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青在火爐上放了一個小鐵鍋,燒熱油後放入花椒、辣椒、大蒜、香芹爆香,然後加入郫縣豆瓣醬翻炒出紅油,烹入老抽、白糖提味,再加入熱水燒開。魚烤熟後,放入大盤中,將調味汁倒在魚身上,同時重新燒一小鍋熱油,一勺一勺澆在魚上,頓時鮮香麻辣、濃郁沁人的香氣就撲鼻而來。
眾人忍不住口水直流,齊齊下手動筷搶食。
靳白動作飛快,快穩狠地搶了一大塊魚肉即退出了包圍圈,走到一邊細細品嘗。看著暮色籠罩下,那些平素自詡高大上的富家子弟,顧不得體面,為了一塊魚肉大打出手,一時之間不禁啞然失笑。
誰能想到這幫子眼高於頂的大少爺們會被一個小姑娘的廚藝給征服了?甚至服服帖帖地圍觀、跑腿、打下手?
靳白看了一眼阮青青,只見她笑容彎彎,眼神明亮,背脊挺直地站在火星飛舞的爐子前,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他興趣盎然地將外皮焦香、內里鮮嫩的烤魚叉進嘴裡,評價道:「有點意思。」
一頓bbq吃得熱熱鬧鬧,但阮青青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意。
等餵飽了這幫人之後,靳白才將她帶進了一間書房。
「坐。」
阮青青泰然坐到了書桌對面,與他遙遙相望。
靳白直視了她的眼睛一段時間,方開口說道:「我可以幫你引薦江山娛樂公司——」
「靳先生,我想和你搭檔。」阮青青直白得坦然。
他又沉默了幾秒鐘的時間,眼睛深邃地像一團化不開的墨,讓人猜不透想法。「你憑什麼跟我討價還價?」
靳白陡然發問,但阮青青依舊淡然處之,連嘴角的那抹微笑都紋絲不動。「靳先生,就憑你此時願意和我坐在一起討論這個話題,我想我們有對話的資本。」
這句話聽起來狂妄之極,但阮青青十分清楚地知道,征服一個金牌經紀人,要的不僅是卑躬屈膝、唯唯諾諾,而是怎麼樣激起他的興趣。
因此,靠著前世與媒體娛記打交道十年的經驗,阮青青在靳白的強勢威壓下,絲毫不落下風。
不軟不硬地碰了一個釘子,靳白卻覺得越發有趣。自從他金牌經紀人的招牌打響以後,新人和小明星碰到他,無不是戰戰兢兢、老實本分的,哪有像她這樣膽大的直接衝上來談條件?
該說她魯莽,還是直率?
眼瞧著兩人之間逐漸冷場,阮青青主動出擊想奪回主動權。她從柔軟的座椅上站了起來,迎著靳白驚訝的目光微微一笑,「請給我一點時間,證明一下我的實力。」
她解開發繩,一頭飄逸的黑色長髮散了開來,配著一身紅裙,襯得眉眼如畫、氣質卓然。
阮青青微微垂首,調整了情緒之後,驟然抬頭,清麗的五官上頓時換成了甜蜜花痴的神情。她側著腦袋,像是一個不解世事的少女,迷戀又沉醉地陷入自己的回憶中,語氣歡快卻輕飄飄地落不到地上。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我。」
說到這裡,話頭猛地停頓了下來,她的神情陡然一轉,似是從幻想里驚醒,語氣寥落又無奈地說道,「我猜中了前頭,可是我猜不著這結局。」
這段表演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獨角戲,卻因為她的剖白讓人動容,不禁讓人聯想起自己少時可遇而不可求的愛情。
然而,至此阮青青的表演並未結束,她忽而轉身,重新扮演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角色。
「皇阿瑪,您讓我念詩?」只見一雙杏仁眼驀然睜大,流露出驚訝萬分的神色。
她心虛地將一張紙按在胸口,嘀嘀咕咕地說:「最好不要吧。」
哪知皇阿瑪強硬下令,她只好咳了咳嗓子,裝模作樣地舉起了手中寫好的詩,大聲念道:「走進一間房,四面都是牆,抬頭見老鼠,低頭見蟑螂。」
念完大眼睛滴溜溜地朝著周圍轉了一圈,看到皇阿瑪拍著桌子勃然大怒,她受驚地向後退了一步,嘴裡卻是不服氣地爭辯道:「這可是很寫實的詩。我現在住在皇宮裡,當然什麼都好了。我以前住的房子,窗子很小,看不到月亮,晚上老鼠會爬到柱子上吱吱的叫,至於蟑螂也是寫實的。」
說的理直氣壯,可這番解釋更是激發了皇阿瑪的怒火,她也只好喪氣地垂下了手裡的詩,「那我以後不寫實就是了。」
