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尼德蘭的人也有不少,陳健只是暫時和荷蘭的印度公司達成了協議,可以在荷蘭印度公司的港口停泊,並在太平洋航線上給予荷蘭印度公司獨家購買共和國手工業品和南洋貿易公司不會涉足歐洲香料貿易的條件。
剩下的東西還要繼續談,只是談的人不再是陳健,因為剩下的很多東西不是短時間內能夠達成的。
很多東西,是需要在西荷停戰之後才能簽下的。而另一些東西,則根本就是可能要打打談談還要趁著歐洲亂戰之後才能談妥的。但是提前宣揚出去總是有必要的,不然到時候誰也不可能接受一個忽然冒出來的東西。
購買了阿姆斯特丹和海牙的兩幢房屋,作為貿易公司的駐地和留在這裡的使節人員的駐地,同時也是間諜活動的中心,以及一些激進思想的傳播中心。
衛轅帶著一批年輕的實習生,以一種微妙的身份加入了荷蘭海軍,陳健預定了一艘荷蘭的軍艦,作為這批實習生和荷蘭水手們共同的船隻,以個人身份加入的荷蘭海軍,為了參與即將到來的直布羅陀海戰,增加經驗。
衛轅等人簽下了一份聲明:他們是以個人的身份志願加入尼德蘭人民爭取獨立自由的戰鬥,與共和國之主權意志並無關係。
本來就有很多僱傭兵,多出來這幾人也不算什麼大事。
至於陸軍方面,鑑於面孔的原因,只是留下了一名軍官交流。
而剩下的一部分人,則在一名黨內的醫生的帶領下,在阿姆斯特丹建立了一所掛著黑白旗幟的「救死扶傷與保護婦孺平民之慈善國際聯合會」的醫院和護理人員培訓所。
做的事和國內的慈善商社不太相同,但目的也差不多,不久之後會有第二批人和一些國內的年輕女性加入進來,以此作為立足點。
宣揚的東西完全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之上的,陳健告訴他們不要參與教派紛爭也不暫時不要宣傳任何激進思想,暫時熟悉這裡的語言,擴大影響力。
如果西班牙和荷蘭在南部再次打起來,培訓的護理人員和醫生立刻打著黑白旗幟前往戰場,尤金尼婭總督那邊也已經派人去談這件事。
主要就是以護士來護理傷兵,以青蒿汁、種牛痘等藥物或是技巧,在醫院附近治療一些病症。
而醫生,要把心思和昂貴的諸如乙醚麻醉等藥物和手術,以及輸血術等,用在那些負傷的貴族身上,藉助他們來擴大影響力。
什麼時候西班牙正式允許這個救死扶傷的國際組織可以自由穿越他們的城市、且不受軍隊攻擊,就算是成功。為此必須要討好貴族們,因為那些士兵死不死沒人關心,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臨行前,陳健給這些人的目標,就是在西荷戰爭結束前,能夠擁有足夠的影響力並且可以達成允許開設醫院、穿越戰場等條件,就算勝利。因為這就可以用實踐來培養一批手段高超、技術嫻熟的軍醫和護理人員。
如果影響力能足夠大到能讓市民階層也十分認同、感謝、同情其可能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就算是大勝。
挾道德之制高點,就可以干很多利益相關的事。
如果恰好能夠救幾個有爵位的人的命,那就是史詩一樣的幸運。至少擴大了族群在上層的影響力和友好度。
以使館、商館和慈善醫院為中心的網絡需要三兩年的建設,各種秘密或是公開的計劃,都有專門的負責。
