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洛的驢車消失在了彌雅教堂內部,那兩個盯梢的傢伙也隨之停了下來,沒有貿然靠近。
兩人看上去都是那種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一個像是三十來歲的中年人,一個只是十幾歲的少年,面相都很老實,看上去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那類人。
可兩人的雙眼都有些渾濁和迷茫,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可行動上卻格外有幹勁,居然能耐心的追蹤了加洛一路。
他們藏身在教堂外的一處牆角,看上去像是在閒聊,實際上卻在偷偷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在確認加洛進去就沒有再出來後,那個十幾歲的少年開口說道:
「情況已確認,你回去匯報。」
他的聲音沙啞而干涉,音調完全沒有半點起伏,聽上去不像是人類在說話。
另一三十來歲的中年人點了點頭,但在離開前卻提出了一個疑問:
「這座教堂,沒有名字和明顯標識,具體是哪家教派?」
他的聲音聽上去和之前那人類似,同樣冰冷而沙啞,沒有起伏和波動。
「這不是重點,知道位置即可。」
年輕人答道。
中年人這便不再有疑問,溜進了旁邊的小巷裡,飛快的消失不見了。
等他走遠之後,年輕人又左顧右盼了一番,打算更靠近彌雅教堂一些。
可他剛剛走出藏身的牆角,就看見面前站著一頭又高又壯的大黑騾子,正冷冷的打量著自己...
片刻後...
「不是,我不是說了不要下重手嗎?要抓活口的嗎?!」
「活口懂嗎?活的!會動的!就像我,還有小奶貓一樣!活的!」
加洛看著像灘爛泥一樣躺在面前的年輕人,有些抓狂的對著面前兩種形態的阿米婭說道。
黑金魔偶形態阿米婭蹲在地上,蜷縮著龐大的身軀,環抱著雙膝,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兔耳娘形態的阿米婭則主動牽起加洛的手,再用雙手捧著,把加洛的手摁向自己的胸口...
大概是想用這種赤裸直接的方式來表達歉意?
可加洛完全不吃這一套,連忙把手抽了回來,正色道:
「沒用的!這種伎倆對我來說是沒用的!」
兔耳娘阿米婭想了想,再一次抓起加洛的手,帶向自己穿著黑色絲襪的腿...
加洛稍微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把手強行抽了回來,沒好氣的說道:
「你最近是怎麼回事啊?想法越來越奇怪,也越來越不聽話了?!」
說著,加洛主動伸出雙手,分別抓住她那兩隻兔耳朵,往兩邊拽了拽,以示懲戒。
可阿米婭卻擺出一副媚眼半閉,雙唇微張的神態,完全沒覺得難受,反而還挺享受的樣子?
她甚至還伸出雙手,反過來環抱住加洛的腰,想要把頭埋進他胸口...
這一點都不像是在懲戒和教訓!
還好這時,地上趴著的那位年輕人突然渾身抽搐了一下,像是喪屍復甦一般的動作,緩緩爬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頭。
接著,他一睜眼,就看見面前一位年輕人正和一個超可愛的美少女在摟摟抱抱的...
「這...這是哪裡?」
「你們又是誰?」
年輕人一臉驚慌的問道,聲音都在微微發顫。
加洛連忙丟開阿米婭,一把將他拽了起來,義正言辭的說道:
「奇怪了,你這廝看起來挺老實的,居然還會裝死?」
之前阿米婭把他抓住帶回教堂後,這貨的心跳呼吸都已經非常微弱了,雖然還有最後一口氣,但基本是沒救了。
老主教不在,加洛又不會治療神術,確實救不回來。
所以加洛才以為是阿米婭下手太重,把對面打出腦溢血啥的。
結果這會居然像個沒事的人一樣爬了起來?
不過這樣也好...
