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定了定神,看著院子裡有這麼多人在掌著燈籠,那地上的黑衣男子不停地在求饒。再看看那長竹竿上的白色布偶,她已經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天嚇得自己無法安寢的鬼影便是那白布偶。這幾天白天不吃不喝跪祠堂、晚上擔驚受怕抄女誡、明明又困又倦又不敢睡的各種怨氣仿佛找到了一個發泄口,衝著慕容雲便大聲叫喊起來,「大哥,快幫我殺了這裝神弄鬼的賊人!不,殺了他也太便宜他了,我定要好好折磨他!竟然敢到將軍府里來裝神弄鬼,這是安的什麼心!」
地上那人求饒道,「殺人是要償命的,且饒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慕容雲嘴角噙著冷笑,上前對著那賊人胸脯狠狠踩了一腳下去。他出身將軍府,雖然要通過科舉考取功名,粗淺的武藝也學了一些,這一腳下去力道不小,那賊人悶哼了一聲,顯然是受了些傷。慕容雪也恨不得上前跺上幾腳出氣,只是看著那兀自飄動的白色布偶,心裡到底還殘留著幾分害怕,只是站在那裡大叫,卻也不敢上前去。
「說!你到將軍府里搗亂,到底是何居心?」慕容雲冷聲問道。
「小人,小人是想嚇嚇人,然後趁亂弄點錢財。公子饒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知錯了!」那賊人一邊哼唧唧一邊求饒。
慕容雲臉色更冷。趁亂弄點錢財?若真是為財而來,便應該靜悄悄偷錢才是,哪有這樣見人就嚇,唯恐天下不亂的?況且也沒有聽說玉雪苑有財物丟失。
正在審問,老夫人、王姨娘、二夫人秦氏、三夫人南宮氏已陸續進了院子。一時間玉雪苑裡主子奴僕在一起有幾十號人,都挨在一塊圍著看,顯得有些擁擠。那賊人看見這麼多人,反而安靜下來,也不求饒了。
老夫人見著審問賊人的是慕容雲,臉色頓時有些不悅,「雲兒,你怎麼不好好在書院讀書,又跑回來做什麼?」
「祖母,我若是不回來,只怕我妹妹被鬼嚇死了也無人過問。秋闈每三年都有一次,雪兒妹妹卻是我唯一的妹妹。」慕容雲毫不相讓。想到她甩了他的那一巴掌,他心頭便氣憤難平。
老夫人眉頭蹙起,「胡說,你讀盡了聖賢書怎地比我這沒多少見識的老太婆還不如?這府里這麼多丫頭,月兒、瑰兒、芙兒不都是你的妹妹嗎?難道你對她們全無兄妹之情?」
慕容雲一噎,自知失言,轉移話題道,「孫兒在這裡埋伏了一晚的功夫,這才抓住了這裝神弄鬼的賊人,請祖母審問,不知是什麼人活得不耐煩了,竟膽大包天跟我將軍府做對。」轉臉又恐嚇那賊人道,「看在沒鬧出人命的份上,你老實交待,我可以饒你一個不死。」
那賊人道,「小人已經都交待了。老夫人,求老夫人開開恩,我家裡上有老母,下有幼兒,求老夫人開恩,饒了小人吧。」說著以頭擊地,砰砰作響。
老夫人嘆道,「既知如此,何必當初。你老實交待,我會讓你少受些皮肉之苦。你嚇壞了我的孫女,搞得這府里烏煙瘴氣,光磕頭是沒有用的。」見那賊人默不做聲,聲音變得凌厲,「來人!五十大板!」
當下有人執了大板子上來,當著眾位夫人小姐的面,給了賊人五十大板。大板子打下去,那賊人一開始求饒不斷,後來卻是沒有聲息了,不知是咬著牙關在忍著痛楚,還是痛得沒有多餘的力氣求饒了。慕容雪只看得心頭暢快,王姨娘卻是心頭撲通撲通直跳。慕容雲一直觀察著院裡各人的舉動,特別是二夫人秦氏的,卻見秦氏神定氣閒的,似乎對那賊人是否老實交待不以為意。都是大戶人家出身,這打板子的事聽得看得也多了,何況這時候又是晚上,黑燈瞎火的,就算是流血也看得不甚清晰,看著也沒有多血腥。慕容雲滿腹狐疑地看向王姨娘,見著王姨娘雙手緊緊絞著帕子,眼中神色仿佛有些不忍。這絞帕子是女人的常見動作,女人一緊張就絞帕子,不緊張時也絞帕子,這似乎也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再看看南宮氏,南宮氏完全是一副看熱鬧的神色,甚至嘴角邊還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五十大板打完,賊人再被拖到老夫人面前,已經是求饒的力氣都說不出來了。老夫人道,「你現在可想好了麼?誰是你的主子?在將軍府鬧鬼,意欲何為?」
賊人閉目不言。半響,才說道,「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學藝不精,被逮到了自是無話可說。只放心不下家中的老母,與……」
