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向看著荀祉:「哥哥……我……對不起。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那種不知悔改、視他人性命為草芥的賤人,就是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彌補他們的罪和醜陋。
荀祉拍了拍荀向的肩:「靈犀,我不是說那人做的是對的,但是你做的也不對……哎——」說著便是一聲嘆息,「人命是一個很重的東西,無論出於什麼樣正義的理由都不可以報復別人。你不是在聲張正義,而是在宣洩自己的憤怒。」
「那你說那個小孩子怎麼辦!自認倒霉嗎!」荀向的聲音突然提高。
「我不是這個意思。」荀祉道,「我的意思是,我們習武但是並不應當用暴力的手段解決問題。並不是因為弱小所以要求『非暴力』,而是這個世界上有著更深一層的力量,追求『非暴力』的解決問題。」荀祉看著自己嘟著嘴的妹妹,笑了笑,「算了,以後你會理解的。靈犀,答應哥哥一件事好不好?以後遇到這種事情,可以先把他綁起來,但不可以打他,好不好?」
荀向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被荀祉用力地按著頭揉了揉,一點也不疼。
……
荀向這一覺睡得很長,夢中她躺在一片潔白柔軟的碩大羽毛上,隨著輕風,在天空裡無拘無束地飄遊著,追逐著那些忽如絮雪忽如棉花忽如駿馬忽如虎獅的白雲,遠遠的似乎還有百鳥翔飛雲間,以至她能聽到如鳳鳴般的清越長嘯。所有人都坐在梧桐樹下等著她,娘親,爹爹,哥哥,奶奶,爺爺,師父,花言卿,蘇珖,衛瑤,齊杼,宋逸,衛札……所有她認識的人都在那裡。哥哥一手拿著青棗,一手招她趕快過去
「嗄!嗄!嗄!」
迷迷糊糊里,耳邊清嘯不止,她想這大約是哥哥養著的那隻傻八哥在叫。那是只極傻的八哥,每次荀向回來,才剛到宮門口就准能看見這隻八哥叫囂著在她面前飛來飛去,「瓜娃子回來了!」、「瓜娃子回來了!」叫的整個燕城王宮都聽見了。
睜開眼的第一剎,強烈的光芒刺得她睜不開眼睛,不由又再次閉上,等過了好一會,八哥再也不叫的時候,她又睜開眼睛,卻是滿目驚艷,無法言語。
一輪赤色玉盤自海面徐徐升起,緋色的綺雲如同最華麗的綢緞鋪展了整個天幕和大海,灑下萬丈霞光如同最鮮艷的胭脂為遠近瀛洲的碧綠農田青山抹上一層淡淡的金黃華妝,無數的鳥雀在雲霞里翩翔啼鳴,仿佛是一隻只小精靈在飛舞歌唱,天地這一刻無與倫比的壯美,又溢滿安寧與歡樂。
剎時,驚艷之餘更是驚異,她明明在昨夜睡在自己的宮中,卻又如何欣賞到了這般壯麗的山頂日出,難道是在夢中?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了,總要帶你看這些好看的。」荀向還在怔忪之間,耳邊響起輕輕細語,如同微風拂過,卻令她自恍然中回神,自己真的是在瀛洲的山丘上!側首,便見荀祉那張在霞光映襯裡更勝天人的面容,近得鼻息可聞,這一刻,她才發現她整個人都在哥哥懷中,而那隻傻八哥正立在一旁歪著腦袋用一種及其嫌棄的目光看著她。多年習武的機敏令荀向下意識地想給身後的人一個肘擊打得他牙齒崩掉,最後硬生生憋住了,鼓著氣問:「你怎麼把我從宮裡帶出來的?」
「昨天往你的小芋頭裡撒了一點麻沸散。」
「不可能,有麻沸散我怎麼可能沒聞出來!」荀向一下從荀祉的懷裡跳起來。荀祉笑得像一隻大尾巴狼:「看來我改良的不錯。」
