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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得做點兒事情,要讓我吃飽喝足。」鍾離嫵笑著推他,「別沒正形。」
「我這是沒正形?」簡讓笑微微地又湊近一些,近到額頭幾乎要抵著她的額頭,「這才是最正經的。」
距離是這麼的近,近到呼吸相聞,他的氣息縈繞在她鼻端。是那種乾乾淨淨而又讓人覺得溫暖的氣息。
她知道,這會慢慢成為她日後最熟悉的氣息。
抬眼就能對上他流轉著襲人光華的眸子,璀璨如星,垂眸便能看到他弧度完美的唇。
她心跳先是漏了半拍,隨即就急促起來。
簡讓斂目凝視著此刻的她的容顏,手緩緩抬起來,輕撫著她的面頰。
她纖長的睫毛慌亂地忽閃兩下,嫣紅的唇抿了抿,之後便安靜下來。
他揚了揚下巴,在她眉心印下輕柔的一吻,繼而雙唇下落在她的臉頰。
鍾離嫵閉了閉眼,緊張得幾乎窒息之前,聽到了杜衡走進廳堂的腳步聲,她立時鬆了口氣,抬手阻止他。
簡讓當然也聽到了,敗興地蹙了蹙眉。「先放你一馬。」他在她耳畔低語。
鍾離嫵卻因他雙唇無意碰到耳朵輕輕地打了個顫。
簡讓揚了揚眉,笑意漸濃。
杜衡進門奉上一壺熱茶、一壺竹葉青,「飯菜馬上送來。」
簡讓特地點了打滷面,白瓷大海碗裡是麵條,隨上的攢盒裡盛著臊子。連續兩天在峭壁上爬上爬下,很損耗力氣,他回來只想舒舒服服地吃麵,相信她也一樣。
果然,鍾離嫵食指大動,連吃了兩中碗面,才有一搭沒一搭地吃他另外點的幾道菜。
「你怎麼也不留在大堂用飯了呢?」她問他。
「少不得被人圍著詢問我的底細,師承何人——我都餓得前心貼後心了,哪兒有工夫搭理他們。」
也是。鍾離嫵笑起來。
簡讓這才問起糾纏季蘭綺的那個人,「你知道那個人是誰麼?他今日怎麼就有膽子公然調|戲你二妹?」
「我沒見過那個人,要仔細詢問過蘭綺之後才曉得原由。」
「嗯。」簡讓叮囑道,「這事情大概還有後續,你留心些。」
「你也一樣。」照她估計,姚興起碼要躺上幾個月才能復原,不可能不記恨他。
這邊兩個人說話的氛圍輕鬆愜意,那邊季萱與季蘭綺的氛圍卻是壓抑沉悶。
季蘭綺滿心失望地看著養母,「姚興聲稱知曉我的身世——那是你我都不知道的,他要我嫁給他,今晚就交給他一樣信物,不然的話,會跟人說我生母是最下賤的妓|女——我只跟阿嫵說了這些。」
季萱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季蘭綺把語速放得很慢:「他還說,要是我不想嫁給他,就得想法子委身於簡公子。我問他這兩件事怎麼就能放在一起說。他說他自有目的,我只需照著他的安排行事,便是不能從速嫁給簡公子,也要讓島上的人知道我們兩個關係曖昧。」
季萱喝了一口茶。
「最早,您對這裡一無所知,恰好姚興曉得,知道到何處找什麼人便能前來,您就求到了他頭上。我來歸雲客棧這麼久,他不會不知道,但是從沒來找過我。」季蘭綺定定地凝視著季萱,「怎麼您到這兒之後,他就找過來了?還是在大庭觀眾之下刁難我。」
季萱摩挲著手裡的茶杯。
季蘭綺諷刺地笑了笑,「這次您又許給了他多少銀兩?」
季萱繼續沉默。
「您為了讓阿嫵嫁給您選定的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季蘭綺長長的嘆了口氣,「您姻緣不如意,未嫁便喪夫,這半生都深受其苦,現在這是做什麼?要阿嫵走您的舊路?」