老夫人冷笑道,「好,看來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面色一肅,陰森森地說道,「雲兒,你斷了他一隻手!若是不說,我再斷你的另外一隻手和兩隻腳,把你做成人彘,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眾人一驚,人彘是什麼?人彘便是只有頭、沒有四肢的人棍,這比死還要難受百倍。沒想到慕容老夫人平時吃齋念佛的,要狠起來,手段也是十分殘忍。
王姨娘突然大聲叫道,「哎呀,雪兒,你怎麼才穿著中衣?這……這成何體統,聽月,你們怎麼侍候主子的?」
眾人一怔,目光都集中在慕容雪身上,見她果然只穿了一件中衣,外衫一件沒穿,還光著一雙腳丫子,顯然是睡夢中慌慌張張爬起來的。慕容雪當即紅了臉,腳一跺轉身回房。王姨娘這一叫,也提醒了好些人,她們都是睡夢中被鬼嚇了跑出來的,有的是沒穿中衣,有的沒穿鞋子。穿中衣雖然也沒走光,但中衣畢竟是件裡衣,被這多麼人看到總是失禮了,更何況女孩子的腳是不能給丈夫以後的男人看到的。因大夥的注意力都在賊人身上,雖然穿著不恰當卻也渾然不覺,被王姨娘這麼一當眾提醒,這才發現。當下有幾個丫頭跟著慕容雪一起散開,圍著賊人的地方立時騰出了一小塊空地,慕容雲及他帶來的黑衣人、小廝奴僕也別開了臉,避免看向她們。
那賊人趁著院裡的男人都別開了臉的瞬間,一個鱷魚打挺,從地上一躍而起,用盡全力躍上屋頂。黑衣人反應過來,冷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便飛身去追,那賊人已縱身躍到最近一顆柳樹上。慕容雲抱著拳看熱鬧,他知道這賊人不過是困獸猶鬥而已。他請來的黑衣人功夫、輕功俱佳,在那賊人不帶傷的時候都能毫不費力地擒著他,何況現在是在那賊人被自己踩斷了肋骨、又打了五十大板之後?
慕容雲斜了眼睛看了王姨娘,她剛才提醒慕容雪沒穿中衣的時機太不湊巧了。女孩子家穿得失禮了,她本可以悄悄饒到慕容雪身邊才提醒的,這樣大聲叫出來,一來是讓慕容雪沒臉,二來讓他們分神,便給了賊人可乘之機。那賊人被抓到後便沒骨氣地磕頭求饒,眾人也沒想到他挨了打後還能抓緊時機逃跑,倒是給他鑽了空子。
慕容雲隱隱覺得有了努力的方向,既然王姨娘想救這賊人,他不如將計就計,給賊人吃了散功丸後再關起來,再假裝一個看守疏忽,給王姨娘機會去救人,他再抓住王姨娘救人的證據,證明這裝神弄鬼的賊人是王姨娘指使的。這一樣來,證據確鑿,慕容老夫人也沒有辦法保住王姨娘了。除了王姨娘,母親的地位就穩穩保住了。若是老夫人在這種情況下還想偏袒王姨娘,他大不了叫來京兆伊,由官府來審,只要一報官,賊人收到了監牢裡,老夫人就鞭長莫及了。
他正在為自己的絕妙計策暗自得意,慕容雪已穿戴整齊又出來了,見賊人不見了,滿懷期待地問道,「祖母,那該死的小賊被拉下去做人彘了麼?做人彘好,做好了給我養著吧!我要把他養在糞坑裡,叫他不知死活來招惹我,我定要讓他嘗嘗我厲害!對了,不是說他還有老母、孩子麼?都審問好了全都抓來做人彘!」
眾丫鬟噤聲不言,那幾個因慕容大夫人不在,而對慕容雪有些懈怠偷懶的丫鬟聽了心驚肉跳,頭皮發麻,暗想以前自己是不是太大膽了?以後還是對這個小魔女言聽計從為妙,這小魔女太毒了,對付了賊人不說,還興連坐的,家人也不放過。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看嚮慕容雲,慕容雲也把放在王姨娘身上的目光收回來,盯牢了賊人逃竄的方向。這都過去有半柱香功夫了吧?怎麼,抓一個受傷的賊人需要花這麼長時間麼?他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覺。
慕容雪見著情景有些微妙,問老夫人也不回答,她剛和慕容月打過架,自然不想去問王姨娘和慕容月,那豈不是自討沒趣。看到慕容雲只盯著遠處,全身上下散發著冷冷的殺氣,她也沒敢問,可對那賊人的恨意到底占了上風,等了一會兒便又開口道,「大哥,你這麼厲害,抓著了小賊,再把小賊的父母親人全都抓來了,全都給我做成人彘好不好?」
話間才落,便見一個人影由遠正近飛奔而至,正是那去追賊人的黑衣人。慕容雲見只有他一人回來,心頭怒火大盛!
「慕容公子,請恕在下無能,賊人已逃脫了。」
慕容雲冷冷道,「哦?他被我踩斷了一根肋骨,又被打了五十大板,居然還從草上飛的手下溜走了?」
那黑衣人一臉愧色,「那賊人本跑不遠,無奈他尚有同夥藏在樹上,輕功極高,在下遠遠不及。在下有負重託,禮金也不必要了,告辭!」說完一個沉甸甸的包袱扔到慕容雲手裡,黑色的身影轉眼便消息在夜色中。
「什麼?跑了?」慕容雪極度失望的大叫起來,老夫人的臉色也是極為難看,王姨娘卻是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