躍然之間,就將一個活潑開朗、口直心快的還珠格格表現得活靈活現。
第三個角色,阮青青另闢蹊徑,女扮男裝模仿了經典武俠片《東方不敗》中教主一角。她醉臥河上,一手執酒壺,豪邁地痛飲了一口。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笑談中,不及人生一場醉。」
酒液順著咽喉流下,她毫不在意地伸袖一擦而過,而後微微側首,目光灼灼地直視著靳白。
那副精緻如畫的眉眼,此時卻是英氣十足,霸氣凌人。
明明此刻沒有開口,卻讓人覺得她什麼話都不用說。只是單單的站在那裡,就令旁人難以移開目光。
無關風月,全憑氣質使然。
三個角色一氣呵成地表演完,阮青青站在原地,又恢復了自己本來安靜淡然的本色,耐心地等待著靳白評判。
毫不客氣地說,這三個角色差別極大,都是經典中的經典。阮青青的表演,不見新意,但難能可貴的是如行雲流水般和諧,一絲也不見矯揉造作和粗糙爛制。仿佛,這角色本該就是這樣。
靳白在心裡對她的評價,又高上了幾分。
他不動聲色,「你的演技比我想像的好。」
阮青青倒也不客氣,含笑點頭回應道:「謝謝你的誇獎。」她組織了一下措辭,乘勝追擊道:「靳先生,既然你肯定了我的演技,為什麼不敢與我合作呢?」
這話說得有意思,靳白無奈地搖搖頭,笑言道:「激將法對我沒用。」
「那什麼法子有用?美食計?」阮青青笑道,「要不我給你背個菜譜吧。」
「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爐豬、爐鴨、醬雞……」
「驢打滾、糖不甩、薄皮咸香的牛舌餅、酥香甜美的馬卡龍……」
「灑滿了一層可可粉的提拉米蘇,酒香醇厚,巧克力馥郁,綿密的手指餅乾配上稠香的鮮奶油和奶酪,雜糅成爽滑濃郁的口感,吃上一口,簡直——」
「停!」靳白啞然失笑,剛覺得這姑娘穩重靠譜是個好苗子,怎麼陡然間就畫風突變了呢?不得不說,他還真得被這個美食計勾起了食慾。剛剛食飽了新嫩的魚肉,恍然又感覺嘴裡缺少一點甜味。
他看了百~萬\小!說房的座鐘,起身朝外走去,邊道:「光說不練假把式。」
阮青青見好就收,跟上他的腳步,笑道:「哪能啊?我肯定會一天一道甜品送上門來,一定有打動你的那一天。」
靳白將她送出門口,新招的助理袁朗正開車等在門外。「那我就等著了。」
欣喜之情湧上心頭,阮青青哪有不應的,趕緊樂呵呵地對著新上任的經紀人拍馬屁道:「遵命!」
靳白笑著搖搖頭,讓袁朗送她回家。
隔天,阮青青又要上戲,她起了個大早,快手做了一道炸鮮奶。金黃酥脆的表皮之下,是熱乎乎流淌的奶液,沾上白糖或者藍莓果醬,就是一道美味至上的甜點。
靳白早早來到了店裡,吃得心滿意足。而後,面對面地同她坐了下來。
「這是合同,你看看,有什麼問題可以提。」
阮青青也不敢隨意,認真將合同從頭到尾,一個一個字眼地摳了好幾遍。
許久,她才指著一個條款問道:「我是和你個人簽約?」
「對。」靳白攤開坦誠說道,「我只是掛靠在江山娛樂公司下的經紀人,想要與我合作,只能跟我個人簽。」
言下之意,如果哪天他和江山娛樂公司終止合作、另起爐灶,阮青青必須跟著他一起走。
但這點,阮青青並沒有多做糾結。有著前世的經驗,她早已看到了日後的靳白一步步成長為娛樂大亨,巴不得緊緊抱住這根金大腿不放呢。
「那就沒有問題了。」她說得輕鬆,拿起筆想要簽下自己的名字。
然而,靳白卻出乎意料地出手攔住了她。
「沒有問題?」他翻到合同最後部分,指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說道,「你確定這些要求都能做到?」
他指著的赫然是嚴苛版的藝人守則。
大到拍什麼戲、走什麼路線,小到吃什麼東西、說什麼話,全都要求阮青青必須服從經紀人的安排,不得違逆,更不得隱瞞。靳白本以為她會抗議管得太嚴,沒想到她壓根就沒提起這事。
阮青青卻只是看了一眼,就微微笑著回道:「放心,每一項條款我都認真看過了,沒有問題。」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過,我還真是有一個問題。」阮青青挑眉笑道,「我們簽五年約會不會太少了?」
靳白無奈。別的藝人都怕簽約的時間太長,只有阮青青會嫌棄太短。
他簡短解釋道:「五年後如果合作良好,我們可以優先簽約。」
