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香盡,靈魄歸位,凌筠一雙早已泛紅的眼淚如雨下,床上凌勛還未醒,許是親情的感應,許是多年的苦終於吃盡,眼角緩緩淌下一滴淚,凌筠手一揮,收起君擷入芥子袋中,溫柔的替凌勛拭去眼角的淚。隨夢小說網 www.suimeng.co
凌筠眼中濕濕的,強忍著淚,道:「欺我凌氏無人!」
凌筠心中所有痛苦,憤怒,化作一句欺我凌氏無人,她抬起頭,忍下眼中的淚,心中暗下決定,凌勛眼盲之傷,失聲之痛,活埋之仇,一定要報。
「咳咳咳!」凌筠耗費心力,只覺胸中一口鬱結之氣未散,猛然咳了起來。
凌容撤去結界,天色已晚,不知不覺時間已過去五日,夜空中圓月高掛,正值中秋。
中秋夜,貴家結飾台榭,民間爭占酒樓玩月,城裡所有店家、酒樓都要重新裝飾門面,牌樓上扎綢掛彩,出售新鮮佳果和精製食品,夜市更是熱鬧非凡,百姓們登上樓台賞月,一些富戶人家在自己的樓台亭閣上,擺上食品或安排家宴,團圓子女,共同賞月敘談。
百越城的長街上正舉行迎寒和祭月,設大香案,銀燭高燃,香菸繚繞,擺上月餅、西瓜、蘋果、李子、葡萄等時令水果,其中月餅和西瓜是絕對不能少的,西瓜並要切成蓮花狀。
凌容讓客棧準備了豐盛的晚餐、精緻的月餅,心想著凌勛睡了那麼久,醒來定是餓壞了,這是他們一家人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團圓節,一定要好好慶祝一番。
凌容道:「阿勛醒了!」
凌勛連續睡了多日,似乎將這些年沒有好好睡過的覺一次都補回來了,凌勛有眼疾,凌容貼心的上前攙扶,凌筠牢牢握住凌勛的手,生怕一鬆開,她的弟弟又離開她,又再遭磨難疾苦。
凌筠拉住凌勛的手,激動不已,道:「阿勛,你別怕,我是你的親姐姐,你能聽得見對不對?」
凌勛愣了片刻,乖巧的點了點頭回應。不由得想起過往。
凌筠紅著眼哽咽道:「以前……你是能看得見……也能說話的……」
凌勛點了點頭回應,想到自己吞火炭受的痛,情不自禁淚流。
凌筠忙為他拭去眼淚,安慰道:「阿勛不哭,今後,姐姐護你周全!」
一句姐姐護你周全來得太遲,凌勛盲了眼,失了聲,流離失所了六年。凌筠迫不及待想要告訴他,他的身世,他有名字,他有爹娘,他有家……
凌筠道:「你姓凌,壯志凌雲的凌,功勳卓著的勛,是爹娘取的名,我是你的姐姐凌筠……」
凌容讓店裡做好了飯菜端來,道:「師姐,今天是中秋,團圓的日子,我們一家人團聚了,應該高興才是。」
凌筠擦了擦眼角,微笑道:「對,阿勛,肯定餓了,我們先吃飯。」
飯後,凌筠拉著凌勛,與凌容一起上街,參加熱鬧的中秋聯歡,靈渠邊上,三人一起放河燈,寄託對已故雙親的思念。
畫糖人,捏麵人,糖葫蘆,兔兒燈籠……凌筠和凌容寵溺的買了許多禮物,凌勛開心極了,他童年裡沒有的快樂,他沒擁有過的禮物,這一夜都屬於他了。
路過趙家別院,凌筠一路思考良久,眼神堅定,這事她是一定要去辦的,對凌容道:「阿容,你帶阿勛先回客棧,我有事情要辦。」
凌筠又對凌勛道:「阿勛放心,跟容姐姐回客棧。」
凌勛乖巧的點點頭,但臉上掠過一絲害怕,怕又被丟下。
凌筠朝人群之中走去,凌勛臉上這一絲害怕,凌筠看在眼裡,疼在心上,心裡一個聲音告訴自己這輩子護他周全,「阿勛,從今以後,再也不用怕!」
趙家別院張燈結彩,趙建仁和府中妻妾正在後院亭台水榭喝酒賞月,想不到趙建仁不僅為人變態,還是個好色之徒,除了正房之妻,妾室就有七人。
亭台下,婢女分站兩邊,托盤中美酒,水果,菜餚一應俱全,隨時聽命伺候,配刀家僕交叉式巡邏。亭台上的人醉的七葷八素,壺中酒已喝完,趙建仁仍不盡興,喚來婢女添酒。
凌筠右手祭出一張墨籙,眾家僕婢女一動不動立於原地。
趙建仁醉醺醺的道:「來人,上酒。」
一股清涼從頭頂傳來,趙建仁瞬間清醒幾分,大怒,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往他頭上倒酒,趙建仁拍案而起,轉過身卻被眼前人嚇得半死,趙建仁到喉嚨的話噎不回去又吐不出來。
趙建仁拍案而起,道:「好大的膽子!」
