乎並無感覺到異樣。
也許是她受傷的緣故,才會心神不寧。
「我這把扇子好看麼?」
聞言,素珊抬頭,對上白寧調笑的眼神。原來無意間她竟一直看著白寧的扇子。
「奴婢覺得這扇面若題上『白神醫』三字,想必會更好看。」素珊笑答。
白寧想了想,又把扇子翻來覆去看了遍,深覺素珊說的十分有道理,連連點頭,朝煊王興奮地說道:「王爺,屬下跟你討份墨寶可好?」
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馬鳴,素珊身體往前一傾撞進白寧懷裡。
馬車猛然停住。
素珊咬牙,扶肩坐直,看到白寧耳根微紅。
白寧不自在地輕咳了聲,一把掀起帘子:「怎麼回事?」
結果發現車夫早已被飛鏢穿喉而亡,屍體啪的一下在他眼前倒下。
「王爺。」他一直看向車外,聲音異常清冷。
煊王緩緩睜眼,漆黑如墨的瞳仁如盤旋在北方高空的雄鷹,鋒芒銳利。
素珊也看清了眼前形勢,馬車已被一群黑衣蒙面人包圍,少說有上百人之多,而他們加上羽林軍統共不過一十八人。
黑衣人個個手持一把鋼刀,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持一把銀劍,氣勢強猛,看來他是這群黑衣人的頭領。
煊王走出車廂,十五名羽林軍已將馬車圍成保護圈,而他高高立於眾人之前,神情漠然,目光清冷。
「殺!」
那名頭領抬劍指向煊王,一聲命令,身後黑衣人蜂擁而上,刀劍相擊聲立馬響成一片。
「照顧好她。」煊王沉聲命令,飛身而出。
他長身立於道路中央,數十個黑衣人在頭領的帶領下迅速將他包圍。起初黑衣人懾於煊王冷冽的氣勢還不敢輕舉妄動。
煊王冷眸一掃,盯住那名頭領,右掌凝力聚氣,緩緩抬起。
頭領見勢不妙,順手拉過一名手下擋在身前,迎面襲來強勁的內力瞬間震碎那人心脈,當場斃命。
他一把扔掉屍體,提劍迎上。劍氣所過之處,削落無數葉片。其餘黑衣人緊隨其後,一場惡戰就此拉開。
馬車這邊的情形也不樂觀,正被一大波赫衣人圍戰。好在羽林軍個個武功高強,能以一敵十。
白寧不會武功還要保護素珊,只有在黑衣人接近了才能唰唰射出幾枚銀針。
這回的刺客無論是人數還是武功都要高出平時的好幾倍,看來**這次是鐵了心要讓他們喪命在斕瓴國了。
「該死!怎麼還不來!」白寧低聲罵道,揮手射出一枚銀針正中黑衣人眼睛。
素珊看到他嘴角淺淡的森冷笑意,心知這個男人看似如書生一般儒雅,實則手段狠厲。那些塗毒的銀針不論射中哪個部位,即便只是擦破一點皮膚,也能斃命。
不過素珊也十分清楚,上回竹林刺殺是衝著白寧來的,而這次擺明了是要伏殺所有人。白寧的確無須跟他們客氣。
「素珊,你聽著。待會兒瞅準時機馬上逃走,不要回頭也不要停!」見形勢不妙,白寧鄭重地吩咐他。
眼下,該來的人還沒來,羽林軍也有死傷,憑他一人之力根本保不了素珊。
「想想靖皇后。你若想送死,我不會攔著你。」素珊剛要開口,就被他打斷。
「好。」素珊重重地點頭。
音落,馬車車廂瞬間被外力震碎。
白寧揚袖,四根銀針飛射而出,四名黑衣人應聲倒下,他趁機拉住素珊跳下馬車。
煊王聽到一聲巨響,知道是馬車出了事,而刺客頭領劍劍緊逼,他根本無法回頭細看。
「王爺,屬下一切安好!」白寧揚聲喊道,以免煊王擔心不能全心應戰。
又一刀凌空落下,白寧奮力甩開素珊的手。
一刀落空。
白寧摔倒在地,趁那刺客反應之際,射出銀針,那人當即斃命。他飛快地撿起刺客的鋼刀,扔給素珊:「接著!防身!」
素珊伸手接住,突然感覺身後有人,一把拉住她的手。那手溫暖有力,緊緊握著她。
「素珊交給我,你自己小心。」煊王拉過素珊,轉身繼續奮戰。
沒了素珊後,白寧對付起靠近他的刺客來更加利索。正好兩名羽林軍殺到他附近,便一起合力對付。
而另一邊,煊王拉著素珊一路殺出包圍圈。
他反手用力推開素珊:「快走!」
「王爺要小心!」
素珊沒有遲疑,轉身逃進灌木林。
她不能死,也不能成為煊王的牽絆,沒有她的連累,他們應該更好脫身。
而她轉身的剎那,一道艷麗的紅色凌空飛下划過她眼角,她心中一頓,腳下卻不曾停滯,一手持鋼刀,一手扶肩,拼命地往林子裡跑。
右肩的傷口早已裂開,血漫出衣衫,染紅她扶肩的手,滲出指縫一滴一滴往下落。她突然想起白寧的話,臉上浮起一抹悽慘的笑意。
她究竟是走了什麼好運,竟讓她自相府倒台後,幾個月來接連受傷?
「人呢?跑哪去了?」
「我明明看她往這方向跑的,怎麼就不見了?」
素珊停下喘息。耳尖的她聽到兩名刺客的對話,心往上一提。
「看!血!」
「追!」
素珊咬牙,將腳下的血跡踩掉,然後躲進茂盛的草木後邊,屏住呼吸。
果然那兩名黑衣刺客循著血跡追到這裡,而血跡正好在此處斷掉。
兩人面面相覷,覺得事有蹊蹺,抬頭掃視了圈四周的樹木,枝椏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藏人。
「算了,走吧。只是個小丫頭而已。」一人放棄道。
「不行!上頭命令,這次必須斬草除根,一個都不能放過!」另外一個卻十分堅持,「二十年前,就是由於孟妃大意才讓他成了漏網之魚。」
他看了眼同夥,繼續道:「她受了傷,肯定跑不遠。」說著,他拎起鋼刀四處撥開草葉,十分小心謹慎。
孟妃?
素珊心有疑惑,抬眼見那兩人搜查無獲,正往她躲藏的方向而來。
先前她為了疑兵,特地不躲在草葉最長的灌木叢後面,而是選擇短小但相對茂盛的灌木叢。不料尾隨而來的刺客竟如此不依不饒,小心謹慎。
她只能使勁壓低身體。
他們越走越近,鋼刀逐漸撥開擋在她眼前的草葉。
她不禁握緊白寧給她防身的鋼刀。
誰知,腳下突然一空,她整個人竟翻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