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盧夫特·休倫現在這般奇妙的模樣在洪索的雙目中占據了如此之多的注意力,以至於他後來被萬納斯從一個巧妙的角度輕輕碰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並發覺自己盯著巴達布暴君正在發言的時候上下開合的殘破嘴唇和裡面隨著說話止不住滴落的酸性唾液液滴並猜測他的已經很久了。
——主要是,在所有人都單膝跪下,並朝此地主人致意的大廳中——連方才正處於怒意最熾熱的程度的血神冠軍烏魯溫忒都以此表達了自己對黑心王的尊敬,雖然他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樂意。
而現在,休倫那沙啞殘破的聲音正說到這段演講段落的最後一句。「我不在乎你們在抵達這裡之前是誰或是做過什麼,顱骨收割宴的比賽只講究強者為尊。」
這個聲音一度充滿了力量,而即使其主人曾經被星空幻影戰團的安德洛克里斯連長的複合熱熔槍貼面射擊成一具潰爛的殘軀。但從死亡中被救回的經歷只是破壞了他的物理軀殼,卻絲毫沒有降低他的姿態、聲音與言語中所帶給他人的無形煽動力。
就是依靠著其慷慨激昂的發言,曾經是大漩渦守護者的盧夫特·休倫說動了螳螂勇士、處刑者與慟哭者三個星際戰士戰團加入了兵力早已嚴重膨脹的星空之爪戰團,開啟了影響了整個大漩渦及其周邊星區的巴達布戰爭的序幕。
這場帝國近來最嚴重的星際戰士內亂直到帝國方面將其他十二個星際戰士戰團全部或部分被投入戰場,在過程中甚至有三個戰團因此被解散——並部署了異端審判庭及其下屬的暴風兵團,以及兩支帝國海軍艦隊與不計其數的凡人軍隊,花費了十二年時間,才最終將這位暴君發起的叛亂掐滅。
考慮到盧夫特·休倫實質上只有區區二百多歲,能夠運營的時間也只有一百多年,並且他正兒八經也只發動過這一場對帝國的戰爭,能有此成績真是十分耀眼。
更不要提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之後,由他忠誠的鑄造大師瓦爾瑟克斯帶著他的殘軀與兩百多名殘兵幾乎是身無長物地逃遁入大漩渦後,僅在數十年內,紅海盜戰幫便頂著大大小小的綠皮王國、黑暗靈族海盜、其他混沌星際戰士(比如懷言者)的騷擾,又重新將新巴達布經營到如今這樣繁榮的規模。
如今,正像這座新荊棘宮所展示的那樣,每一天都有無數的混沌戰幫、異形族群或是海盜心甘情願為紅海盜之主服務,他們以大漩渦為據點,四處出擊,獵取各種資源、獵物、珍品、武器裝備與船艦,並返回這裡,向新巴達布的主人獻上自己的貢品。
而現在,這位意志非凡的梟雄顯然對於站在那兒發愣的洪索與萬納斯起了一點興趣。
沒有像通常的混沌暴君那樣廢話連篇地發表大量譏諷、侮辱或者乾脆直接發動攻擊,紅海盜之王反而帶著身旁的兩名侍從從王座上起身,以一種重傷虛弱之人所能達到的最大的威嚴姿態緩緩地向他們踱來。
他龐大而帶著管線的身軀所過之處,混沌軍閥與異形首領們紛紛向他行禮,朝顱骨盛宴的舉辦者與彩頭頒布者表達出一種過於做作、目的性太強以至於十分有失體面的恭敬與討好。
當洪索的眼睛與這位暴君那飽受摧殘的雙眼目光相撞時,一種心跳加速、血流嗡鳴的感覺瞬間襲擊了戰爭鐵匠,他的動力甲伺服警覺地運作起來,開始從脊柱處為他注入必要的藥劑,並自動打開了動力甲的靈能淨化裝置——當他的靈能防護打開時,站在休倫身旁的瘦弱女人眯起了金色的眼睛,將原本並不感興趣的目光從亞空間的某一點收回,緊緊地盯住了這個看起來沒有什麼太大攻擊力的小小星際戰士。
洪索眨眨眼,定下心神,發現黑心王幾乎沒有了嘴唇的嘴正在朝他做出一個友善的上位者的微笑。
——那還是由父親那尊貴的面容露出這樣的笑容更加令人信服一些也更讓人心靈受到滌盪。