荀祉笑著拉妹妹坐下來,如果她現在能看見自己的臉一定會感慨她的眼神實在和八爺(八哥的名字)長得太相像了,原諒他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有個人受傷了,但一直不願意吃麻沸散,我不好給他治病。」荀向耳邊的細語又輕輕傳來,氣息噴灑耳後頸脖,「找你試驗一下能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吃下去。……這個算是補償。」荀祉指了指已經跳出地平線的太陽,「好看吧,我偶然發現的。」
說過這句話後,荀祉沒有再出聲,只是抱著荀向靜靜欣賞著天邊升起的旭日,就像小時候他抱著還小小一隻的這個瓜娃子,這瓜娃子體質與常人不同,畏寒,一到冬天就裹得像只粽子,只露出兩隻烏黑髮亮的眼睛,像兩顆黑瑪瑙。吵著嚷著要堆雪人。瀛洲地處南方,下雪幾乎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而且下場雪的代價實在慘重。於是有一年,他帶著她偷偷溜出瀛洲島,一路北上到了幽州。
事情是這樣的,那時他在自己房裡磨著藥,被院子裡自己和自己玩的荀向吵得腦仁疼,於是就拎起這個瓜娃子的後領一把揪著她帶她出了瀛洲島。跟著他們的還有荀祉的護衛——安臨。
幽州的西北風微帶寒意,荀祉已是一個翩翩小少年,身披大裘,大風起兮,衣帶飛揚,宛如天上的小仙童下山,只是身邊還跟著一個——球?不對,是球一樣的人。荀向被荀祉像包裹一樣裹得密不透風。身後不遠處一個一襲黑袍的男子輕飄飄地站在雪地上,其實不應當說站,他只有腳尖觸在地上,連雪花都不曾踩扁,腳下的雪花還是原本晶瑩飽滿的樣子。
那個球跟著小仙童一跌一衝地走著,有一種隨時就要沿著山坡滾下的感覺,最後荀祉只能緊緊攥著荀向的衣領。他們在幽州堆了個雪人,用紅蘿蔔做鼻子可好玩了;還找了條結冰的河,安臨去河邊敲開冰面抓了幾條魚,煮出的魚湯鮮美無比;最後跑到一片梅花林,在梅花樹下烤鹿肉,鬧著安臨唱歌哄荀向睡覺,頗為開心……只是最後被關了三個月,但,值了!荀祉是這麼覺得的。
兩人站在山丘頂靜了片刻,荀向聽到哥哥在她身旁喃喃道:「人想要的,往往是不可得的。」他仰著頭,狹長的一雙桃花眼空茫地望著上方,滿天雲彩在他眼中收已失盡顏色,暗淡如灰燼。荀向突然有一種哥哥就要隨風飄去的慌亂,伸出手去抓哥哥的衣角,手裡卻是僅僅划過衣袍……
「走吧,我帶你下山看看。」荀祉說著便輕飄飄地往山下走去。
荀向跟著荀祉,那種山頂的慌亂感依舊留在她的胸口。她戒備地看了看四周,在感受到安臨就在山林深處的時候,心裡稍稍安心——無論發生什麼,安臨一定會護著哥哥的。
路上經過一間書院,名喚「碧山書院」,是瀛洲著名的書苑學堂。荀向之前就在懷疑這是不是碧瑤山,如今看到「碧山書院」已經確定,這裡確實是燕城外十里的碧瑤山。記得小時候和哥哥出來狩獵,有時侯在山腳都能聽到這半山腰的書院裡的學子的朗朗書聲。
荀向和荀祉經過書院前,看見到一個年約十二歲的少年跪在書院前的青石地上,挺直著腰杆,一直看著書院關著的大門。
荀向剛想上前詢問,荀祉已經走了過去,問少年為何跪著,是背不出書被先生罰了嗎?
那少年聽得荀祉的話便轉過頭來,說:「我不是這書院的學生,但是想去書院讀書,只是書院裡的先生不願收我,所以就跪在這裡,請求先生能允我入院讀書。我真的很想在這裡讀書!」
荀祉聽了這話,打量了少年一番,那少年雖身上的衣裳補丁頗多,卻洗得乾乾淨淨的,頭髮也一絲不苟的扎在布巾里。
荀祉問道:「為何這書院的先生不願意收你」如此好學的學生豈不是老師最喜歡看到的景象?