隨著陳健計劃離開的日子一天天臨近,與各國人之間的交流和談判也逐漸轉移到了其餘人身上,基調已經定下,剩下的就是各憑手段。
瑞典人希望共和國的一些人,能夠前往瑞典開礦,並且給出了優厚的條件。
英國人邀請這邊的人前往倫敦,商討貿易和一些航海公海以及殖民地等問題。
丹麥人希望能夠與共和國合作,聯合成立一家印度公司,涉足香料貿易。
……各方各樣的人,帶著各種不同的、為了自身與本國利益相關的條件,開始接觸這個足以影響到歐洲局勢的怪物。
當這些人主動接近的時候,也是陳健準備離開的時候了。
他不想做共和國駐歐洲的大使,他只是來打個前哨基地,把後續的路提前鋪好。
某個晚上,很多人聚在了陳健臨時居住的房間中,來為陳健送行。
只是送行的時候並沒有哭哭啼啼,相反卻開始談到了交流的過程發生的一些趣事。
「當世界不單單是我們的時候,這種交流真的很有意思。船帆帶來的很多東西,不僅僅是器物與科學,還有那些原本看似不能改變的東西。」
閒聊中,一個年輕的學者在閒聊中忽然發出了這樣一句感慨。
「比如咱們的煤油,他們創造了一個詞。這個詞仍舊是用他們那歪歪曲曲仿佛蚯蚓一樣的文字書寫的,可是讀起來的時候卻明明就是咱們熟悉的煤油。但我們的煤油的意思,是從地下挖出來的液體的煤提取的油,可他們只是單獨的借用了我們的讀音。」
這番話引來了很多人的興趣,不斷有人附和道:「對啊,還比如餃子,咱們溫度計的讀數方式……很多的。也同樣,他們的名字咱們在國內該怎麼稱呼呢?好比他們的名字,仔細聽聽明明就是麵包店。那咱們翻譯的時候,是把這個人叫麵包店呢?還是音譯成貝克呢?還有姓天鵝的,姓狐狸的,叫屠夫的……」
眾人都笑起來,這種名字或是姓氏他們也不陌生,數百年前也是一樣。姓地名的、姓鳥獸魚蟲麥子豆子的,都有,翻譯名字也就不是什麼難事,最多算作一個笑話。
等笑過之後,陳健便說起了正事。
「比起語言,我更關注別的交流。科學、數學這東西是共通的,不能說在咱們那對在這邊就不對。主要還是一些咱們沒有、也不可能自己弄出來的東西。」
一人笑道:「說起這個,那可多了。比如人,就算給咱們一萬年,咱們自己也弄不出來他們的模樣。藍色的或是沒漂洗的麻布一樣顏色的眼睛啊、頭髮啊。所以,一樣的,他們這裡的牛、馬、羊、豬、葡萄,也和咱們那裡的不一樣。至於說一些別的類似蘿蔔的東西,還有一些牧草,也是咱們那裡根本沒有的。」
陳健嗯了一聲,說道:「這就得靠農科的那些人帶回去,雜交育種了。有些東西是適合咱們的,有些東西未必適合,但是和咱們有的東西雜交或許會比現在更好。」
雜交育種的理念已經發展了數百年,農學科的這些人對於這些東西很熟悉,早早就記下了許多需要引進回國內的東西,但是真正的好東西還是弄不到。
一人道:「我聽說西班牙有一種羊,羊毛特別好。這裡的一些織呢絨的,也是用的西班牙的羊毛。不過那種羊西班牙禁止出口,要是能偷回來幾隻就好了。」
這說的大約是美利奴羊的祖先,陳健聽到這也道:「這麼想就對了。好的東西都要多弄一些種子或是樣品,你們在這裡主要就是收集這些東西。一些不能出口的種子,可以做一個密封的大木桶,拴在船的下面,等出了海再撈出來。一些羊啊什麼的,這個就看你們的本事了。重金之下,肯定會有願意出手的,既然貨物可以走私,那麼就沒有偷不出來的東西。為族群而偷,為更多的人過得更好,這能叫偷嗎?」
看了看四周的人,陳健又道:「你們中大多數都是很優秀的工匠,或是在技校學了兩年科班出身。你們來學東西,肯定是很快的。甚至其中的很多人,就算在這裡,在同一個行業里都是可以作師傅而不用做什麼學徒。」