阮青青點點頭,拿起筆正式在合同上籤下名字。「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兩人一起來到片場,張導看到靳白十分驚訝,「原來阮青青的經紀人是你,怪不得資質這麼高。」
靳白笑著拍拍他的肩,「以後麻煩您多照顧了。」
張大山哪有不應,靳白金牌經紀人的名聲享譽娛樂圈內外。明明他只是一個經紀人,卻偏偏長了一副堪比大明星的好相貌,愣是在王伶俐的影迷里圈了一大批粉。這次兩人的合作告吹,粉絲們還哭天喊地不願意呢。
今天這場戲的劇本,阮青青早已提前做了功課,知道有一個新的女配角要加入進來。所以,當她在化妝間看到張一茹時,就立馬迎上去打招呼。
「你好,我是阮青青。」
張一茹半闔著眼睛後靠在化妝椅上,沒搭理她。
阮青青不免有些尷尬,看她閉目養神的樣子,不知道她是真沒聽到還是裝的。
正為張一茹忙碌上妝的化妝師給她遞了一個眼色,阮青青微微笑著點點頭,悄悄走到了一邊。
隔著兩個座位,她坐到了另一張化妝椅上,安靜地由化妝師給她上妝。
不多時,她的眼角就看到,張一茹換了一個坐姿,於是心裡瞭然,她這是故意針對自己的。但自己一介新人,根本就和她沒見過面,又哪裡能得罪她呢?
阮青青心裡想了一圈,根源還是落在了這部網絡劇《深夜食肆》上。她依稀記得,張一茹就是時代傳媒的人,想必是自己搶了她的角色,才招致偏見。
她微微呼出一口氣,知道以後類似的事情會遭遇無數次。她不會讓,更不會讓機會溜走。她只會好好演戲,真正憑演技讓所有人折服。
長長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樣,微微垂落在臉頰上,阮青青安靜地垂眸重溫著劇本。這副情景落在張一茹眼裡,更是一種挑釁。
她也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偏偏阮青青一個新人搶了她的女主角,所以她怎麼看怎麼礙眼。她微微側首,一旁貼身伺候的助理急忙問道:「張姐,需要什麼?」
「叫什麼姐!」張一茹低聲叱責道,「趕緊把我的手機拿過來,這麼沒眼色,難道你也是個新人嗎?」
這話說得有點含沙射影,小小的化妝間瞬間靜默了,就連幾個正在忙碌的化妝師也停下了動作。
阮青青一點也沒有受影響,仿佛什麼都沒聽出來。她泛起笑容,爽朗地走到張一茹身邊說道:「你好,我是阮青青。剛才想跟你打招呼,沒想到你正好睡著了,現在正式認識一下吧。」
邊說著,她一邊對張一茹伸出了右手。
眾目睽睽之下,張一茹心裡再嘔,也只能伸出指尖草草同她握了一下。
然而阮青青毫不在意她的敷衍,看著她拿起了手機,體貼地說道:「那你先忙吧,等一會兒我們再好好交流。」
張一茹一聲都沒應,拿著手機就走出了門,助理急匆匆地拎著大包跟在了她的身後。
見狀,阮青青微微吐了一下舌,那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讓化妝師們心生不忍,紛紛圍上來安慰她。
「青青,別生氣啊,不是你的問題。」
「對啊,張一茹今天一到現場,臉色就是陰沉的,像誰欠了她八百年的債一樣!」
「許多女明星私下裡也都是這副脾氣,你以後就知道了。」
經過拍戲的一段時間,阮青青和劇組人員相處和睦,許多人也真心喜歡她自然大方不矯情的性格。所以,一見阮青青被人欺負,齊齊為她打抱不平。
「我知道,謝謝你們。」阮青青感激道。
「對了,」她從隨身帶的包里拿出了一個保溫盒,「今早剛出爐的炸鮮奶,還熱乎著呢,你們快嘗嘗。」
「哎呀,又帶好吃的啦?」眾人紛紛驚喜,手上的活計也顧不得了,急忙上前搶食,三下兩下保溫盒就空得一乾二淨。
恰逢此時,編劇崔浩然探頭進來,「青青,開始拍了。」
他鼻子一嗅,緊接著問道:「什麼味,這麼香?」
化妝師們默契地該幹嘛幹嘛,一人還推他出去將門關上,「哎,女化妝間,別亂進。」
「你們吃獨食呢?」崔浩然在門後鬱悶地喊道。
「沒有,你聞錯了,這明明是粉底的香味。」眾人帶著笑意默契地對了一個眼神,紛紛捂住了這個秘密。
化妝間內其樂融融,但阮青青拿著劇本趕到片場時,卻發現現場的氣氛有些奇怪,張一茹那略微得意的眼神讓她難以忽視。
「青青,你過來!」張導喊道,「這場戲有幾個地方先改下。」
改戲?
