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爺說,早些年曾有人專程來進行過考察,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這行人似乎並沒有把心思用在科考上,他們來到石頭邊上,只是簡單地做了一些測量取樣,其餘的時間裡,都是在鄉幹部的陪同下胡吃海喝,有幾次,這些人喝醉了後,深夜還曾騷擾過鄰村的姑娘。
「一點結果也沒考察出來嗎」我問道。
「那些人帶著一堆儀器,咱也叫不上來名字,反正聽說石頭成份一般,但很大,好像是第二大**石頭什麼的,咱不懂」四大爺仔細回憶著。
聽到「**石頭」這幾個字,我突然想起了艾爾斯巨石,艾爾斯巨石是地球上最大的一塊**岩石,艾爾斯是一塊流星石,周長就達到九公里。
「流星石」「**岩石」這幾個關鍵詞一股腦湧現在我的腦海里,眼前這塊石頭雖然極不起眼,但地下的它,或許跟艾爾斯一樣偉大!
「四大爺,你家裡有大錘嗎?拿來我試試,我要敲下一塊來帶走研究研究,這裡的土到時候我也得拿點」我有些激動。
「這石頭很硬,你夠嗆能砸動」四大爺似乎並不贊同我的想法,但他還是轉身取大錘去了。
「當」的一聲,大錘被石頭反彈回來,震得我兩手發麻:「這石頭還真硬,都冒火星子裡,還打不破」
四大爺笑了笑,從我手裡接過錘子:「掄錘也要有技巧的,看你這姿勢就不像是會幹活的人」。四大爺脫了軍大衣,兩腿叉開左腿稍微前伸,兩手握緊錘柄,對準石頭的邊緣,猛力砸去。
電石火光間,鵝蛋大一塊石頭被砸了下來,掉落到了雪地上。因為用力過猛,四大爺往前一個趔趄,幸虧錘子落地給予了一個支撐,否則就是趴在雪地上了。
我撿起這塊石頭看了看,它內部的紋理相當緻密,像石頭又像金屬,一種土黃色。我擦了擦上面的泥巴和雪塊,揣進了我的口袋。
隕石作為天外來客,含著地球上不曾有的元素,它能夠引起附近磁場異常也是很有可能的。火胡同、家運衰落,這是否都與這塊隕石有關呢?我在琢磨著這個問題。
怎樣才能簡單測量這裡的磁場是否有異常呢,我心裡琢磨著。
突然,我有了一個主意,我飛奔回家,從我車上拆下了作為裝飾的指北針。
我拿著指北針跳下溝,走到這塊石頭邊。剛準備往石頭上放,突然感覺指針劇烈晃動了一下。我心中一陣興奮,再仔細一看,指針安安靜靜地,沒有絲毫變化。
看到靜靜的指針,我心裡又一陣失望:是不是我科幻電影看過了,難道剛才看花眼了?
我把指北針順手放在了石頭上,又跟四大爺聊了起來,不知不覺,天漸漸黑了下來。
「誰找我,誰找我,讓我看看誰找我,怎麼是你怎麼是你怎麼會是你,我不接我不接我就不接你電話,我就不接電話不接電話不接你電話」一陣非主流的手機鈴聲從我另一側的口袋裡傳了出來。
「咦,你這是什麼鈴聲」四大爺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啊,我的手機鈴聲不是這個啊,怎麼突然成這麼一個鈴聲了」我有些尷尬,摸出手機一看,是同村的大偉給我打來的。
「原野,今晚上來俺家喝酒啊,一年撈不著見一回,今天怎麼也得多喝幾瓶」。
我掛了電話,對四大爺說:「大爺,天黑了,人家叫我去喝酒呢,我先回去了啊,有空再找你耍」
四大爺有些不舍地點點頭:「嗯,你們年輕人在一塊有話說,人家都叫你了,快去吧」
我轉身要走,突然想起石頭上還有我的指北針,就回身去拿,結果拿到手的時候,我開始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指北針的指針順時針旋轉了大約45度!指針北方竟然指向了東方!
