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搖歡這會不想理帝君,可她又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怕帝君回頭還要斥責她,垂眼盯著他伸到面前的那隻手,猶豫了片刻,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本是存了拂他面子的想法,剛有這個念頭又覺得這種行為太幼稚,帝君待她素來就是這樣,又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她這做派倒損了她霸主威名。
只是她起都起來了,再去握帝君的手那得多奇怪啊。
搖歡想了想,從無底兜里摸出了幾塊金條放進他的手心裡,抬頭瞥了他一眼,用很是尋常的語氣道:「我想去找霧鏡,此去山高水遠也不知何時能找到,不便叨擾帝君,我們就此分道揚鑣。」
尋川咀嚼著她話里那句「分道揚鑣」,微眯了眯眼,問道:「若我不跟上來,即使分道揚鑣你還不打算告知我一聲?」
搖歡被問得一噎,臉上有了怒容:「帝君做事也從未想著知會我一聲,我不過是跟帝君學的。」
搖歡很生氣。
她本來就在生帝君的氣,既氣他一聲不響就找了個帝君夫人,也害怕以後帝君有了夫人以後身邊就沒她什麼事了,更別提什麼遊歷四海八荒了。
她一想著以後帝君身邊就有多一條小尾巴噓寒問暖的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這種女兒家的小心思搖歡覺得有些羞恥,不願說出來,這才惱得一走了之。結果她出門兜了圈,牡丹花妖徹底死了,霧鏡的下落沒了,帝君還在這咄咄逼人。
小蠢龍這會只覺得整個三界都在跟她作對,氣得就想原地撒潑。但帝君的淫威已久,搖歡不敢直接衝撞他,氣鼓了一張臉,又從兜里摸出幾塊金條:「來錢跟我說了,這些金條夠尋常的百姓人家寬裕得過完一生了,權當是我給帝君的分手費吧。」
話落,也不管帝君接不接受,一股腦全部疊在了他手心那堆金條之上,扭頭就走。
尋川看著手上疊成一座小山高的金條,有些無力:「你又上哪學得這個詞?」
搖歡走出一段路,聽帝君的聲音猶在腦後,知道他還跟著自己,也沒回頭,徑直穿過眼前的密林,超近道往前走。
她剛才御風過來時已經看過了,往這個方向再走一段路便是一座比豐南鎮更大一些的城鎮,是出了豐南鎮後的必經之路。她可以在那裡歇歇腳,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去聽牆角,看有沒有人知道霧鏡的下落。
實在不行,就沿路抓些小妖精,威逼利誘。
她這邊盤算著,落後一段距離跟著帝君的神行草就跟倒豆子一樣把搖歡這會的心思倒給了帝君聽。
一聽到她又打算去嚇唬那些小妖精,帝君眉心一蹙,真有幾分頭疼起來。
他這是要一路收拾搖歡的爛攤子收拾到嶺山找到霧鏡為止?
——
御風術需要靈力,搖歡還未修煉圓滿,消耗了靈氣便要補回來。從豐南鎮御風而行了許久,已經沒有多少靈力能夠她虛耗的。
她的腳程又弱,到夜色來臨也只是剛走出密林,進了山里。
翻過這座山才能到下一個城鎮,她體力消耗厲害,便找了一個寬闊的地方稍作休息。
這座山比她以前居住的無名山要豐饒不少,也因屬於凡間地界,有靈識的妖精不多。
搖歡看著周圍受她身上氣息影響,慌不擇路的野味們,雖然肚子不餓,可看得口水橫流。反正晚上她也不打算趕路,枯坐著也是無聊,便想著去抓些山珍野味填填肚子,滿足下她的口腹之慾。
等她進了山溝,看見滿山亂跑的野味們……瞬間挑花了眼。
搖歡生為龍族,身世算起來也頗為顯赫,出生起便以吸納靈氣為食,所以別談狩獵了……她連這兩字讀什麼都不知道。
帝君在出海之前就遮掩了她的氣息,若不靠太近是無法發覺的。
搖歡借著這個優勢,悄悄藏在草叢裡。
本來天色便也已黑了,夜色濃重,她有心潛藏還真沒讓這些野味察覺到她的存在。她在草叢裡等了片刻,有野味湊近了,正惶然她身上的龍威,她就立刻跳出去,一連嚇暈了好幾隻,很滿足地拎著它們回去了。
她挑的地方緊鄰著山脊處的峭壁,這會那裡已經升起了篝火。
帝君正坐在火堆前,手裡拿著根樹枝,在挑著火星。聽見腳步聲,他抬眼看來,那雙幽邃的眼睛印著眼前熊熊的烈火,亮得驚人。
搖歡唇邊的笑意漸退,遲疑了一瞬,還是邁著步子走過去,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坐下。
她剛坐下,那堆篝火就跟長腳了一般幾下挪到了她的面前。
搖歡瞪眼,揉了揉眼睛,確認面前那堆舔舐木柴的火堆就是之前帝君面前的那堆,臉上的神色說不出的怪異。