居然敢在他頭上倒酒,轉過頭正欲發作,卻被來人嚇得跌坐在地,妻妾們更是嚇得花容失色,推推搡搡,連滾帶爬,暈厥過去了。
趙建仁瞪著一雙大眼,如鯁在喉,道:「你……你你你……你是十三……你……有鬼!啊……」
趙建仁眼前的人正是十三的模樣,那個冬天他親手把火炭塞他嘴裡,用燒紅的火鉗抽打他到斷氣,命人拖去了亂葬崗,印象深刻。
十三道:「多謝趙公子,還記得我。」
趙建仁向後躲去,被身後凳子又絆了一跤,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瞬間酒醒了。
趙建仁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十三道:「趙公子命人把我埋於亂葬崗,你說,我是人是鬼?」
趙建仁道:「你你你……你別過來,我……我我找法師為你超度,你……你你早日投胎……」
十三冷道:「我怎麼死的,你就得怎麼死。」
趙建仁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撕下偽裝,那一刻,凌筠瞬間變成了來自天堂的魔鬼,有著高潔的魂,卻多了一顆殺人的心。
凌筠回到客棧,凌容守著凌勛正焦急的等著。
凌容總覺得凌筠去幹大事了,她上前小聲問道:「師姐,你去哪了,怎麼去了這麼久?」
凌筠微微一笑,這一笑,如卸下千斤重擔,顯得格外輕鬆,道:「放心,都辦好了。」
沉吟片刻,凌筠道:「阿容,明天我們回家,回桃源谷。」
凌筠看著凌勛熟睡,盤坐於床邊榻上入定,運轉靈力匯于丹府,能感受到身體中有許多熱流朝著頭頂匯聚,感覺很舒服。
桃源谷已修葺一新,重新掛上了桃源谷的匾額,荒廢六年的桃源谷迎來了新生,卻再也沒有當年的昌盛繁榮景象。推開這扇門,便是桃源谷凌家新的開始。
凌筠拉過凌勛的手,微笑道:「阿勛,這裡叫桃源谷,我們回家了。」
凌勛點點頭,當作應答,桃源谷,他感覺好熟悉的名字,似曾相識,卻不知何時來過。
凌筠攜凌勛、凌容來到祠堂,門楣上方書「凌公祠」三個大金字,高陽世澤,泰岳家聲。
三人給先人上一柱清香,告慰先人重建桃源谷,找回了凌勛。
凌筠從芥子袋中尋來數十本醫書古籍,她在尋著治好凌勛喉嚨和眼睛的方法,她有信心一定會找到。
凌容端來剛煎好的中藥,一股藥香溢滿屋子。
凌容喊道:「阿勛,來,吃藥了,吃了藥病好了,就能說話了!」
凌勛是個十分懂事的孩子,自知不能辜負兩位姐姐的辛苦,也迫切的想恢復,再苦的藥他都一口喝光。
凌容笑道:「阿勛真棒,獎勵你一顆糖。」
糖是所有孩子最喜歡的食物,凌容剝開糖紙,將糖果塞到凌勛口中,甘甜的滋味在口中柔柔的化開,看著凌勛開心的笑了,她也笑了。
中藥鋪懷仁堂。
門外掛著「懸壺濟世」大旗,坐堂中醫是位鬚髮花白的老者,凌筠正在買為凌勛治病的藥材,跑進來一個神色慌張男子拉住坐堂大夫就往外跑,這人身著趙家家僕服飾,想必大夫也不敢怠慢。
但醫者仁心,必一視同仁,大夫狠狠甩開他的手,繼續為候診的病人診脈。大夫罵道:「沒看到老夫正忙嗎?」
趙家家僕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直跺腳,道:「大夫,十萬火急,請快救救我家公子吧。」
大夫熟練的寫好藥方,對病人囑咐道:「舌苔淡紅,苔薄白,脈浮緊,渾身酸痛……不打緊,偶感風寒而已,開一劑辛溫解表的方子即可,抓藥去吧。」
見大夫開好的藥方,趙家家僕催促道:「大夫,請快隨我去吧!」
趙家別院內。
趙建仁披頭散髮的裹著棉被蜷縮在牆角,雙手抱頭,恨不得把頭埋進牆裡。
房外的妻妾們哭的梨花帶雨了,哪有幾顆真心眼淚,無非是在盤算這顆大樹倒了,她們後半生可沒了著落,早日尋出路才是上策。
趙建仁歇斯底里的咆哮道:「火炭呢,快端來!是要冷死本公子嗎?」
家僕甲道:「來了來了,公子,火炭來了。」
趙建仁發瘋似的,大笑道:「快燒快燒……快燒快燒。」
家僕放下火盆退出屋外,平常人在秋天還不至於要烤火,中秋過後趙建仁突然就犯了病,異常的怕冷,屋內置了七八個火盆,如同一個巨型烤爐,進入房間都會熱得讓人窒息,盆中燃著昂貴的金絲銀炭,跳動著的火苗鬼魅般朝趙建仁招手,仿佛在說著:你過來呀!