加洛也不耽誤,一把拽住這傢伙,把他拖進了那棟專用的告解室。
因為之前加洛一直很忙,也沒來得及改造告解室,這裡還是正常的告解室風格,用鏤空的木板和窗戶隔出一個個小單間,牧師和信徒就在裡面完成告罪與開解。
加洛不喜歡這樣的風格,嫌棄這不夠直接和有效,以後有時間了,肯定還是要改造成那種鐵窗模式的。
他隨手選了一個小間的告解室,把那年輕人丟了進去,自己坐到另一邊,開口問道:
「姓名,年齡,職業?」
這年輕人不太配合,沒有回答,還反問道:
「你究竟是什麼人?想要幹什麼?快放我出去!」
「嘖嘖...不太配合啊?」
加洛摸了摸下巴,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
自己這麼和善,刑訊逼供這種事不能做的。
更何況,自己現在還是主教了,就更不能做了。
只好想點其他辦法了...
於是加洛便對著阿米婭說道:
「阿米婭,把地下室里的皮鞭和烙鐵找出來,記得在鞭子上多撒點鹽,把火爐也升起來...」
「讓我們用鹽邢烤打來好好招待一下這位硬漢!」
「哦對了,還有廚房裡那把好久沒用過的剝皮刀也找出來,好好磨一磨!」
「另外,還有...」
他話都沒來得及說完,便看見對面的年輕人臉色煞白,跪在地上,低聲哀求道:
「求求您,饒了我吧!我什麼都說!」
加洛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不用嚴刑拷打,但可以用言語審問嘛...
這位被嚇壞了的少年很快就把自己的一切全說了出來,連搶小孩子的棒棒糖,偷窺少女的裙底,正在和兩名女友同時交往這種事都說了出來。
可他唯獨沒說自己為什麼要跟蹤加洛,又是什麼人指使的。
他似乎對此完全不知情,自己本來是在趕去和女友約會的,結果一愣神,就被加洛捉住,關進告解室了。
無論是神術的檢測,還是他表情和話語中流露出的情緒,都表明他沒有撒謊,加洛可以確信這一點。
但他看上去又不像是被蠱惑,或者被精神控制的樣子,這些手段會對人的精神造成很嚴重的損傷,而且還會留下非常明顯的痕跡和波動,一眼就能看出來。
更何況不管是蠱惑魅惑還是精神控制,控制著和被害人之間總會留下一些聯繫,這樣才能實現遠程遙控。
但加洛仔細找過了,完全沒有類似的痕跡,這就足以說明不是這類手法造成的影響了。
肯定也不是記憶抹除啥的,那些抹除記憶的方法,會對人的腦子造成極其嚴重的損傷,基本就變成個植物人了,那還費勁抹除啥記憶,直接物理抹除不就好了麼?
這裡可不像地球,有各種能完美抹除記憶,同時又不傷害身體的辦法,像什麼會閃光的筆,幾顆聖晶石或者至純源石的補償,上網三個月就會自動遺忘啥的。
很古怪啊,對方用了什麼我沒聽說過的新手法嗎?
加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凝眉沉思著。
他感覺眼下這種情況,似乎和卡蘿拉夫人之前被襲擊的那些案件有些聯繫...
那些襲擊過卡蘿拉夫人的歹徒,也不知道幕後主使是誰,事後也查不到任何線索,和這個年輕人的情況有幾分相似。
加洛想著想著,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古怪的念頭:
難道是...神術?
除了那些特別的邪術和魔法能控制人的思想之外,一些神術也有類似的效果,不過沒那麼直接,效果也沒那麼強。
比如懺悔系的那些神術,像加洛最喜歡用的懺悔,讓人強制告罪,也勉強算是這種類型,不過只能讓人告罪而已。
又比如加洛曾經用過一次,然後將其列為禁術的『勸化』,因為其違背了教義中的「凡信仰吾主者,皆為自願,不可強求」
那個神術本身其實並沒有很強的效果,雖然也能影響別人思想,但僅僅只是讓人變得更容易信仰自家教派,讓傳教變得輕鬆一些而已。
因為效果弱,副作用當然也不強,本身又是低階神術,非常不起眼。
但加洛用在那個男爵侄子和治安官身上,效果好得過分,讓他們瞬間變成好了好人,最後散盡家財,雙雙自盡,以求贖罪。
那如果有另外什麼人能施展出同樣強力的勸化神術,或許就能達成眼下這種詭異的情況。
加洛想到這裡,連忙發動了洞察神術,又一次望向了那位還在瑟瑟發抖的年輕人。
他其實之前就用洞察神術觀察過對方了,但並未察覺什麼端倪。
這一次,加洛看得格外仔細,認真審視著年輕人身上發出的光芒,並且與記憶中普通人身上的灰色光芒進行反覆對比。
終於,他有了一點發現。
雖然年輕人在洞察神術下依舊是和普通人一樣的灰色光芒,但是他這種灰,卻要比正常人稍微亮了一點點...
