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已出嫁的女兒受了氣,一般首先想到的都是回自己的娘家去尋求幫助。慕容大夫人歐陽蓮的父親歐陽耿直,人如其名,任兵部職方清吏司郎中,是正五品官,官階雖比慕容靖低了一級,但因所在的是兵部,掌管武器、兵馬調配、軍事規劃等,在慕容靖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可歐陽蓮十分愛面子,她當初嫁慕容靖時,歐陽耿直只是兵部的一個主事,六品小官的女兒嫁給發當時極受皇帝寵信的慕容靖,可以說是風光出嫁,乘坐大紅花轎出門時拽得跟什麼似的,為她掙了不少面子。在夫家這邊過得好,娘家才會看重,若是在夫家這邊沒臉了,回到娘家,父親倒是不會說什麼,但自己那些姨娘妹妹們得到風聲,不知會如何嘲笑打擊她。
慕容大夫人雖然想東山再起,拿回一個嫡妻應有的位置,不到萬不得已,卻絕不肯回娘家去搬救兵丟臉。自己被遣送到莊子是,可真是一件丟人的事情,女兒在府中又受到懲罰,說起來沒有一件是光彩的事情。她思索再三,覺得還是再去跟兒子商討一下比較有效。再怎麼說,現在建威將軍府中只有她兒子一個成年的兒子,又是嫡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老夫人再怎麼打壓她,也會顧及到慕容雲而不敢做得太過份。
青雲書院離京城有兩百多里,歐陽蓮經不起馬車顛簸,馬車夫沒也不敢把車子趕得飛快,一早出發,到了掌燈時分,才到了青雲書院。歐陽蓮片刻也等待不得,找了家客棧住下,便打發了如意去請慕容雲出來。
慕容雲見著如意連夜前來,很是驚詫,當下跟先生告了假到客棧中來,見著母親風塵僕僕的憔悴樣子,不覺吃了一驚。母親被遣送到莊子上,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情,估摸著也不過十天,現在竟是顯得十分憔悴,眼眶深陷,完全沒有了過去那雍容華貴的樣子。
「母親,家中可是出什麼急事?」
「雲兒,你要快點想辦法,讓母親早點回府里!我若還呆在那破莊子上,再過幾天,只怕你就不再是府里的嫡子了!」慕容大夫人又急又氣,一見著兒子,便趕緊訴苦,「你讀了這麼多書,兵法謀略也讀得不少,便給母親想想辦法吧。要不,你再回去求求你祖母?」
慕容雲眉頭微蹙,對母親哭哭啼啼的樣子感到不耐煩,「上次的事情,祖母已經罰過母親了,一次錯誤不可能受罰兩次,母親稍安勿躁,只要在莊子裡呆著,等兒子中了舉人,祖母自然會傳信讓母親回府。」
「我怎麼能等到那個時候?你秋闈下場可還要再等三個月呢!」
「是啊,大少爺,夫人在莊子上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就連夫人想要吃個肉,莊頭也是推三阻四的,吃穿用度都是緊缺,連洗臉的熱水都沒有人燒。」在一旁服侍的如意說道。
慕容大夫人瞪了她一眼。成嬤嬤曾經出過主意,等老爺回來便把如意抬為小妾,不知怎地這消息便傳了出來,這如意現在也顯得有些放肆了,在主子說話時竟然沒有規矩地插話。慕容雲卻不知這個事情,見著如意這樣沒有規矩,以為是因母親被送到莊子裡,奴婢們跟著欺壓主子,眼神冷冷橫了如意一眼。
如意看到母子倆眼中的冷意,脖子一縮知趣地噤了聲。
「三個月後,雪兒在府中沒有人相護,也不知會被折磨成怎麼樣了。雲兒,雪兒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若沒有一個人在府里護著她,她這日子可不知有多難過,這兩日被老夫人罰跪祠堂,還不讓吃喝,她可怎麼撐得住呀?我在府里的時候,她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雲兒,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一定有辦法讓我回到府里的。」慕容大夫人念叨著。在莊子裡的日子雖然難過,但她還能熬得過,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她就坐臥不安了。
慕容雲黑著臉,想起了上次去求慕容老夫人時,被老夫人甩了一巴掌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只有保住母親,才能保住他這嫡子的位置,這件事情他本就已經在辦,只不過是想晚幾天,等狐狸精尾巴露得更多的時候,再收網抓人而已。此時既然母親苦苦哀求,那便早些採取行動就是了,「母親,其實這件事情,我已經做了安排,你先回莊子上等著,不出三天,祖母定然會派人讓你回府。」
「真的?」慕容大夫人喜不自勝,兒子果然是個有辦法的!
