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人都去了醫院,只有暖陽像一隻孤雁一般,瑟縮地坐在床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步入秋天,她的身體一直在發抖,就算裹緊了被子也無濟於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樓下有說話的聲音,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臥室,看到了正要回去休息的徐熙園。
暖陽很想問問戴玉梅怎樣了,但是,嗓子好像被什麼梗住一般,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只能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徐熙園,希望從她口中得知一二。
「人救過來了。」徐熙園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卻選擇了沉默,安慰的看了她一眼,便回了臥室。
暖陽慢慢地退回去,仿佛被人抽掉了所有力氣一般,癱坐在地上。救過來就好,救過來就好。
醫院的VIP病房,雖然內部構造溫馨的仿佛是在家裡,但依舊掩不住屬於醫院的感覺。凌韓東安靜地站在母親的床邊,一臉冷硬,但眼中卻都是懊悔之色。
雖然,他恨自己的家人在他那么小的時候就遺棄了他,但是,眼前的女人,畢竟是他的母親。再恨,再怨,也希望母親健健康康地活著。不能失去她。不能!
人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就用自己的生命跟凌韓東抗爭著。如果他不跟夏暖陽離婚,她寧願去死,也不允許夏暖陽進門!
凌韓東心情那樣複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注視著躺在床上的母親。而父親則坐在床邊握著母親的手,用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哀求著:「玉梅,你睜開眼吧,吃點東西。有什麼事,等你好起來,我們一起解決。你如果就這樣去了,這個家怎麼辦,這一窩孩子怎麼辦?」
可戴玉梅卻依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凌韓東坐下,從桌上拿起了那一碗溫熱的粥,用小勺子舀了一勺,遞到戴玉梅嘴邊:「媽,吃點東西。」
戴玉梅的嘴緊閉著。眼睛合著。似乎什麼也聽不到。她尋死的意向是那樣強烈。不是鬧著玩,也不是嚇唬誰。凌韓東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凌浩天突然站起來,對著凌韓東喊:「你出去,你這個不孝子,把你媽氣死,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這麼多年,我們知道為了這個家族,虧欠了你,我們想彌補,我們加倍愛你,是你不肯接受。我們知道,是我們欠了你。可是你恨誰,也不能恨你的母親。
十月懷胎,為了你生你,她大出血差點死掉。你一出生,身體弱,整夜的哭,你媽媽每天晚上都是抱著你入睡。
那一年,因為保姆疏忽,你被燙傷了,需要植皮,你媽媽硬是讓醫生從自己身上割下一塊皮來補在你的傷處!
她是那麼愛你,把你當做是自己的生命!是我,當年是我為了家族的事業,將你送到了韓家,為此,你媽差點跟我離婚,但當時她懷了你弟弟。這才繼續跟我過下去。
到了期限,我們把你接回來。可是你恨我們,恨你媽,覺得我們不愛你。處處跟我們對著幹,我們說東,你就說西,現在好了,你非要娶那麼一個女人,把你媽氣死,你就高興了,是不是?」
父親的話字字誅心。他從來不知道,母親是這樣愛自己的。不知道,為了他,母親可以這樣犧牲自己。是他太自私了嗎,是他太狹隘了嗎?
這些年,和自己的親人對抗,他又有幾次是真正的快樂了。如今,差點把母親逼死,他還是人嗎?凌韓東的眼中閃耀著淚光,卻最終轉身,大步離開。
凌浩天氣的臉色發白,重新望向了躺在那裡的戴玉梅,放軟了聲音:「阿梅,你不能丟下我,那死小子,愛娶誰娶誰,咱不管他。只要你活著,比什麼都強!」
戴玉梅的眼角緩緩滑落點點淚珠,卻依舊沉寂不動。
凌韓東開著車,鬼使神差地來到了當初和暖陽相遇的地方。她當初站著的位置人來人往。他娶她,當時是被家人逼著結婚逼得煩了,會選擇夏暖陽,是因為她長得那麼像小朵。
他當時覺得,娶一個像小朵的女人,自己起碼心裡舒服,而娶了一個毫無家世,又生過孩子的女人,是和家人對抗的勝利,因此,他不在乎夏暖陽的過去。
雖然娶了她,但他是瞧不上她的。那又土又丑的樣子,任誰第一眼看去,都不會待見。但是,相處久了,會發現,她是一個有趣的女人。
她能讓他開心,能逗他笑。從瞧不上,到覺得她有趣,再到,戀上她的身體,一切都發展的那麼迅速而又出人意料。
不過,不管他對她的興趣有多大,她終究不過是自己娶來當槍使喚的工具,更是小朵的替身,所以,關鍵時候,他唯有放棄,他不能失去母親,也不想再和家人做對。
可是,為什麼,一想到要放棄夏暖陽,他的心臟就變得不舒服?忍不住掏出了煙,深深吸了幾口,心,沒那麼難受了,可卻變得煩躁不堪。
為什麼會這樣的情緒?他一個勁的問自己,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養只貓啊狗的還有感情呢,何況,夏暖陽還是一個不錯的女人,相處久了,捨不得也是正常。
呆呆地坐在車裡許久才啟動車子離開。暖陽曾經招聘老公的地方,被樹蔭遮住,那樣陰暗,陰暗的仿佛夏暖陽的人生。
*
暖陽知道,該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再繼續賴著,只會讓凌韓東為難,讓自己難堪。她不是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在親人和一個不愛的女人之間,凌韓東會放棄誰,她用腳也能想到。只是,聰明的背後,她有著最傻的一面,奢望著,凌韓東對她著捨不得。
她出去列印好了離婚協議。只有兩張紙。沒有財產糾葛,也沒有撫養權的問題。她孑然一身而來,孑然一身離開。多瀟灑,不是嗎?
回到梅園,她將自己關在臥室里,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攤開那份離婚協議,呆呆地看著。可是,目光凝在『離婚協議』那四個字,再也看不下去。因為,淚水早已經盈滿了眼眶,視線變得朦朧不堪。
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忍著莫大的傷痛的,就好像,從心房上硬生生地剜掉一塊肉一般。生疼生疼的,疼的都要沒有了呼吸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