洪索這才注意到周圍聚集的隊伍都已經悄悄散開,形成一種環繞著他們二人與暴君的趨勢,他舉起手臂放在胸甲上,朝對方行了一禮——主人在自己家裡還是可以得到一些尊重的,畢竟除了讓他爬了這麼糟糕的台階之外休倫目前為止的待客之道與宮殿環境還沒有讓洪索認為有什麼特別令人反感的地方。
休倫首先看了眼萬納斯,當他的目光掠過萬納斯肩甲上交叉的紅×的時候,黑心王點了點頭。
「阿達里克·萬納斯,最近你在山下各處相當活躍,我認識你,侍奉黑暗王子的克拉克斯之子,你曾經為我服務過。這就是你的新僱主嗎?」
「是的,大人。」暗鴉守衛優雅地朝他的前任僱主鞠了一躬,「現在我為這位戰爭鐵匠服務。」
「很好,但你要記住,黑暗王子是一位嫉妒心和占有欲同樣嚴重的主人,暗鴉。或許你的主人並沒有如你原本效忠的力量那樣值得你效忠。」
「您的忠告我會記得的,大人。感謝您的告誡。」
如果換做是原本來此博取一個機會與一支大軍以進行其瘋狂復仇計劃的混血兒洪索,此刻定然已經按捺不住這位暴君這般對於情緒與忠誠的按不暗示挑撥,但現在的戰爭鐵匠只是站在一旁帶著一種解剖手術刀式的精準趣味抓緊時間研究著休倫與他的惡魔寵物,徒留萬納斯略帶尷尬地站在原地應付他的前僱主。
那隻怪異的動物在休倫那鋒銳巨大的鐵光環和他的動力背包上惱怒地蹦來蹦去,顯示出一種原始的焦灼和無助,休倫臉上的神色變得更加不可捉摸,「哈馬德瑞亞對你非常感興趣。」
洪索抬起頭,他發現休倫實際上的身高因為修復他身體的機械、生物工程與黑巫術的緣故,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原有的體格。即使洪索的身高屬於正常的星際戰士,但他的頭也只到休倫那破碎的紅色胸甲處。
他抬起頭,目光掠過黑心王下頜與頸側那些正在工作的、幾乎完全替代了肌肉骨骼的管線,轉向那隻動物。他意識到休倫指的就是它,而他自己的醫療鳥卜儀告訴他這是一隻獨特的亞空間惡魔種,有趣,特殊的伴生式惡魔?看來休倫從他的死亡中恢復得到的生命力有一部分並非完全來自人類技術的幫助。嗯,由於這種特殊伴生或許更有必要進行研究
無形的笑容逐漸攀附上洪索的嘴角,哈馬德瑞亞更加不安了,這隻原本長得像是黑眼睛的某種雙足站立的小型爬行類生物的東西開始跳動起來,甩著尾巴並不斷變換它的皮膚底色與斑點色彩,五花八門五顏六色,像是一隻飛速變換的不規則萬花筒,其變換速度之快到了一種讓旁觀者頭暈目眩的地步。
但看到洪索不為所動,依然充滿令人不安的趣味繼續觀察著它,它便開始嘶嘶叫著,同時飛速變換自己的外觀:起先是一條蛇(醫療生物標籤顯示這是眼鏡王蛇)、隨後是一隻有些像是猿猴的生物(鳥卜儀貼心地指出這是一隻古泰拉埃及狒狒)、隨後是一隻隼,最後它變成了一隻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生物:一隻五彩斑斕的巨大蝴蝶,脆弱的彩色雙翼上還有兩塊巨大的金色眼斑,現在這對雙翼正在朝著洪索緩緩撲扇著,表達著最為古老的生物本能中弱者以自己最後的手段:偽裝,來嚇跑天敵的訊號。
「一隻稀有而變形水準令人印象深刻的寵物,大人。」
休倫的臉孔沉了下來,他身邊的那個沉默的隨從跨前了一步,這是一名身穿厚重的終結者鎧甲的戰士,一對巨大的獠牙從他的不屈型頭盔下巴處向前伸出,「你膽敢如此對我的主人說話!」
「我在同誰說話呢?這位」洪索那略帶口音卻彬彬有禮的聲音再次讓休倫的目光充滿評估。
「吾乃塔戈隆,我主的侍從官之一。」自稱為塔戈隆的戰士從他的頭盔下發出隆隆的聲音,那與其說是人類在說話,更不如說像是一種從遙遠的亞空間傳來的回音,洪索點點頭。
「你的肉體結合速度最近是不是有點過快了?它到最後會開始影響你的腦與心,你最好趕在你完全轉變之前選擇一位主人以無生者的身份締結契約,當然,我想你肯定會首先選擇你的主人的,是吧?」
在塔戈隆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回答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的時候,休倫身旁的另一個人開口了。
