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行 第40章 寒食宴內廷

    「師父?」陸幽詫異道,「是你找我有事?」

    「是我。」

    戚雲初的聲音慢悠悠地從遠處傳過來。

    「你來遲了,給我一個恰當的理由。」

    陸幽這才發現長秋公靠坐在北牆書架旁的美人榻上,手裡捧著一卷書。

    他急忙將楊任處罰小宦官的事說給戚雲初聽,然後又提起了那三個大太監的事。

    戚雲初微微點頭,這才為陸幽解了惑:「那是飛龍廄、留侯使和弄雨樓使過來挑選各自合用的新人,此事我應允過,倒是忘記了。」

    飛龍廄和禁苑留侯,陸幽都聽說過;唯有那弄雨樓,他卻鮮有耳聞。只是聽說那個在外淨房裡哭哭啼啼的柳兒,去年也被領進了弄雨樓,此後就再也沒有在內侍省中出現過了。

    想到這裡,陸幽剛想開口詢問,卻又厲紅蕖給堵了回去。

    「哎,你們兩個真是急死我了。快點說正經事兒吧!」

    戚雲初這才問陸幽:「入宮之後,我讓你跟著你師父繼續習武,你可有遵照?」

    「有。」

    陸幽答道:「掖庭西邊的月影台,只有一位耳背眼花的老尚宮看守。白天我幫她做些灑掃跑腿的雜事。一到夜裡,師父就讓我在月影台習武。這些日子來,並無一日中斷。」

    戚雲初點點頭,又轉向厲紅蕖:「我讓你教他射箭,如何了?」

    「滿月之夜,百步中的。」厲紅蕖回答,「雖然還不能算是最好的,但是比起他的對手來,肯定綽綽有餘。」

    「對手?」陸幽愣了一愣:「難道是要我去對付宮裡頭的什麼人?」

    戚雲初還沒有開口,厲紅蕖倒是已經笑出聲來了。

    「就憑你?要動這皇宮大內裡頭的人?先練個五年十年再說吧。是叫你射箭,可沒叫你殺人。」

    「射箭?」陸幽的腦子轉得飛快:「你難道是說,燕射?可那是只有宗室和寵臣才能參加的大禮,怎麼能有我發揮的餘地?」

    「誰說要讓你這個小宦官出馬了啊?」厲紅蕖笑得促狹:「就算是你們英明神武的戚秋公大人,也沒有破過這樣的先例呢。」

    不然他登場,卻又要讓他射箭?

    陸幽心裡又是「咯噔」一下,脫口而出:「難道你們又要我假扮宣王?!」

    這一下,厲紅蕖倒是不說話了,只用一種曖昧的笑容使勁兒地盯著他。

    陸幽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一個勁兒地搖頭:「我不行!」

    「怎麼不行?」厲紅蕖反問他:「之前你不也假扮過宣王嗎?」

    「這和那個不一樣!首先,射禮的禮儀我從未見親眼見過,貿然上陣肯定會出紕漏。再說了,這種場合一定會有很多宗室戚里,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我真的不行……」

    「你真的不行?」

    一直沒有開口的戚雲初,冷不丁地重複了一遍陸幽剛才說過的話。

    「你不惜將自己變成半殘之軀,千辛萬苦進入掖庭宮來,為得就是衝著我搖頭,說一句不行?」

    「不……」

    陸幽張口就要否認,然而轉念一想——自己剛才的態度,不正應了戚雲初的這句話麼。

    他好像兜頭被澆了一桶涼水,既覺得難堪,頭腦又清醒了一些。

    這時只聽戚雲初又道:「記得我一開始就與你說過,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決定。如果你心甘情願地想要在這內侍省里做一輩子的宮奴,過著時時刻刻提心弔膽的日子。我也不會攔著你。你且回屋去罷。」

    說完,便又不再理睬他了。

    遭了驅趕,可是陸幽卻沒有邁開腳步,反倒覺得身體好像灌了鉛塊似的,一步都挪動不了。

    四周圍安靜得可怕,就連屋外的雨聲都輕不可聞。陸幽覺得尷尬難耐,於是想要轉向厲紅蕖尋求幫助,餘光卻看見戚雲初的美人榻邊上擺著一個水缽。

    缽沿上插著一枝海棠,花瓣落在水面上,引得缽中的兩條紅魚爭相搶食,唼喋有聲。

    陸幽的眼皮突跳了一下,囁嚅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做。」

    「這個你不用擔心。」

    厲紅蕖終於又救了他一把:「那宣王今年也是頭一遭參與,怎麼說怎麼做,我都會手把手地交待你,簡單得很。」

    有了青龍寺的前車之鑑,陸幽覺得她有點兒不靠譜,因此只是半信半疑,卻又問道:「若是有人要與我說話,我又認不出那人的身份名號,那又該怎麼辦?」


    厲紅蕖將目光拋向戚雲初,可戚雲初看都不看他們兩個一眼,自顧自翻閱著書卷。

    陸幽知道他的脾氣,正猶豫著應該找個什麼台階下場,突然被厲紅蕖摁著腦袋壓在了地板上。

    「好了好了,快點認個錯。別耽擱時間!」

    陸幽明白眼前也只有這一條路,於是順水推舟地低下頭:「是我錯了。」

    厲紅蕖又問:「錯在什麼地方?」

    「錯在……不應該未經考慮就說自己做不到。錯在,不應該忘記初心,忘記自己入宮的理由。」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說得就是你這種人。」

