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凌晨,涼如海水。
邱予終於脫去了臃腫的看守場服,換上一套修身的黑色便服,重新清瘦了回來。
既然是出遠門赴會,安慶生自然沒有吝嗇,給邱予準備了兩套價值不菲的名牌服裝,另外還給了他新京指定服裝店的金卡,囑咐他到了地方以後,可以去店裡現買。
邱予心知這是安慶生不想自己太掉價,既然名義上是借著安家妮的東風出席雋永峰會,那麼他當然不能穿得太過寒酸。對著安家妮,安慶生自然流露出的父愛,簡直是實質的,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邱予有時想想,自己原本也應該有家人,這樣呵護自己,用堅實的臂膀,為自己遮風擋雨。
可他的家人在哪?他的家又在哪裡?
海潮悠悠,伴著高低不平的風嘯,仿佛遠方的遊子在吟誦著一首思鄉詩。
安家的私人專機停在不遠處的停機坪上,有一名助理候在艙門處。從散發著一股粉色泡泡的飛機外觀上,就能看出它的主人是個什麼樣的天真爛漫的性格。
乘務幫著邱予把行李箱抬上飛機,邱予得以有空暇,回頭再去看一眼他出來的地方。
此時的看守場,像一條安逸的睡龍,隱沒在黑夜裡。探照燈以完美的反射角度,把它的每一個邊邊角角都展露出來。這是邱予第一次在夜裡看到它。
他不由想到了一個說法,城市美不美,看它的夜晚。
「有什麼好看的?」安家妮鑽進機艙,見他沒跟上,又回過頭來嘲笑,「這破地方關人一輩子,你們這種遊手好閒的人才會留戀。」
邱予搖搖頭,他不是留戀,而是他知道,這座看守場下面,埋著的是看不見的、無數人的屍骨堆積。
他不再多想,跟著上了飛機。
落座,系好安全帶。
在一陣轟鳴中,飛機起飛,告別了看守場。
-
新京市,皇家會展中心。
這座宏偉建築,如同一隻巨碗,上寬下窄,佇立在新京最繁榮昌盛的市中心。此時此刻,樓頂已經懸掛起了一面大的幕布。遠隔幾里之外,都能看見「雋永峰會」四個大字。
形如其意,源遠流長。
皇家會展中心外,市、區的城衛局、安治局,來自各個治安部門的車、人,在每一處至關重要的點上,豎立起了崗哨,以各自的方式,拉出了防禦網。
然而這一次,他們不是主角。
來自不同編制的部隊,在外圍布置出了軍事布防。
或許是為了減少對城市住民造成不必要的影響,也或許是其他什麼緣故,來自軍隊的兵力沒有人穿軍衣,全部穿著便衣,更沒有把武器端出來。只是明眼人,從他們的站姿步態上,能夠分辨出一二。
此時距離雋永峰會拉開帷幕,還有兩天。
提前趕到的,多數是從外地遠道而來,提前來認個門兒,熟悉一下環境,並且由皇家會展中心的接待領去招待處的酒店住下。
還停留在這裡不走的,那就是純看熱鬧的。
會展中心內部,正有不少工作人員,在布弄擺設,進行得如火如荼,各種器械、工具碰撞在一起,叮咚作響。
一樓大堂拉燈結彩,布置得輝煌明亮,主辦方還請了享譽盛名的布景專家,專門統籌策劃。各式畫報、鮮花、金玉擺設,鋪陳在每個位置,不讓任何一個角落受到冷落。
餐盤、酒具,全都準備充足,沒開封的,等到開幕的那一天,現場開封。
雋永峰會設有舞台開幕式、酒會、舞池、桌球、歌廳、封閉性良好的大小包間等等。會上,可以以任何種方式,進行任何種類的結交。
準備工作在半個月前就已經開始進行了,這個時候,基本已經完成,剩下的是里里外外的反覆檢查。
「都仔細點,那副畫,再看一下,別掛鬆了。但凡有一幅畫掉下來,所有人的工作都別想要了。」
「放心吧,劉總,不是第一次做了。」
「這次不一樣。國老的嫡孫、總長家的公子,還有外地軍司、舊封地主、貴族少爺小姐,全都要來。出了什麼問題,你們一家子的腦袋,都擔不起。」
……
……
「本來以為是年輕人隨便玩玩,沒想到,這次國老們竟然一力支持。」
「當然了,老一輩退出權力舞台,下一個時代,註定是這裡面某些人的。不趁著年輕時候拉幫結夥,處處晚人一步,幾年以後,等著後悔去吧。」
皇家會展中心對面,人來人往的人群外,一棵樹下,有三五個人。
顯得特立獨行,與周遭的人格格不入。雖然形態散漫,仍然兼顧著看管職責。
如果邱予在,就能認出來,這兩個領頭的,就是在青羅山機場打過交道,彼此留下了不好的、深刻印象的鄧非燁和張壕。
「龍華集團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比起眾人,張壕更加持重一些。
後面一個眼裡充滿新奇、更加青澀一點的隊員,說:「沒有動靜。」
「還沒有動靜?龍華集團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給我們添亂嗎?雋永峰會從來都是比我們還要積極,沒道理今年缺席啊?」鄧非燁嘲諷著說,「要是真被我們的防禦網嚇住了不敢來,那說明他們也不過是紙糊的老虎。」
「不能鬆懈。」張壕說,「風副隊說了,這種情況,有可能是我們在龍華的線人級別不夠,沒聽到風聲,畢竟,今年峰會上,他們能圖謀的不小,想來不會大肆宣揚。」
鄧非燁憤恨地說:「龍華集團是副長大人的心頭大刺,風副隊都操心得長了白頭髮了。不知道二處什麼時候能有進展,我們倒是想幫忙,只怕二處那些個眼高過頂的,嫌我們礙手礙腳。」
「特工處的事,還是別摻和了,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行動模式。」
張壕看看後面一聲不響聽著兩位前輩對話的新隊員們,想了想,還是露了口風:「你知道,副長一直在給維和尋覓新隊長。」
「不是沒有合適的人嗎?」鄧非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