她有著極為高挑的身材與一頭長長的烏髮,這些長發像是瀑布一樣從她的背後垂下,幾乎拖曳到地面。雖然她長得其實很美麗,但是過於消瘦而凹陷的面頰與其他部位讓皮膚緊緊地繃在她的骨頭上,嚴重削弱了這種原本會令人驚嘆的美貌,也讓她的綠色長袍像是蓬鬆的窗簾般不合身地掛在她的肩膀上。除了一柄帶著生有雙角的頭骨的烏木法杖外,她還有一對閃耀著星星點點金色光斑的眼睛,現在這對眼睛與眼睛中的金色都在注視著洪索。
「噢,塔戈隆,不要冒冒失失。這是一個受到庇佑的人。」她輕聲地說道,但這聲音不知為何像是送出流言的微風耳語般傳遍了王座大廳中每個人的耳畔,「但我看不出是哪一位神明正在庇護他。」她緩緩閉上眼睛,「我能感受到極其強大的命運之線,極其強大是的極其強大怎可能會有人你是如此明亮!如此明亮!群星是如此璀璨!伴隨著一顆最為明亮的你的命運!它註定要編織在最偉大之人與其功業,還有帝國覆滅的命運圖案中!」
洪索鎮定地挑起一邊的眉毛,「感謝你的預言,女士,雖然我覺得這都是些廢話。」
黑心王再次露出了一種評估的神情,他伸出右手,上面戴著一隻巨大、鋒利的動力爪,那是一隻被稱為暴君之爪的武器,中央鑲嵌著大漩渦之眼,周圍環繞著八芒星光,而在其下,這個如此之近的距離上,洪索嗅到了鉕素燃料的濃鬱氣味,說明裡面還陰險地隱藏了一個不明顯的火焰噴射器出口,而所有利爪鋒銳上還有一種隱形的讓人不適的陰魂繚繞感,洪索猜想可能這其中有些混沌鍛造儀式和戰敗者們貢獻的靈魂之類的功勞。而他鳥卜儀的粗略掃描也支持了他的這種猜想。
這隻亡魂纏繞的利爪現在抬起了戰爭鐵匠的下巴,十分危險地閃著光,將他的頭顱左右轉動著,仔細觀察著他,就像是在觀察某種少見的新品種,洪索倒是顯示出了讓周圍人都不得不十分佩服的安詳,任憑對方如此無禮地打量,直到利爪離開了他的臉頰。
「你為什麼說我的預言者說的都是廢話?你可知道,她在加入我的陣營之前曾以天才的星語者與卜師而出名。連我也十分樂意傾聽她對未來圖景的描述。」
「哦,不出所料。」洪索點點頭。
「不出所料什麼?」
「她原本的身份——嗯,我說它是廢話是因為,這就是理所應當發生的事情,大人。」戰爭鐵匠再次鞠了一躬,「我的命運就是要侍奉最偉大之人,輔佐他的功業,並讓如今這帝國不復存在,這是毫無疑問的。」
黑心王無疑是笑了,「你有一個相當宏大的願景,洪索,而你的鎮定也為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的榮幸。」
巴達布暴君點點頭,接著開始緩慢地回到他的王座前,爬上那一層層的台階。
他面朝著重新抬起頭全都盯著他的人們舉起了暴君之爪與休倫之斧,亞空間的力量與動力立場一同閃耀在這兩件傳奇武器的鋒刃之上。
「任何敢於走上顱骨收割盛宴賽場,並露出他脖頸的戰士,都將在漩渦巨眼開啟之時,於荊棘競技場之上拔出他的武器。戰鬥、流血、犧牲,弱者唯有一死,勝者將獲得我曾許諾的一切力量與戰利品。」
休倫環視著重新開始興奮起來,並在這個王座廳中取代了原本的恐懼不安的嗜血與貪婪的人們,他缺少嘴唇的利齒似乎在微笑著,「諸神注視著我們,諸位,歡呼吧,在收割開始前盡興。」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呼喊著他們所信奉的神明或是休倫的稱號。
只有洪索側過頭,用一種匪夷所思的口氣與他的同伴點評道,「他曾許諾的什麼?他好像只是提供了場地和一次性拿到其他戰利品的便利,而實際上勝者通吃的全都是敗者自己帶來的軍隊吧。」
萬納斯用一種「我知道你很聰明但是你能不能回去再聰明」的懇求表情看著他。
「我會留下來的。」洪索點點頭,「除了這個病例,這種被父親稱為事半功倍的技巧非常值得我學習。」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