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日,楊安玄率領一萬大軍趕赴豆田壁,離秦軍五里紮下營寨相持。
姚崇率軍出營攻打,看到千輛戰車圍成的壁壘,以及遍樹在盾牌之上的狼筅。
楊安玄手持長槊立在站車之上,姚崇勒住馬與楊安玄照面,兩次進攻偃師城都敗在楊安玄手中,姚崇恨意滔天。
領教過戰車陣的堅固和利箭快刀之後,姚崇沒有下令攻擊,用馬鞭指著楊安玄道:「小兒,待本公奪下洛陽城,再將你挫骨揚灰。」
當天夜晚,楊安玄帶著俞飛悄然離開駐營,回歸了偃師城。
大軍開拔豆田壁,偃師城、裴、嚴家各留下守軍三千,而楊安玄麾下最精銳的原安玄軍所部就留在偃師城內。
楊安玄打定主意焚毀秦軍的屯糧,只能動用小股部隊偷襲,安玄軍受過跋山涉水地專門訓練,正好派得上用場。
要想焚糧,可不是那麼容易,楊佛嵩是沙場宿將,屯糧所在自然會派重兵把守,嚴加巡查。
首先要探明屯糧的地點是否真的在蒯鄉,巡江營的到來,讓楊安玄麾下水師的力量大增。
錢磊、陳魚、黃富、丁全等人化裝成漁夫,沿著河水打探秦軍的糧倉所在。
三天後,情報匯總到楊安玄的案頭,秦軍屯糧之處正是蒯鄉。
錢磊道:「將軍,秦軍的糧草來自弘農和上洛兩郡,先集結於宜陽,然後再從宜陽城運往蒯鄉,秦軍的糧草通過洛水運送。」
黃富補允道:「蒯鄉的防守十分嚴密,根本近不了身,岸邊密置瞭望塔,很難從水路靠近。」
楊安玄問道:「能否劫糧船?」
錢磊想了想道:「秦軍每隔兩日運一次糧,運糧的船有十艘,每艘船約有兵丁七八十人,除非五艘艨艟一起出動才有可能劫下糧船。」
楊安玄的目的是蒯鄉糧倉,大舉出動肯定要驚動秦軍。楊安玄又問道:「能否悄悄摸上船,劫下一兩隻?混進去?」
錢磊道:「仆注意觀察了秦軍運糧的時間,糧船辰末從宜都出發,到達蒯鄉碼頭在未時左右,卸糧後回返。」
楊安玄看著地圖道:「從宜陽走水路到蒯鄉有一百四十餘里,單趟在兩個時辰左右。」
手指在地圖上輕輕點動,楊安玄眉頭皺起,道:「也就是說船都在白天行動,很難下手。」
陳魚想起一事,道:「洛水入瀋水處有個村鎮,若到午時糧船經過,有時會停下來入鎮補給,說不定能找到機會。」
楊安玄點點頭道:「這是個辦法。」
集思廣議,眾人紛紛獻策破敵,有的說趁夜喬裝成秦軍夜襲蒯鄉,有的說奪取糧船混入蒯鄉,還有說潛伏在夕陽亭一帶尋找機會。
眾說紛紜,楊安玄道:「兵無常勢,錢磊你們幾個繼續打探消息,尋找可趁之機,若有消息立時報愚。」
這幾日,秦軍試著攻擊晉軍大營,皆被趙田等人倚靠戰車和狼筅化解。楊安玄擔心一連數日沒有露面,會引起秦軍的懷疑,所以又回到了豆田壁營中。
洛陽,辛恭靖已經收到了楊安玄在偃師大破秦軍的消息,金墉城內低落的士氣高漲了起來,將士們都在傳言楊將軍馬上就要殺退秦軍,而且聽說魏國派遣大軍前來救洛陽的消息。
河內郡野王城,魏太尉穆崇率兩萬大軍駐紮在此已有五日,楊安玄在偃師擊敗秦軍的諜報送到了他的手中。
穆崇正值壯年,曾兩次救過魏皇拓跋珪,拓跋珪讓他領軍救洛陽足見信任。
此次南下,穆崇一心想將洛陽奪下,將來讓天子封自己為
洛陽公,成為南面王。
穆崇打定主意,讓秦晉兩家斗個兩敗俱傷,到時他便可輕鬆地奪取戰果,最好能擊敗秦、晉兩家,奪下洛陽城。下令大軍每日行進僅三十餘里,坐等最佳時機。
手捋鬍鬚,穆崇凝眉沉吟,看來晉軍仍有一戰之力,此時介入為時尚早。……
十月四日,桓玄寫信給殷仲堪,準備討伐楊佺期,理由是「佺期受國恩而棄山陵,宜共罪之」。桓玄表示要率軍北上,救援洛陽的同時討伐楊佺期,若是殷仲堪不答應,就順著長江西上進攻他。
洛陽是西晉天子埋骨之所,以「棄山陵」作文章,讓殷仲堪大為頭痛,洛陽屬雍州,洛陽失守河南郡不何,楊佺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荊州也有協防之責,洛陽若失殷仲堪亦難辭其咎,朝庭肯定會藉此生事。
對於桓玄的用心,殷仲堪一清二楚,如今江州勢大,桓玄是想吞併雍州再對付荊州。
前次楊佺期數次寫信給他,讓他一同攻打桓玄,都被殷仲堪拒絕。殷仲堪是想三家互相牽制,保持平衡,如今平衡再次被打破,這次殷仲堪站在楊佺期這邊。
