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給扎巴鄂色題名為章嘉活佛之後,便讓柳敬亭送扎巴鄂色返回了下駐的旃檀寺。筆神閣 bishenge.com
扎巴鄂色剛剛離去,孫承宗就被呂琦帶上了二樓的會議室內。西苑精舍建成之後,他還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孫承宗雖然覺得這樣的建築格局有些小氣了,不過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就能一覽整個庭院內的風景,倒是比沉悶的四合院更能讓人心胸開闊起來。
據說這1200多平方米的西苑精舍,總造價達到了8萬銀元。就算京城房價這兩年不斷上漲,這般規模大小的新四合院,大約也不會超過1萬2千個銀元的。
不過看著圍廊上的鐵藝欄杆和成排的玻璃窗戶,孫承宗大致知道了這些銀元都花在了什麼地方。不過即便孫承宗覺得這幢精舍花費有些高昂了,他也沒打算學習那些同僚向崇禎上勸諫。
西苑精舍花費雖然不小,但是比起修建宮舍來說還是小巫見大巫了。更何況,崇禎比起自己的祖父、兄長,在個人的消費上已經相當節儉了,這一點就算是那些清流們也是認可的。更別提,他在理財的能力上,更是前幾位皇帝所不能比擬的。
孫承宗覺得,只要崇禎能夠保持登基以來的執政能力,在生活中這點小小的奢靡,倒也並不值得勸諫什麼。當然,對於皇帝今日放下公務,和一位僧人在這裡坐談了一個上午,這就讓他有些擔憂起來了。
進入會客室內和崇禎行禮過後,孫承宗便向皇帝匯報了關於瀋陽傳回的消息。
朱由檢聽完之後,便向孫承宗詢問道:「孫先生覺得,我們應該怎麼應對這條消息?」
孫承宗胸有成竹的說道:「臣以為,我們應該做好兩手準備,一是林丹汗的軍隊失利,但人卻安然歸來的準備;二是林丹汗回不來的準備。」
朱由檢點了點頭說道:「總參謀部可以照先生說的兩個準備詳細討論一下,然後送朕確認就可以了。
另外讓承德和豐鎮方面做好戰備,防備後金軍隊半路上又改變計劃,轉而突襲我國西北,和察罕浩特方面也要加強聯繫。」
孫承宗點了點頭,隨即轉入了下一個話題道:「臣這次過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想要獲得陛下的允許,就是推遲明年的新軍將士退伍事務。」
朱由檢楞了下才說道:「這麼快,新軍成立已經五年了麼。不過為什麼要推遲?朕記得,邊軍中的退伍事務不是一直都完成的很順利麼?」
孫承宗很是直言不諱的說道:「邊軍中退伍的,不是老朽無能之輩,就是一些兵油子。讓他們離開軍隊,反倒是提升了邊軍的戰鬥力,因此哪裡會有人阻擾這件好事呢。
但這些新軍中的這些將士可不同,他們入伍時不過20歲上下,五年來又在軍中學習了各種技能,參加過薊州保衛戰等戰爭。現在這一批將士正是新軍中的頂樑柱,在這個時候讓他們退伍回家,實在是太過浪費了。」
聽完了孫承宗講述的理由,朱由檢輕輕拍著沙發的扶手想了許久,方才開口回道:「先生以為,我大明新軍的戰鬥力究竟來自於何處?」
孫承宗低頭思考了片刻,方才有些不確定的說道:「軍隊的訓練、將士的勇氣,還有精良的器械和完善的後勤組織,臣以為應當就是這些了。」
若是在三年前,孫承宗大約根本不會有這樣的認識,不過總參謀部的成立,不僅僅在於改變了大明軍隊,同樣也改變了孫承宗這樣的知兵文臣。
組織的力量始終會壓倒個人的天分,更別提現在大明軍中並沒有那種超越時代的軍事天才。三年總參謀部的任職,讓孫承宗感覺自己學到了過去三十年都未曾學到過的軍事指揮學問。這也令他同那幫喜歡紙上談兵的同僚,關係越來越疏遠了。
總參部的存在,讓孫承宗終於了解到了,一隻軍隊應當如何去組建、運用和戰鬥,而不是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忠義、計謀和天命上。
總參謀部也已經從最初用來整理京營軍隊的辦事機構,變成了今日掌握所有大明軍隊編制、訓練和戰時指揮的御前軍事機關。擁有這樣巨大權力的機關,自然是不甘心自身力量的被削弱的。
所以,即便是當初贊成軍中退役制度的孫承宗等人,認為退役制度可以有效的壓制武人集團的形成,此刻也有些不捨得放這些年輕力壯又聽話的軍中將士返家了。
不過朱由檢的想法同孫承宗又有所不同,畢竟雙方所處的位置並不一致。作為大明皇帝,他自然不能光考慮維持新軍的武力不下滑。