我越來越意識到,這條溝、這塊石頭一定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但這時由不得我多想,口袋裡的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是大偉催我趕快過去的簡訊。
我告別四大爺,向大偉家走去。
菜很豐盛,但吊不起我的胃口;酒很廉價,卻勾引著我的味蕾。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跟大偉在一起喝酒,是永遠不嫌酒多的。
我倆同齡,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相似的家庭情況使得我倆友情更加貼近:我有一個殘疾的姐姐,他有一個殘疾的弟弟。
談生活、談家庭、憶童年……酒至半酣,聊到了童年的小夥伴們,我突然想起了南村的幸福,就問大偉:「幸福死了?」
「是啊,叫車撞死了」大偉說。
「好好的,說沒就沒了,唉」我感到一陣憂傷,「怎麼出的車禍啊,在哪裡撞死的?」
「在濰坊,他在那裡打工,聽著說是回家的時候跟他娘吵了一架,賭氣走的,結果到了濰坊就出事了」大偉的表情有些糾結,「怪的是,他不是跟他娘打仗嘛,臨走的時候跟他娘說了一句『我再也不回來了』
,結果真回不來了」
「哎呀,這真是一語成讖啊」我感覺後背一陣發涼。
夜裡十點了,一人一捆啤酒下肚,我開始頭暈目眩,自己感覺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我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喝多了。
告別了大偉,我回家一頭扎到床上,頭很暈,但因為酒精的刺激,大腦還處於興奮狀態,想睡睡不著,我的腦海里又出現了幸福。
幸福比我小三歲,他去世的時候,剛剛22歲。
印象里,幸福是在同學們的歧視中長大的。因為他家裡很窮,他長得還很黑,更重要的是,他的左手上長了六個手指頭。
小時候,大家都不叫他的名字,在別人的口中,他的名字叫「六指子」。
幸福有一個姐姐,幸福家有多窮呢?他家窮得連一間草房都沒有。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他們一家就住在幼兒園門前兩間破舊的土屋裡---這兩間土屋,是大隊裡無償提供給他們的。
那時農村的幼兒園,不像現在的幼兒園一樣,是社會上的敏感話題,安保更是重中之重。那時的村莊幼兒園,就是孩子們的幼兒園,雖然有大門,但似乎從沒有起過大門的作用。
幸福因為家住在幼兒園門口,因此常常到幼兒園裡玩。我們這些大孩子常常捉弄他。
有一次,幸福不知道從哪借來一輛腳蹬小三輪,高興得蹬著進了我們的幼兒園,他興奮地蹬著三輪車轉來轉去,臉上滿是難得的笑容。
幼兒園裡的「小霸王」看見幸福,一腳踹向幸福,幸福連人帶車翻進草叢裡,幸福哇哇哭著,拖著小三輪走了。
但第二天,幸福又蹬著小三輪來了,他似乎忘記了昨天的傷痛,忘情地跟我們這些大孩子玩起來。這時有一個調皮的小孩指著一棵柿子樹對幸福說:「幸福,那裡有人拉了屎,你把它拿走」
我們這些孩子也都笑著起鬨,紛紛嚷著讓幸福把樹下的糞便拿走。
那時的幸福,大概只有三歲。不諳世事的他在我們的慫恿下,蹬著小三輪來到那棵柿子樹下,拿起兩塊糞塊,帶到園外了。
他完成了我們交的「任務」,高興地又回來了,這時我們更加放肆地圍著他叫著笑著:「幸福傻,幸福不嫌髒,那邊還有好幾塊屎,你把它都拿走吧」
幸福雖然不懂事,但他似乎多少看出了我們在逗他,他羞澀地笑著說:「我回家洗洗手再來拿吧」。
等後來我們都長大了些,隨著社會的發展,大部分孩子的家庭條件都在飛速改善,唯有幸福家,窮,還是窮。
幸福的父母都是勤勞的農民,他們倆性格極其溫和,從來不發怒生氣,不管何時見到他們,總是一副笑嘻嘻的臉。每當看到幸福的父母,我都在想,幸福,真的與財富無關!
但跟父母相比,幸福似乎是一個憂鬱的孩子,可能是受盡了同學的嘲笑和屈辱,幸福平時都是獨來獨往,低著頭,很少有笑容。
少年時期,每到春天放學後我們都只顧著瘋玩,而幸福常常背一個沉重的簍子,在田野里挖各種野菜。在夏天裡,許多次,我看到幸福在河邊抓了幾條幾公分長的小魚,小心翼翼地捧回家。問他時,他說:「俺娘說,魚小了,可以燒湯喝」
儘管如此,幸福卻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孩子。當年我家裡養了一群鴨子,放學後我常常趕著鴨群到河邊放鴨,有一次,我趕著鴨群往家走,一條惡狗突然衝進來,驚散了鴨群。看到驚慌的鴨子四散奔逃,我手足無措,呆在原地,旁邊的小朋友們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這時,放學經過這裡的幸福看到了我的窘態,他走上前跟我說:「咱倆一人一頭,把鴨子往路上攆,我上地里那頭,我的腳不怕蒺藜扎」
我倆追著鴨子忙活了好一會,才把鴨子重新趕回了家。
再回來,我跟幸福很少再有交集,只是偶爾見他從我們村里路過,黑黑的皮膚,一個人,低著頭。
「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呢」我迷迷糊糊地想著,沉沉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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