阮青青微微驚訝,看向靳白也只是看到他對自己微微頷首。
她平靜地走了過去,聽張導講解。
張大山琢磨了一下,對阮青青和蕭晗兩人說道:「這場戲比較重要,重點突出張一茹身上的故事,所以你和蕭晗的戲份會稍微壓縮一點。」
阮青青還未開口,編劇崔浩然率先不滿了,「前幾集都是以男女主角為主,這集怎麼就改了?」
張大山不好明說時代傳媒那邊給他的壓力,只能唬著臉道:「每一集能一成不變的拍嗎?我是導演,還是你是導演?」
崔浩然甩臉走了。
張大山也是無奈,對著蕭晗和阮青青說道:「我去研究一下鏡頭和機位,你們先準備一下,馬上就開拍。」
「好。」阮青青波瀾不驚,被壓縮了戲份還是心態良好,讓張導感到十分省心。
但實情是,蕭大影帝什麼意見都沒說,哪有她冷臉鬧脾氣的份。
蕭晗站在她身邊,寬慰道:「不要有負擔,只是一場戲。」
阮青青點頭,臉上笑容滿滿,不見絲毫陰霾,「我知道,放心吧。」
調完了機位,張導正式坐在了監視器後面。「燈光、攝像、演員準備,action!」
深夜,濃重的夜色籠罩在清冷的街道上,暗黑的小巷裡子空無一人。
一個女子搖搖晃晃地踏著夜色走來,她的頭髮散亂,妝容一團糟,神情似哭非哭,麻木到憔悴。邊走,邊舉起酒瓶子灌了一大口,冰冷的酒液夾雜著寒氣灌進喉嚨里,胃裡一下子翻江倒海,忍不住趴到路邊嘔吐起來。
等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意識終於清醒了一點,就看到一家亮著燈光的小餐館在自己面前,她愣了幾秒,推門走了進去。
餐館內散落著溫暖微黃的燈光,幾名食客圍坐在靠近料理台的一張圓桌上,低聲說笑,享受美食。在這樣和煦的氛圍里,陳怡覺得披頭散髮的自己格外突兀。
「你好,請這邊坐。」丁小碗擦淨一張桌子,示意她坐到這邊來。
醉意上頭,陳怡站立不穩,歪歪斜斜倒坐在椅子上,腦袋有點發昏,恍惚看著對面親密說笑的一對男女像是劈腿的前男友和小三。
「想吃什麼?」丁小碗問。
「混蛋。」陳怡低聲喝了一句。
「?」丁小碗驚訝地不知說什麼好,這人是在罵人吧?!她的暴脾氣剛想發作,老丁就出手攔住了她。
他神情溫和,「爆炒混蛋是嗎,稍等一下。」
老丁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這句話再平常不過,反而讓丁小碗迷糊了。難道她理解錯了,真的有這道菜?
看向陳怡,只見她臉上失落、氣憤交加,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能自拔,這明顯是一個醉鬼。
丁小碗躲進後廚,見到老丁正在白水煮雞蛋。她不禁好奇,「這就是混蛋?」
老丁笑了,手下不緊不慢地將鹹鴨蛋、皮蛋剝皮,給她派了一個活兒。「去扒幾瓣大蒜來。」
丁小碗麻溜地幹完了活,將幾瓣白白胖胖的蒜瓣放在了菜板上。
老丁將煮好剝皮的雞蛋和皮蛋、鹹鴨蛋切成了小塊,然後在澱粉里薄薄地滾上一層,放入油鍋里炸了一小會兒之後,撈出控油。然後,炒鍋里留少許油,大量的蔥姜蒜下鍋爆香,放入豆瓣醬和青紅辣椒翻炒,倒入三種蛋快火猛炒幾下,再烹入調料汁調味,關火,一盤爆炒混蛋就出鍋了。
丁小碗看呆了。
老丁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子,「快給客人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