只是些微的一點點,如果不是仔細觀察,仔細對比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
這傢伙身上,果然被人加持過神術!他很可能就是被這神術控制了,跑來跟蹤自己。
是那種波動很微弱,同時也很隱秘,並且專門針對洞察進行過特別偽裝的神術!
如此的針對,說明這幕後黑手對神術非常了解,造詣頗深,能對神術進行各種修改,並且對牧師這一行的做派作風也非常熟悉。
同時,他還有著很高明的反占卜反偵察手段...
這人必定是一位極其厲害的聖職者!
但加洛想不明白的是,一位聖職者為什麼要幹這些壞事?
就算與卡蘿拉夫人有仇,也應該努力消除紛爭,教化勸解,而不是唆使他人搞那些陰損下作的襲擊。
加洛有些無法理解這人的想法,也想不出他的目的,更是猜不出這人的身份,線索實在太少了。
無罪之城裡厲害的,有名的聖職者他都聽說過,還見過其中一些,比如天才神術少女彌瑟蘭,鐵血騎士多頓,穩健的羅伯特啥的。
這些人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沒理由會做出這種事,更沒有理由專門去針對一位來自豐饒之城的建材商人。
難道對方像我一樣,是某個低調小教派的一員?
加洛最後只能這樣推測著。
既然想不明白,就只能試著把他揪出來問問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人應該和今天結仇的年輕法師有些聯繫,否則他沒理由莫名其妙的突然盯上自己。
自己是那麼低調,那麼和善了,還處處與人為善,除了那法師,誰還會記恨自己啊?
晚上去拜訪一下那位恩萊斯家族的法師,勸他向善,順便挖掘出幕後黑手的線索!
加洛心頭做好了決定,隨手釋放了一道淨化神術,解除了年輕人身上的神術,打算回頭把他送去治安官那裡。
年輕人身上的光芒隨即恢復成了正常人的灰色。
可那層被驅散掉的神術,在最後消失的一瞬間,卻突然爆發出一股古怪的波動。
那股波動向加洛傳達了一條信息。
那是一聲輕蔑的笑聲:
「呵呵...」
下一秒,那位年輕人猛然一下瞪大雙眼,眼珠子像是快要掉出來一般,眼白處更是布滿了血絲。
接著,他眼耳口鼻同時湧出一股污血,整個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停止了呼吸。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加洛根本無計可施。
先前的那聲輕笑,就像是在譏諷他的無能與弱小...
他完全沒想到這個神術居然如此陰險,居然會留下如此歹毒的後手?
這麼陰險歹毒的伎倆,真的能叫神術嗎?
加洛握緊了雙拳,手臂上青筋暴露,下意識的摸出了小木錘。
然而,這個年輕人和幕後黑手之間並不存在可供小木錘發揮的聯繫。
最後,加洛還是收起了小木錘,努力平復下心緒,神情逐漸平靜了下來。
他微微眯起雙眼,盯著那句年輕人的屍體,在心頭默默的致歉。
而就在他先前審問那年輕人的時候,另一個表情麻木,眼神迷茫的中年人正站在年輕法師的面前,向他匯報自己的發現。
「明白了,感謝你的情報。」
年輕法師客氣的答覆道。
中年人點了點頭,然後猛的打了個機靈,眼神恢復了正常,然後一臉錯愕的問道:
「我...我為什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