殷仲堪措詞嚴厲地回信,「你要解洛陽之圍,便直接從沔水北上,一兵一卒都不能進入長江。」
收到殷仲堪的回信,桓玄對長史卞范之道:「敬祖,果如你所料,殷仲堪鼠尾兩端,若是攻打襄陽,殷仲堪便會順江攻打潯陽,看來要奪取巴陵,先行對付荊州。」
卞范之微笑道:「六月荊州大雨,殷仲堪開倉放糧賑災,倉儲為之一空,正是奪取荊州的良機。巴陵乃荊州糧倉所在,奪下巴陵,荊州必亂。」
桓玄笑道:「吾兄桓偉是南蠻校尉,愚已寫信給他讓他做內應,屆時大軍西進荊州措手可得。」
第二天,馮該率江州大軍西上,輕易便奪下了毫無防備的巴陵,控制了荊州設在巴陵的糧庫。
殷仲堪聞訊大驚失色,沒想到桓玄掉轉矛頭先行針對自己,急召楊廣、殷遹、桓偉商議。
桓偉接到桓玄的信坐立不安,他接任南蠻校尉不久,殷仲堪又對他十分防備,除了數十名部曲,根本指揮不動南蠻校尉府的兵馬。
殷仲堪急召他入府議事,桓偉驚出一身冷汗,莫不是消息走漏,殷仲堪要殺自己。
帶了桓玄的信來到刺史府,不等殷仲堪發問,便主動將桓玄的信呈上。
殷仲堪看過信之後,暗道萬幸,若是真讓桓偉在內部生亂,荊州恐怕真要易主。
對於主動投降的桓偉,殷仲堪並沒有殺死他,而是將他拘在刺府史中的小院,讓桓偉寫信勸說桓玄退兵,要不然便要斬殺荊州的桓氏。
面對桓玄的威脅,殷仲堪積極備戰,命堂弟殷遹率領七千水軍駐守西江口(湖北監利),抵禦桓玄大軍;另一方面,殷仲堪寫信向楊佺期救援,讓楊佺期火速南下增援。
桓玄接到殷仲堪命桓偉寫來勸他退兵的信,哈哈笑道:「仲堪為人不能專決,常懷成敗之計,為兒子作慮,我兄必無憂矣。」
正在此時,朝庭新任的前將軍、梁州刺史郭銓來到夏口,郭銓曾是桓溫舊部,特來拜見桓玄。
郭銓任益州刺史時,殷仲堪是荊州刺史、假節,都督荊、益、寧三州軍事,郭銓麾下卞苞因勸郭銓謀反被殷仲堪處決,郭銓也差點被殷仲堪以謀反罪斬殺。
孝武帝司馬曜下旨召郭銓進京,郭銓方才得以倖免,兩人自此結下仇怨。
桓玄得知郭銓到來,假稱朝庭有旨,讓他率領奪自楊孜敬的大軍進攻荊州,同時讓輔國將軍、前秦原太子苻宏率軍西上,攻過駐守西江口的殷遹。
郭銓深恨殷仲堪,欣然率軍西進,與苻宏合力,在西江口擊敗殷遹。桓玄於是親率
大軍駐紮巴陵,就食荊州糧食。
殷仲堪得知敗訊,再派楊廣、殷道護率軍攻打夏口,意圖圍魏救趙,阻止江州兵馬西進。
桓玄麾下大將馮該在夏口擊敗楊廣,吳甫之則在楊口擊敗殷道護的大軍,江州兵馬大舉推進到距江陵僅二十里的零口中,城內一片恐慌。
楊佺期接到殷仲堪求救信,當即便要率軍南下。楊安遠記起楊安玄曾說要守穩襄陽,不可輕信殷仲堪的話南下,勸說父親要慎重。
胡藩亦道:「荊州大雨,顆粒無收,殷刺史下令開倉賑災,愚聽表兄說庫中已無存糧,如今巴陵被奪,雍州兵馬南下恐怕沒有糧草。」
楊佺期於是回信給殷仲堪,道:「江陵無糧,如何抵禦桓玄,不如棄守江陵,率軍前來襄陽,合力防禦。」
殷仲堪哪肯放棄荊州,寄人籬下,於是回信欺騙楊佺期道:「愚已從士紳手中徵募糧食,做好了充足儲備,儘管放心來援。」
楊漓的丈夫殷本之在楊佺期帳下任法曹從事,一日三次哀告楊佺期出兵,楊佺期決定親率八千兵馬從襄陽南下,救援江陵。……
荊州風雲突變,洛陽戰事亦不容樂觀。
姚崇在豆田壁與楊安玄的兵馬相持,楊佛嵩加緊攻打金墉城,辛恭靖派人給楊安玄送信,金墉城一日數險,城中糧食不多了,若無外援恐再難堅守半個月。
魏國兵馬停在野王城,擺出坐看成敗的態度,楊安玄深感失望,若是魏國兩萬輕騎能出現在洛陽戰場,洛陽之圍立時可解。
真應了那句求人不如求己,看來突破口還是著落在蒯鄉。錢磊、陳魚等人已將蒯鄉的情況摸清,運糧船的規律也探明,這些日子楊安玄暗中運送了數百名兵丁和物資潛伏在洛水入瀋水的附近,準備殺人奪船。
洛陽告急,不能再拖下去了,楊安玄決定冒險一搏,焚毀秦軍的糧倉。
已經被逼到了絕處,若是洛陽被秦軍攻下,姚崇定然率大軍再次來攻,有楊佛嵩助陣,偃師城怕是難以守住。
楊安玄感覺自己就像上了賭桌的賭徒,將所有的籌碼都押上,成敗在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