「不然怎樣?由著她留在這裡再不回去麼?」季萱冷聲道,「我早就跟她說了,離簡公子遠一些,我從最初就讓她成全你和簡公子。可她是怎麼做的?她根本忘了自己是誰,竟與別國男子漸行漸近,就快到形影不離的地步了!還有你,也是不爭氣的東西。我過來之後就讓你與簡公子勤走動,可你是怎麼做的?!」
季蘭綺語氣冷淡,「要我毀阿嫵的姻緣,不可能。我險些被人欺辱這件事,不敢怪您,但是您要記住,下不為例。至於您到底做了什麼,我暫時幫您瞞著,但若阿嫵查出來,我也不會幫您撒謊。您早些回家,想想怎麼善後吧。」說著話,起身向外走去,「我還有事,不陪您了。」
剛走出房門,她聽到茶盞碎在地上的聲響。
她雙手用力地交疊在一起,牙齒死死地咬住嘴唇。養母把她和阿嫵算計到了這個地步,她早已氣得肋骨生疼,但是,只能忍耐。
這樣也好,就像阿嫵一樣,把一筆筆爛賬攢起來,等到真正心寒的地步,便再不需給予這個所謂的長輩忍讓、寬容。
簡讓和鍾離嫵用飯期間,四喜在外間吃得小肚子圓滾滾的。
吃飽之後,它先在簡讓身邊坐了一會兒,就顛兒顛兒地去了寢室。過了一會兒又折回來,眼巴巴地望著簡讓。
簡讓繼續吃飯。
四喜又跑去了寢室。過了一會兒,傳來它用爪子撓木板的聲音。
鍾離嫵笑起來,「它是不是想去密室?」
「嗯。」簡讓頷首,「在上面沒像樣的窩,在下面倒是有一個。」
「是麼?」
「要不要去看看?」簡讓放下筷子,「下面存放著很多書和字畫,可以選一些你喜歡的。」
鍾離嫵略一猶豫,點了點頭。現在跟他不需避諱什麼,再者她也看出來了,他就是嘴毒,辦不出失分寸的事。
這時候,杜衡進來稟道:「大小姐,水蘇過來了,說鍾離夫人到了筱園,等您回去說話。」
鍾離嫵想了想,「說我有事出門了,不知道何時返回。她願意等就等著吧。」
簡讓同她一起去了寢室,打開通往下面的門。
四喜歡實地搖著小尾巴,先一步往下跑去,肥肥的身形在長長的台階上,像個滾動的毛球。
簡讓緩步走在前面,一手向後伸向她。
「還能掉下去不成?」鍾離嫵一面說,一面松松握住了他的手指,「就算掉下去,還有你和四喜墊底呢。」
他語帶笑意:「怕你耍壞,從背後給我一腳怎麼辦?」
鍾離嫵一面走,一面摩挲著他的手。就是這隻手,幫蘭綺教訓了姚興。
最早開玩笑給他看手相的時候,沒機會用心探究他的根底,大多時間真就只用來看了。
這會兒,在光線朦朧又極為安靜的氛圍中,她仔細感知著。
他手上覆著薄繭,兵器暗器都常用。
手指修長有力,手掌暖暖的。
簡讓停下了腳步。
鍾離嫵毫無防備,險些撞到他身上,「怎麼了?」
怎麼了?在他手上摸來摸去大半晌,居然好意思問他怎麼了。他噙著笑意,展臂將她帶至自己腳下的台階,再將她攬入懷中。
鍾離嫵發現他此刻的眼神是自己不曾見過的,灼熱。她雙唇微啟,剛要說話的時候,他抬起手來,食指點上她的唇,視線亦鎖住她的唇瓣。
她整個人僵住了片刻,知道他是要把用飯前半途而廢的事情做完。而在這之後,她生出了幾分好奇。
那是怎樣的感受呢?
簡讓沒給她想像、忐忑的時間,手溫柔地滑過她白皙的面頰,落在她頸部。
下一刻,低頭索吻,不勝輕柔。
輕如風中飛雪,柔如春日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