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之後,朱由檢清了清嗓子說道:「先生說的不錯,不過朕還是有點不太認同,朕以為一隻軍隊最根本的力量應當來自於民眾的擁護。
沒有民眾之支持,軍隊就無法獲得合格而忠誠的兵源;沒有民眾之支持,軍隊就無從獲得用以作戰的物資;沒有民眾之支持,軍隊就無法從失敗中恢復。
換句話說,一隻同民眾割裂的軍隊,如後金的八旗軍,只會成為少數人手中的殺戮機器,並使得軍隊成為某些人的私有物,對於大明來說,這樣的軍隊就是藩鎮,是應當被消滅的對象。
新軍被招募的將士,這四年多來除了學習如何戰鬥之外,也一直被教授著為人處世的道理和朝廷改革政策的解釋,他們在戰場上是合格的戰士,但是退伍之後也將會成為朝廷在基層可以依賴的對象。
先生大約還不清楚,到了今年十月,農會已經在北方七省初步建成了一個骨幹體系。縣以下的鄉、里、村,現在已經改成了縣、鎮、鄉、里、公社。
此前的順天府區域,公社化的村子已經達到了八成二,除了順天府之外的河北地區,公社化的村子大約占了六成七,山東、河南、陝西等地大約是百分之三、四十。
根據戶部的數據對比,公社化的村子要比那些自然村繳納國家的稅收高上一成五,但是村民的收入卻依舊比自然村村民高出了二成以上,先生可知是為什麼?」
孫承宗是北直隸保定高陽人,雖然他為官一向清廉,但孫家在高陽也依然是占有了許多土地的大地主。鄉村中的公社化運動、農會運動,他自然是有所耳聞的。甚至於高陽的族人、同鄉還寫信給他訴苦過,希望他能夠干涉地方官員的行事,只是他未曾理會而已。
崇禎這一問,他立刻便回憶起了那些族人和同鄉的訴苦,於是便回道:「陛下所說的,莫不是公社化以後,取消了大戶人家任命的田頭,並不再允許這些人家私自上門徵收田租,只能從公社手中獲得固定田租一事?」
朱由檢點了點頭說道:「取消了大戶人家的田頭制度,實行了減租減息的政策之後,農民的所得自然就上升了。而公社的存在不僅釐清了隱田,也減少了各地大戶拖欠田稅的行為。
當然,朝廷和百姓的所得都增加了,那麼地方上的地主收益自然是在縮減的。只不過京畿左近朝廷的拳頭比較大,朕又放開了對於工商業的限制,所以北方地主大戶雖然不滿,但也沒人提著腦袋和朝廷鬧事…」
孫承宗聞一知二,頓時想起了這兩年被流放海外的大戶、勛貴甚至是宗室,顯然這些人應當並不僅僅是犯了罪,估計同阻擾公社改造和反對減租減息也有關係。
朱由檢並沒有注意到孫承宗的臉色變化,而是繼續說道:「不過公社改制和減租減息雖然能在北方慢慢落實下去,但是過了淮河,就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了,過了長江就更沒人把這兩項政策當一回事了。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這兩年南方都沒怎麼受過大災,所以地方上的宗族勢力強過了官府的力量。不比北方諸省,先天災又是人禍,地方上的宗族勢力搖搖欲墜,才沒什麼人敢站出來同朝廷作對。
不過,只要存在著利益,這些北方宗族遲早還是會反撲的。農會和公社,是朝廷在農村的兩大支柱,這兩大支柱要是倒下了,朝廷還要如何從鄉村徵兵納稅?
想要讓農會和公社始終掌握在朝廷手中,這些在軍中服役過的士兵,就是最好的朝廷支持者。在他們復原之後,讓他們在基層的農會和公社中擔負一定的責任,那麼起碼我們從地方大戶、地主手中奪來的權力,不會輕易的被他們給奪回去…」
即便是孫承宗這樣的人物,也是無法輕易背叛自己所屬的利益集團的。當然他現在所屬的是一個新興的軍事官僚團體,而不再是一名普通的士大夫官僚了。
在這場關於退伍士兵的討論中,孫承宗還是接受了崇禎的主張,按時讓第一批千餘官兵退伍,並將之安排在各地的公社、農會和巡警局內,從而加強對於基層民眾的控制和政策宣傳,為今後的義務兵役制度的全面落實展開工作。
當孫承宗走出了西苑精舍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似乎忘記和皇帝談一談,讓皇帝遠離這些密宗僧人的事情了。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回頭,他覺得崇禎似乎並不是因為喜好密宗才召見這些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