少年低下了頭,過得一會兒才輕聲道:「因我出身卑賤,是煙花巷裡妓女之子。」
荀祉眉頭一揚,看了一眼荀向,便上前去敲書院的門,可敲了數下,書院裡也無人應門。荀向想要高聲喊一嗓子,畢竟是書院,能動口的絕不動手,這是她從聖賢莊裡吸取的教訓。還沒等荀向開口,荀祉就像知道她要說什麼一樣朝她擺了擺手,抬腳一下踹開了「碧山書院」的大門……近些年來,哥哥的做派是越來越野了!佩服,佩服!
荀祉雖然是的喜歡搗鼓藥材的,可也是練過功夫的人,所以他一腳下去便將書院的門踢飛了半扇,「哐啷!」一聲巨響,這下可驚動了書院裡的人。一會兒功夫便跑出了許多的人,有老有少,最老的頭髮鬍子花白,最年少的才不過八、九歲的樣子,全都是男人,沒一個女人。
那些人看到荀向和荀祉都有些吃驚,然後當中一個頷下掛著山羊鬍子的老頭本是直衝門口的方向吹鬍子瞪眼睛的,可看到謫仙一般的荀祉之後,卻又變了臉色,然後拱拱作禮道:「請教這位公子,是何故要踢壞吾等書院大門。」
荀祉也拱拱手,臉上還帶著微笑,相當有禮的樣子,好像剛才粗魯地踢門的人是荀向,不是他。他正色道:「只因敲門許久,明明聞得裡面有人聲,卻不見有人應門,只當是有心術不正之人操控陰暗污穢之氣在此裝神弄鬼。我們兄妹二人長居於此,豈能任這些小人白日下污穢了碧瑤靈山,不得已才想要破門一探究竟。」
「哈哈哈哈……」荀向很不給面子地笑出聲,對面那些人也知道面前的翩翩公子實在胡說八道,面露不悅。他們臉上掛不住,兩撇小鬍子也跟著歪。
那山羊鬍老頭也是又氣又愣的,偏又理虧,無話反駁,只好道:「請教公子,敲門有何貴幹?」
荀祉便指著地上跪著的少年,道:「我看這少年人誠心向學,碧瑤書院號稱瀛洲第一學府,對向學之人來者不拒,現下又是何以拒他?」
山羊鬍老頭看了少年一眼,斜眼道:「他乃娼妓之子,出身污穢,而書院乃是清白學子向學之所,豈能收留這等卑賤之人。」
少年一聽那話,頭幾乎要埋到胸口,荀向有些氣不過,可荀祉一直擋在她前面,滿面笑容地看著山羊鬍老頭,道:「哦?這少年生母為妓,是以出身下賤,那請問先生出身何等門第?」
那山羊鬍老頭聞言,頓搖頭晃腦的數擺起自己曾祖是誰誰誰,自己的祖父是誰誰誰,他的父親是誰誰誰,他的母親又出身何地何族……一長串的聽得荀向只想打哈欠。
等老頭說完了,荀祉連連點頭,道:「原來先生出身如此不凡,是在下眼拙了。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山羊鬍老頭便撫著山羊鬍子,一臉的洋洋得意,「小姓蕭,名諱子源。」
「喔,原來是蕭先生。」荀祉微微頷首,「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先生。」
「請說。」山羊鬍老頭飄飄然道。
「既然先生出身這般不凡,何以到今時今日也不過山野村夫,不曾有才名賢跡在瀛洲流傳?」荀祉便慢吞吞的問道,每一個字都讓在場所有人聽得清楚,「在下經常外出,走遍整個瀛洲實不曾聽說過蕭先生之大名也。」
荀祉這話一說完,那山羊鬍老頭頓脹紅了臉,瞪著眼前的少年人,又惱又羞的就是說不出話來。
荀祉接著又道:「瀛洲百姓皆知,當今的瀛洲荀氏先祖少時艱辛,曾乞討為生,若按先生之論,這乞丐與娼妓可都是卑賤之輩,先生可是比荀氏一族更要高貴千百倍。」
這話一出,剛才還趾高氣昂的山羊鬍老頭頓「撲嗵!」跪下,直朝著西北方連連叩首,道:「陛下恕罪,老朽絕無此念!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連連拜了幾拜,才轉身望著清徽君,道:「這位公子快莫再有此言,否則老朽一死亦難抵罪!」
荀祉擺了擺手,道:「先生何必這般害怕,荀氏一族遠在十里外的燕城王宮又聽不見我們在這裡說什麼。」
那山羊鬍老頭卻又直衝著西北邊連連恭拜,道:「此乃大不敬也!吾等讀書人,豈能對陛下不恭!」
