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作為大周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乃至經濟中心,從來都不缺乏焦點。
這一天,早朝結束沒多久,一系列重大的消息如海嘯般傳至王宮外。
「九江郡郡守勾結妖人,搜刮民脂民膏,被滿門抄斬!」
「天水郡姜家通敵叛國,被打上『國賊』,剝奪冠英伯爵位,株連九族!」
「秦家、李家、曹家,這三個老牌勛貴在一夜之間全都被查抄了,家產充公,全家都被流放嶺南。」
街道、茶樓、酒館,到處都是人在議論這些事情。
從大周立國至今,一千三百多年,一直都奉行著「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因此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刑不上大夫。
今日所傳之事已經不是「刑不上大夫」了,連秦家、李家、曹家這三個功勳世家都被處以「流放」這等重刑罰。
這必然會在官場上引發一場大地震!
事實就像世人想的那樣,從宮裡很快又傳來一道王令。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是一項從未頒過的法令,直接震驚了所有人。
王子何人?
天潢貴胄!
金枝玉葉!
龍子龍孫!
他們生而就是凌駕於眾生之上,即便是犯了罪,誰又會去處罰他們,難道讓天子把自己的兒子殺死嗎?
事實上,王子公主犯法很難傳到外界,會有人替他們抹平這些。
消息傳出來後,起初根本沒人信,直到宮裡又傳來一則消息。
三王子周顯隆勾結外人,謀害朝廷大將,被處以極刑,並開除宗籍。
本來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小道消息,是瞎傳的,直到有人見到周顯隆的屍首時,才意識到這都是真的。
「大王聖明!」
「王上萬年!」
京城內外一片沸騰,平民百姓紛紛湧上街頭,高呼「大王千秋萬代」。
太和殿。
周昭武一身常服坐在那木質龍椅上,手裡拿著一本奏摺在仔細翻看。
太監春明靜靜地站在殿下,低著頭,一言不發,就像一尊雕塑一樣。
不止是他,大殿內所有的宮女與內侍全都是這副模樣。
驀地,春明抬起頭來,目光瞄向殿外。
這時,周昭武放下手裡的奏摺,露出那張威武不凡的臉,道:「春明。」
「奴婢在。」春明趕緊走的靠近些。
周昭武沉聲道:「去外面看看,為什麼這麼吵?」
「是!」
春明趨著小碎步走向殿外,很快,回到大殿稟報:「啟稟大王,是宮外的百姓在自發地給大王祈福。」
「哦?」
周昭武濃眉一蹙,道:「這不年不節的,也無大事發生,何故替寡人祈福?」
春明眉頭微蹙,沒有立刻回答。
「別吞吞吐吐的!到底什麼事?」周昭武加重語氣道。
春明低頭說道:「外面那些百姓都在說大王對三王子處以極刑,真正踐行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實乃千古聖君。」
周昭武聽後,臉色沉了下去。
春明見他這副模樣,心臟「咯噔」跳了一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腦袋磕在地板上,戰戰兢兢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噗通!!」
殿內其他宮女和內侍也全都跪了下去,腦袋磕在地板上,不敢抬起。
周昭武仰頭看向大殿之外,過了許久,嘆道:「千古聖君!寡人真的是嗎?」
「大王即位至今,夙興夜寐,每日處理朝政至深夜,如今四海已平,百姓安康,收復舊地,此乃幾任先王都未曾做到之事。」
春明說著眼淚都流了下來,抽泣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歷朝歷代都沒有這條法令,大王視天下萬民如子,不分王子公主,如何不是聖君?」
周昭武低頭看著他,面無表情道:「看來你很懂寡人啊!」
春明渾身一震,趕緊說道:「是奴婢心疼大王!大王已經很久沒去後宮了,自大王即位,添的子嗣只有十王子一人。」
「大王,您就歇一歇吧!」
說完這話,春明整個人幾乎都趴在了地板上,抽泣不已。
「好了!起來吧!」
周昭武語氣中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疲態,但很快恢復如常,堅定道:「寡人又何嘗不想歇息片刻?只是,寡人不能停,也不敢停,自兩百年前,國朝破碎,列國愈發強大,至今日終於現出頹勢。」
「反觀我大周,自寡人即位至今十四載,夙興夜寐,宵衣旰食,勤政為民,終於一掃沉疴,國力蒸蒸日上,十四年來,先後收復東山、東海、山陽、靈武四郡,往北可攻魯國,向西可攻鄭國、夏國,徹底扭轉被動防守之局面,這是我大周再次一統天下千載難逢的機會。」
周昭武目光深邃,聲音低沉,像是在說給另一個自己聽的。
「如此良機,寡人又豈能浪費?為了子孫後代不再受戰亂之苦,為了黎民百姓安居樂業,寡人的這點犧牲又算的了什麼?」