陳健躬身衝著在座的每個人道:「你們中的很多人,已經完成了最艱難的五年的學徒生涯。學徒生涯的艱苦你們是清楚的,現在又要讓你們吃幾年的苦。」
「不過……」
語氣一轉,從剛才的沉重變得輕佻,笑嘻嘻地說道:「不過你們年輕,卻又各懷絕技。在這邊從最低級的徒工、僱工做起,這活脫脫就是一幕幕扮豬吃老虎的傳奇。就像左手邊這個,沒記錯的話是閩城船廠里最年輕的木器師傅,在這邊的船廠好好的當個徒工,等到一有機會露幾手,說不準船廠老闆覺得你將來大有可為又年輕,要把女兒嫁給你哩。」
那船廠木匠只是笑,陳健也笑道:「坐在這裡的,都是挑選出來的。要麼是心懷天下之志的,要麼是被我說動的或是給我這人一個微博的面子。每一行,都有七八個人。有專業的工匠,也有學堂里系統學過一些但是沒有實踐的學徒。總之,是金子放在哪裡都會發光,我是期待幾年後聽你們講講你們在阿姆斯特丹、在海牙、在鹿特丹甚至在倫敦的傳奇故事的。」
「大義、夢想、或是為了報答恩情、感謝……這些都是我選擇你們的原因。你們明著是學徒,但其實暗地裡你們知道自己是什麼嗎?」
眾人搖搖頭,陳健小聲道:「細作。間諜。」
下面頓時揚起竊竊私語,覺得有些嚴重了。
「細作不僅僅是知道對方有多少人,有幾條槍,糧食補給從哪走,或是刺殺將軍侯爵之類。你們偷來的、學來的東西,實際上並不比那些軍中的細作作用要低。比如說偷來的細毛羊,運回去若是培育成功,天下之人又有多少可以穿上更便宜的毛呢?若是有一日發生了戰爭,這些細羊毛在之前又賺了多少錢?這些錢又能生產多少火藥大炮?」
「但比起那些軍中的細作,你們是幸運的。因為你們的功績與世長存,你們的名字也會家喻戶曉。當有一天我們的船廠也能造船荷蘭人、英國人一樣甚至更好的戰艦時,人們會記得那個在船廠蟄伏了數年當最簡單的徒工的名字;當有一天我們雜交培育的羊,成為世界上最好的細毛羊的時候,人們也會記得那個將種羊偷運到船上的人。」
「在這裡,我個人為你們做出保證。能不能將名字刻上賢人祠,我說的不算,但是我的師兄弟和先生同窗們編纂的一套記錄萬物的書籍中,一定會留下你們的名字。當然,除了這些,五年之後你們回到故土,南洋貿易公司中我的股份,可以拿出來作為你們的酬勞。如果你們在這裡結了婚,有了子女,回去後每人在閩郡有一套房屋。」
眾人被陳健的話撩撥的興奮起來後,陳健又說道:「不過你們也沒什麼危險,我主要就是讓你們覺得生活是充滿希望的、吃苦是值得的。人有時候還是需要一些理由讓自己堅持下去的。總之,就是干自己熟悉的行業,從最開始干起,把這件事當成一個新的五年學徒生涯,只不過這五年的學徒生涯後,你們獲得的將是融合了男人夢想的一切:財富、名聲、青史有名、榮耀、傳奇的故事、老了後回憶起來不無趣的壯年。」
最後,陳健說道:「說吧,在我臨走之前,除了剛才我說的那些,你們還想要什麼?」
許久都沒有說話,陳健舉起酒杯道:「既是這樣,咱們數年之後再見。為每個人心中想要的不同的東西;為將來能聽到你們的帶有傳奇色彩的故事,乾杯。」
一片乾杯與一路順風的祝福聲後的幾天,陳健獲得了允許降旗通過多佛海峽、沿途不被西班牙艦隊攻擊的承諾。
讓出了與歐洲各國商談的權利交予別人,保持著對未知國家談判的權利,踏上了旗艦,繼續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