「哦,原來先生是飽學之士。」荀祉笑了笑,「是在下閒雲野鶴,眼拙了。那在下還有一事不明,要請教先生。以先生與荀氏先祖的出身來論,先生好他們百倍,可今日,汝與當今帝王相比,孰聞名天下?孰造福予天下?孰又功在千秋百代?」
山羊鬍老頭看著荀祉,啞口無言。
荀祉再道:「想先生即要教化學子,定是熟讀先賢之書,難道竟忘了先賢曾雲『有教無類』嗎?這少年雖母為娼妓,可他自強不息,一心向學志氣可嘉,你卻拒之門外,如此狹隘之輩,有何面目為人師表?」
山羊鬍老頭聽到此處,已是滿臉羞愧,不敢抬頭。
荀祉還要繼續道:「不盡荀氏,就是九州大陸的溫氏、齊氏、花氏、鄭氏、衛氏、宋氏、吳氏、蘇氏,這些如今的各州之主,三百年前九州禍起只是也都是出身卑微,可劉彥先生不曾看低,於是他教出了名傾天下的九位奇才,救當時在陰暗污穢之氣中的九州百姓於水火。這曾微不足道的八人,習得文武后,清理天下陰暗污穢之氣,終結亂世,讓這片動盪灰暗了數十年的土地重得太平,讓歷盡苦難的百姓過上安康的日子,他們締造了今日的九州,成為九州大地的主宰,何等煌煌!」
荀向看著各個負手而立,高談闊論,意氣風發,像極了書上說的那些仗義直言的俠客,不,比俠客更瀟灑!她隱隱有些明白了哥哥說的「非暴力」是怎麼樣的狀態。
而那山羊鬍老頭聽後,滿臉通紅,當即掩面大呼:「老夫羞愧!」然後沖他身後那群人躬身作禮,「老夫再無岩棉在任此書院院長,今別君去也!」說罷他就真的以袖遮著臉,直奔山下而去,任那些人怎麼呼喊也不應,不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
荀祉看他離去,只是袖手淡笑。荀向使勁沖他擠了擠眼:這可怎麼辦,先生跑了,以後這「碧山書院」的課怎麼辦?
書院裡的一群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然後其中一個頭髮鬍子像雪一樣白的老頭走出來,沖荀祉一禮,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院長已去,我是這碧山書院最為年長的先生,在此便作主,收此子入院讀書。」
「多謝先生。」荀祉作揖,隨即招手示意門口的少年趕緊進來。臨走時,還不忘拍拍他的背,叮囑他切莫浪費機會,潛心向學,同時也不可丟了武學,要勤加練習。
除了書院,兄妹倆又一路往山下走去。
忽然山林間傳來一陣歌聲,他們一路循著歌聲往山中走去,想找到那唱歌的人。走了半刻鐘的樣子,終於是找著了唱歌的人,是一群撿柴的孩子,都是八、九歲的樣子,一邊撿柴一邊唱歌,聲音清脆,歌聲童稚動聽。
荀向和荀祉站在樹下,聽著那些孩子們童稚的歌聲,荀向看著哥哥,只覺得荀祉看著那些孩子的目光似乎很開心又似乎很悲傷。
荀祉對孩子們說:「我幫你們撿柴,你們就唱這歌給我聽,以作回報如何?」孩子們都應承了。於是那一上午,荀向和荀祉一直跟著那些孩子們,幫他們撿完了柴,又陪他們撿野菌,直到午時孩子們下山回家了,荀祉也一直目送著。
「如果所有的孩子都能這麼快樂地生活下去,這樣的世界多好,你說是吧,靈犀。」荀祉一個人喃喃。荀向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這個世界啊,不是屬於我們的,也不是屬於過去的人,而是屬於他們這些孩子的,是屬於未來的人的。」
那時荀向並為完全明白哥哥的話,只覺得這話說的對,又不對。
那首歌是這樣的:
蘀兮蘀兮,風吹其女。叔兮伯兮!倡於和女。
蘀兮蘀兮,風漂其女。叔兮伯兮!倡於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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