她默默地起身,這次往帝君對面坐了些。坐下後,她便瞪著大眼睛緊緊盯著那堆火。
不負她所望,那堆篝火真就長了腿,又自己挪了回來。
莫名的,搖歡心裡升起了一種類似於「帝君在哄我」的滿足感……
神行草正要打報告,但搖歡坐得近,他一說話這條小蠢龍肯定也能聽見,她最討厭自己跟帝君咬耳朵了,當下按捺住,乖乖地抱著香爐精。
尷尬的沉默並沒有蔓延多久。
在搖歡不知道第幾次把目光落在她腳邊嚇暈過去的野味上後,尋川開口指點:「先剝皮清洗,然後拿過來我幫你烤。」
搖歡舔了舔唇,在美味和帝君之間猶豫了一會,到底是不想吃人嘴短,嘴硬道:「我就是抓著玩的,沒想吃。」
話落,沒忍住,咽了口口水……
她有什麼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哪怕不用神行草讀心他也看得格外明白,當下輕笑了一聲,從她腳邊拎起一隻昏迷不醒的野雞:「罷了,殺生這種事還是我來吧。」
說完,便起身走遠了,留下神行草抱著香爐精和搖歡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
半晌,搖歡清了清嗓子,撥弄著火堆,狀似不在意地問道:「你沒把我為什麼離開客棧告訴帝君吧?」
神行草默了默,搖搖頭。
這個還真沒來得及說,搖歡負氣破窗而出後,他擔心她的安危急忙去跟帝君請罪了。帝君理由也沒聽,就帶著他出門去找人。
幾次循著氣息找過去,都撲了個空。直到搖歡在鎮西老宅那停留得久了些,帝君這才逮著她。後來……就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後,人已經找到了,也沒什麼好跟帝君說的。
他雖會讀心,又不八卦,哪像無名山里那些長舌的妖精。
搖歡一聽,鬆了口氣,還不忘嚇唬他:「不許說,說了就拔光你的葉子。」
神行草翻白眼瞪她,扭頭背過身去,不搭理她。
火光下他那小小的身影,竟讓搖歡覺出了幾分落寞可憐……無端惹得她心疼了下。然後搖歡一個激靈,被自己有些娘們的念頭嚇得整條龍都有些不好。
自從被帝君嘲諷過「海上霸主總不該是你這樣的」之後,搖歡後來便格外注重自己威武的形象……雖然頗無建樹。
尋川回來後,把洗乾淨的野雞串上樹枝,架在了火堆上烤著。
這火引的靈力,本就不凡,也無須他操心火候,只記得偶爾翻一翻便好。等聞著了香味,看對面那小饞龍坐不住了,他才開口:「還要一會,烤熟些再吃。」
搖歡沒應。
她這會又忙著生自己的悶氣……管不住嘴,邁不開腿,又要吃人嘴軟了。
墨色沉沉的夜晚,整個天地仿佛都寂靜了,唯有這一處火光明媚,偶爾有火星濺出來也猶如星輝,一閃即逝。
搖歡聞著肉香,漸漸有些困了。正揉搓著眼睛時,帝君把已經烤好的野雞整個遞給了她,見她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緊盯著野雞,壞心眼地在她伸手要接時往後一避。
反應有些遲鈍的搖歡一下撲空還有些愣神,便聽到他若無其事地發問:「可是因為我殺了那厲鬼,在跟我置氣?」
他問起,搖歡便想了想,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模稜兩可地回答:「她知道霧鏡的下落。」
尋川看她躲閃的眼神就只她說的不是真心話,雖覺得她這次脾氣來得莫名其妙,也不好意思逼問,把手裡的野雞遞過去,叮囑了聲:「小心燙。」
然後亟不可待的小蠢龍就被燙著了……
余香因被神行草一直抱著只能維持原型,只這會月光大盛,她心頭便蠢蠢欲動,從香爐里鑽出來,恭敬地給神君行了一禮:「神君,我需出來片刻吸納下月光。」
她替神行草隱匿氣息每日消耗不少靈氣,加之昨天被他灼傷,雖沒有大礙,但底子還是虛了些,這會實在需要吸納些靈氣。
尋川望了她一眼,頷首:「以後無須行禮。」
余香愣了下,輕聲應是,但並未把神君這話當真。
搖歡正在啃雞腿,嘴裡那塊香膩可口的雞肉還沒咽下去,聽著兩人雖寥寥幾句對話,回想起往日她從未對帝君行過禮的待遇,頓時胸悶得食不下咽了。
尋川察覺到她的目光,側目看來,見她立刻回神低頭大口啃肉,忍不住教導:「慢些吃,不指望你細嚼慢咽,也別這麼狼吞虎咽的。」
他話音剛落,搖歡把手裡啃得只有一個骨架的野雞丟進火堆里,猛得引起火星四濺,她努力把嘴裡的肉咽下去,嘴邊還油膩膩地泛著光,就這麼吮了下手指,頗有幾分挑釁的味道:「搖歡最不知禮數,帝君要怪,今晚就把我烤了當點心吧。」
尋川的眸色一沉,臉色頓時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