「母親回府以後,定要手腳利落些,內院的事情,兒子是不方便再插手的,母親萬萬不可像上次那樣再犯低級錯誤,到時候,你自己被休不說,還要連累了孩兒,叫孩兒怎麼安心去讀書考試!」慕容雲臉上帶了不悅。他這段時間在書院裡總是被先生「照顧」,正是心煩得很,家裡的母親和妹妹又都不能省心。
慕容大夫人連連稱是,接著就讓吉祥給慕容雲帶上一千兩銀票,做為各方面打點之用。慕容雲見著銀票,臉色這才緩了下來。
慕容雪在祠堂里跪了一天。老夫人下令不許她吃喝,忠心的成嬤嬤想著法子把點心和水藏在身上想要混進去,但王姨娘滿腹怨恨,已派人在外頭攔截住了她,半滴水都送不進去,一天下來,只跪得頭暈眼花,嘴唇乾裂。第二天慕容雪學精了,想事先在院子裡吃飽喝足才去,可當家的二夫人精明得很,早膳送來的份量嚴重不足,只夠慕容雪塞牙縫。成嬤嬤教了慕容雪一個辦法,讓她進去跪半個時辰便裝暈。慕容雪一想這辦法不錯,可惜強中更有強中手,老夫人請來大夫一看沒事兒,又讓她回祠堂里繼續跪了,還說暈倒、請大夫折騰了一個時辰,讓她要多跪一個時辰。慕容雪又恨又怒卻是無計可施,只能回祠堂去繼續跪著,也不敢再裝暈了,只咬著牙齒在心裡把府里上下罵了個遍,「老不死的!小賤人!你們全都不得好死!等我母親回來,一定要讓你們好看!」
慕容雪白天透支了體力,跪得腳都麻了,起身的時候,動都動不了,聽雨、聽月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扶著,才把她給架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慕容雪從小到大沒吃過這樣的苦,身體上越是難受,她心裡就越恨慕容月和老夫人。原本她最忌恨的慕容芙現在是靠邊站了。可到了晚上,一有個風吹草動,她便要從床上跳起來。實在是這兩天鬼影活動得太頻繁了,幾個丫鬟也都被鬼嚇著了,而且都說見到的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小鬼腳不沾地,像風一樣在空中飄過。慕容雪有些心虛,越發懷疑那鬼跟慕容芙脫離不了干係,只是,慕容芙現在到底是人是鬼?她心裡忐忑不安,糾結萬分。多少年來,她不知道有多希望慕容芙死了,這個時候卻希望慕容芙還是活著的,不要再這樣變成鬼來嚇著她,再折騰下去,她覺得自己都活不了多久了。
這天晚上慕容雪躺在床上,身子又困又倦,卻仍是睜大眼睛看著,不敢睡著,生怕睡著了那鬼影要來勾她的魂。喝了安神湯,在成嬤嬤哄勸之下,終於迷迷糊糊了,卻被一陣「鬼啊!」的尖叫聲驚醒。慕容雪從床上跳起來,卻見丫鬟婆子們都在往外跑。她不知所以,跳下床來鞋子也來不及穿,穿著中衣也跟著往外跑,出了房門迎入眼帘的便是一個穿著白衣的鬼影在屋前飄著。
「啊——」慕容雪厲聲尖叫,便聽到成嬤嬤的聲音道,「小姐別怕,大少爺抓到鬼了!不是真的鬼!」
這時院子裡已有下人打起了幾個燈籠,把那飄飄搖搖的鬼影照得清楚,原來是一個扎在長竹竿上的布偶,那長竹竿此時正被一個黑衣人抓在手裡,那黑衣人腳下有個發顫的聲音在求饒。慕容雪定睛一看,原來他腳下還踩著一個穿著黑衣、蒙著臉一身黑漆漆的男人。
在那黑衣人身邊,站著一臉殺氣的慕容雲,「快去把老夫人請來!」竟然敢在他妹妹院子裡裝神弄鬼,他一定要當著老夫人的面問出幕後主使,讓老夫人眼見為實,好好懲罰下那不知死活的東西,好知道對他們下手是什麼後果!
這玉雪苑裡鬧鬼已經鬧了多日,其它各院的人雖然也聽說了,但因為「鬼影」仿佛跟慕容雪結了仇似的只在玉雪苑裡鬧,其它院裡的人自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除了幸災樂禍之外也沒有把這事當成一回事。慕容雪一貫在府中驕縱,很不得人心。就連老夫人也只當是慕容雪因為受罰不甘心而自己整的么蛾子,不但不放在心上,還十分不悅。這要是真的鬧鬼,整個府里怎麼就只有她玉雪苑的人看見?明顯就是騙人。
這時老夫人聽說已經把裝神弄鬼的「鬼」給抓到,十分愕然,帶了一群奴僕,往玉雪苑而來。王姨娘聽說玉雪苑抓到鬼了,一顆心砰砰跳,慌裡慌張地也拉了慕容月匆匆趕來。一路上奴僕們掌著燈籠,雖然是鴉雀無聲,卻也把各房各院的人驚動了。什麼時候這麼晚了老夫人還離開松鶴堂過呀?打聽之下說是玉雪苑抓了鬼,當下二房的二夫人秦氏、三房的三夫人南宮氏也趕緊跟著去熱鬧了。就是一向安安靜靜當隱形人的長房大小姐慕容瑰,也派了兩個丫鬟詩玉、詩金過來打聽情況。
便只有慕容芙,跟了柳香前往跑馬山練輕身功夫,並不知曉這場熱鬧。不過,她不在也沒有關係,李幀的責任便是盯著這府里,發生了這種事,他早已在玉雪苑的一棵柳樹上看好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