    厲紅蕖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腦門,又扭頭去看戚雲初。

    「他知道錯了,你也別為難他。好好兒地繼續說下去罷。」

    戚雲初這才放下了書卷,懶洋洋地說道:「明日就是寒食,通清明休假七日。屆時內廷與後宮皆有飲宴。你要認人,那時候再好不過了。」

    言畢,他終於抬起頭來看著陸幽。

    兩人的目光相遇,陸幽心裡原本藏著的那點兒懵懂,一下子好像都找到了依靠。

    寒食節期,禁絕煙火。違者或致雹雪之災。

    這天夜裡剛過戌時,紫宸宮東側的尚食內院掩滅了燃燒整整一年的灶火。甘露殿中,宮闈局的太監捧來夜明珠,放在了青銅燈奴的掌心。

    當宵禁的鼕鼓從朝天門大街響起來的時候,整座詔京城一點一點地熄滅了燈燭,滑入到濃郁的黑夜之中。

    對於陸幽而言,有火無火卻並沒有什麼區別。

    月影台上一年四季不見燈燭,他也早就習慣了與黑夜為伍。反倒是一想起即將代替宣王走到眾人面前,心裡頭始終有些忐忑難安。

    然則無論願或不願,過了今夜,月相就將漸漸豐盈。不久之後,就算是無燈無燭的深夜,也沒有辦法掩蓋住所有的秘辛。

    第二天上午,寒食第一日。

    比平時稍微晚些時候,朝中三品以上的高官要員們,陸續從朝天門進入紫宸宮。卻不直奔朝會的乾元正殿,反倒往西拐了個彎兒,穿過中書省庭院,來到了百福殿前。

    貼著百福殿的院牆,修建有房八十間,門前有檐廊貫通,起伏如龍,環繞著北面的大殿。

    此時此刻,營幕使已在檐廊下鋪設茵褥,尚食使備好了飴糖杏酪,酒坊使呈上了美酒。宮女與宦官分列兩側。

    一場盛大的筵席近在眼前。

    穿戴整齊的陸幽,就站在這群靜默的宦官之中,低垂著眼帘。

    他聽見大臣們在院落中央的寬闊空地上下跪行禮,嵩呼萬歲。緊接著腳步聲向著四周分散開,進入到四周圍的檐廊下。

    傳令宦官高聲喝道:「酒宴開始——」

    庭院西側的池塘邊上,教坊樂人開始演奏《涼州曲》。八名太監,抬著兩個石蓮底座的球門擺放在了庭院的東西兩側。

    緊接著,只聽蹄聲嘚嘚。兩隊身著蔥綠和淺黃綢衫的女子各八人,座下高頭大馬,手持銀鈴彩杖,分別從相對的百福門與承慶門內走進院內。

    又有宦官充作裁判者,手持浮木雕刻的小球步入場中。

    一場精彩的馬球比賽即將開始,原本寂靜的庭院慢慢有了生氣。

    「把這壺酒送給東廊下第三位,那是御史大夫任濟康。他左邊的是門下侍中,右邊是太常卿。」

    「記得了。」

    陸幽點點頭,從帶他的宦官手中接過托盤,朝著東廊走去。

    任濟康出生於神佑二十一年,推算起來今年恰好五十歲。膝下有兩子一女,長子在太府寺擔任閒置,次子不堪器用。他的獨女嫁給了唐家的一個遠親,目前不在京城居住。

    三月三日的燕射,任濟康將會到場,卻自稱老邁,無法參加比射。

    在這種情況下,是允許兒子代替父親比射的。然而任濟康的兩個兒子均不擅箭術,因此也不敢在御前賣弄。

    以上所有這些事情,全都記錄在戚雲初昨天交予陸幽的一本手札上。

    除去任濟康之外,手札上還有二十四人。陸幽要將他們全都記住,卻只有兩日時間。

    「別愣著!」

    領他的宦官又在耳邊催促:「這壺酒,送去南廊正中央,吏部尚書唐權。你可小心了!」

    對了。

    陸幽倏忽回想起來,燕射這天,唐權也要領著唐瑞郎過來。

    那時候,瑞郎將代表唐家,與自己同場比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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