言至此處,他突然加重語氣,道:「如今我大周就像一匹極速奔馳的烈馬,任何阻擋在它面前的阻礙都會被碾碎,王子、公主、世家、大族,不管是誰,只要敢阻礙天下一統,必將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春明一眾內侍和宮女跪在地上,靜靜地聽著。
他們侍奉天子多年,還是頭一次聽他吐露自己的心聲,作為大周的臣民,他們都被他的宏圖大志與堅定不移的意志震住了。
就在這時,周昭武忽然開口說道:「都退下吧!」
春明從地上起身,隨後招呼著其他人一塊兒離開大殿。
須臾,一名灰衣人出現在殿外,臉上帶戴著面具,走了進來。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張元青。
他恭恭敬敬地對周昭武行了大禮:「啟稟大王,臣前來復命。」
周昭武罕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做的不錯!湟州、陵州、江州、錦州全都傳來消息,樓外樓的勢力全都被清掃,即便還有一些殘留,也不過是些小蝦米,影響不了大局。」
他接著道:「對了!你派人傳來消息,樓剴子身受重傷,那一戰後便沒再現身,他會不會已經死了?」
「不會!」
張元青搖頭,道:「樓剴子實力極強,身上一直都帶著斬龍劍這件皇道聖器,當今天下,還沒有誰敢說能殺得了他。」
「他若不死,寡人心不安吶!」周昭武語氣複雜道。
「樓剴子應該是躲在暗處養傷了,他連續『以血祭劍』,他的血脈嚴重受損,除非能找到龍血、鳳血這等神藥,否則很難恢復如初,修行之路也將會就此斷掉,連壽命都會縮減。」張元青道。
「你精通醫術,樓剴子的情況你最是了解,雖然沒能一舉除掉他,但經過此事之後,料想短時間內,他不會再現身了。」
周昭武目光里忽然迸發出一縷殺機,冷笑:「他若真敢現身,倒是遂了寡人的願。如今樓外樓實力大減,正是一舉除掉它們的最佳時機。」
「大王所言甚是。」張元青附和道。
周昭武仰頭嘆道:「多少年了,樓外樓一直都與朝廷對著幹,它就像隱匿在黑暗中的毒蛇,隨時隨地都會躥出來咬你一口。」
「阿誠,他不願意回來。」張元青忽然開口。
周昭武目光一凝,隨即擺手說道:「無妨!他分得清輕重,他會理解的。」
「攘外必先安內!樓外樓於我大周就像背上之疽,不把它剜掉,我們什麼大事都做不成,更遑論天下一統?」
「天下百姓苦於紛爭久矣,一統天下乃民心所向,我們要做的是順應大勢,結束戰亂,讓子孫後代不再受戰亂之苦!」
他看向張元青,道:「你雖是他的師傅,但你對他並不完全了解,他並沒有你想的脆弱。你可能不知道,在『天下一統』這件事情上,他與寡人的看法是一致的。」
「我大周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早在半年前,他已經跟寡人論述過。如今,秦家、曹家、李家那幾家已全部被寡人流放到了嶺南,下一步就是推行他所提的『文武並舉』之策。」
張元青聽後,目光中流露出驚駭,隨即對周昭武鄭重一拜:「臣替王誠謝大王。」
周昭武揚了揚手,道:「寡人處理那幾家,並非為王誠報什麼私仇,『文武並舉』一旦推行,必然會衝擊那些世家大族。寡人此舉就是為了告訴世人,文武並舉乃國策,任何人、任何勢力都不能阻擋!」
言至此處,他看向直立而起的張元青,點頭道:「你教了個好徒弟。」
張元青汗顏,雖說他對王誠傾囊相授,但實際上就教導了王誠一年半時間,王誠身上更多的本事和能力是他一開始就有的。
「寡人不是無情無義之人,王誠犧牲了那麼多,有大功於社稷,不可不賞。」
周昭武將春明喚了進來,下令:「你讓尚書台擬一份詔書,即刻昭告天下,左將軍王誠受寡人之命,假死入局,深入敵人內部,不顧性命,粉碎敵人陰謀,瓦解敵人勢力,居功至偉,進驃騎將軍,增邑八千戶。」
春明聞言,大腦處於宕機狀態。
那位威震天下的左將軍竟然活著!
原來他不僅沒死,還暗中一直都在替大王做事,如今再立大功,竟直接越過從一品的衛將軍、車騎將軍,被封為驃騎將軍。
上一個驃騎將軍是剛死去不到半年的寧侯周昭光,大將軍不設,這就是大周權位最重的武將了。
「去吧!」
耳邊響起的聲音讓春明渾身一震,他趕緊退出殿內。
等他徹底離開後,張元青再次對周昭武鄭重一拜:「臣替王誠謝大王恩賞,只是」
「只是什麼?」周昭武道。
張元青直起身子,道:「只是,他未必會接受這個封賞。而且,自他那日離開,臣派人追查他的蹤跡,至今也沒能找到他。」
周昭武輕蔑一笑,道:「王誠此人,機智過人,性格倔強,深諳兵法,何況他如今實力已不在武王之下,他如果不想讓人找到,誰也找不到。」
「不用再找了!對外放出消息,蒙兀國派遣使臣,他們六王子有意求娶七公主,再過幾日便會進京,他聽到消息後會現身的。」
張元青聞言,目光微變,道了聲「是」,隨後退了出去。
未幾,春明領著一名小宮女急匆匆地走入大殿。
周昭武看著神色慌張的小宮女,沉聲道:「何事慌慌張張?」
春明跪在地上,斷斷續續道:「啟稟大王,七公主不見了!」
「什麼?」
周昭武神色一變,冷冷道:「什麼時候的事?」
「今今天早上」小宮女吞吞吐吐道。
周昭武盯著春明道:「別跪著了!立刻派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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