趙建仁瘋似的撲向火盆,抓起通紅的火炭就往嘴裡塞,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刺鼻難聞,口中鮮血直流,雙手滿是血泡,嚇壞了在場眾人。
此舉驚動了趙府老爺和夫人,原以為趙建仁不過是小毛病,吃上幾副藥便好。
懷仁堂的老中醫搖搖頭,開了副鎮定安神的方子便告辭。
趙建仁被妖邪附體吞火炭自殘的消息不徑而走,鬧得滿城風雨,坊間猜測多數添油加醋,結局竟有幾十種。
趙老爺聽聞有修仙門派的仙長遊獵經過百越城,於是懇請為趙建仁除祟驅邪,修仙之人,除魔衛道、鋤奸扶弱就是本分,自然是出手相救的。
趙家別院客廳上,端坐著六位白衣盛雪的翩翩公子,正是百越城東去三千里的峻祁山蘇家修士,為首者蘇家大公子蘇正則(字:靈均)。
蘇家六人均穿著一樣的藍白色窄袖便裝,背負仙劍,頭髮半束半披,頭戴銀冠,未行加冠禮的人用髮帶固定,看起來更翩翩欲仙了。
趙老爺正與之客套寒暄,趙夫人難掩心中情緒,哭著央求救他的兒子。
趙老爺道:「久聞蘭溪山仙長法力高強,氣度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夫人道:「懇請仙長救救犬子。」
蘇正則道:「趙夫人放心,除魔衛道本就是玄門中人本分。」
趙老爺嘆道:「有勞仙長了。」
蘇正則道:「趙老爺,趙夫人,今晚借別院一用,所有人安排在此處等候,不管外面任何響動,都不要隨意離開。」
趙老爺道:「悉聽仙長安排。」
蘇正則說罷,潦潦草草隨意畫了幾筆而來,繪製幾道驅魔辟邪丹書符籙,鎮於四方門窗,使邪祟不得輕易闖入。
細細觀察趙家別院,鬥獸場中黑色怨氣盤桓不散,想必趙建仁就是被這些怨靈所害,以蘇家弟子的實力收拾它們是綽綽有餘的。
既然是下山遊獵,這個機會便留給師弟們,蘇正則熟練的祭出四面小招陰旗懸於別院的東南西北四方,三角形黑色旗面畫有符文,在風中輕輕飄動,這種規格的小旗最多能引來五里之內的邪祟,不過也夠眾師弟們忙活一晚上了。
眾師弟按吩咐在別院內布置好了陣法,只待夜幕降臨。凌筠站在趙家別院牆頭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凌筠自然認得四面小旗,冷笑道:「堂堂玄門世家,招陰旗這種東西也敢帶!要玩,那就讓你們玩個大的。」
夜幕降臨,趙家老爺夫人和一眾家僕按吩咐呆在設有符篆保護的房中,果然,在招陰旗的作用下,周圍的山魈鬼魅紛紛從四面八方向鬥獸場湧來,山魈鬼,一個生活在山野叢林,陰風之中,卻依靠村落燈火聚集之地的魍魎精怪。
蘇家一個個血氣方剛的熱血男兒紛紛拔劍出鞘將邪祟斬殺。約莫一刻鐘,看著來犯的邪物一一除盡,熱血沸騰,心中大快。
然而戰鬥並沒有結束,一股冷冷的邪風颳過,一批邪力怨念更強的山魈蜂擁而至,這場面可嚇壞了蘇家年紀最小的小師弟蘇錦魚。
蘇錦魚道:「大師兄,怎麼這麼多啊?」
蘇正則面不改色,道:「哭什麼,打就是了!」
蘇錦魚快要嚇哭了,打架還是很耗費體力的。
蘇錦魚道:「大師兄!打不完!」
不可能啊,招陰旗招不來這麼多的山魈!蘇正則嚇了一跳,心中暗道不妙,他深知招陰旗的作用,絕不會出差錯。
看著步步逼近的山魈鬼怪,蘇錦魚躲避不及,右臂被打傷,這次是真的要哭了。
蘇正則見局勢不妙,左手向空中一伸,作法收回四面招陰旗,一個飛身擋在蘇錦魚面前,將他護在身後,道:「別怕。」
正當他們打得不可開交之時,趙建仁不知何時已奪門而出,身上的血腥氣息吸引了數隻山魈向他撲來,利爪撕破他身上衣物,劃破他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