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地牢裡摸出來,便聽見細碎的腳步聲漸近,環顧四下,卻沒有可藏身的地方。抬頭看去,房檐低矮,還在輕功可以承受的範圍內。足下一點,奮力爬上了屋頂,大氣不敢喘。
好不容易等她們走了,我緩緩起身,往遠處看去,這家青樓可真……大,他們就不怕迷路嗎。
我搖搖頭,跳到地面,翻了翻袖子,小蛇纏的微緊,身子冰冰涼涼:「要不就在這把你放生了吧,隨便找個地方鑽走就行了。」
它不動,吐了吐紅紅的信子,一副懶的看你一眼的模樣。我仰天長嘆:「最近碰見的野獸都有精神病啊……你齜牙幹嘛,我十歲能徒手斃毒蛇的!」
「妖女哪裡逃!」
一聲輕喝,一條皎白綢緞直擊而來,明明是滑過胳膊,卻利如刀劍,衣袖嘩啦齊碎,驚的我往後一躍。
雙緞白綢纏在那南海弟子蔥蔥十指上,左右微動,又如刺銳利襲來。
師父大人說,當你打不過人家就跑,跑不過人家就果斷抱對方大腿吧。要是抱大腿也遭人嫌棄,那你就色誘吧。末了又對我說,老么,可以選擇再試試逃跑這個法子。
被師父打擊了六年的我,在其他師兄師姐的武功和下毒功夫突飛猛進時,我的輕功也硬生生的被逼上了一個高度。可總是只守不攻,體力明顯不支。趁著她綢緞稍稍收回,我躍上屋頂,往後院逃走。
過了後院,那鶯歌燕舞聲做大,已快到了青樓腹地。可惜如今才是下午,若是到了晚上,怕就能僥倖混在一群猥瑣男中離開了。
見一扇高窗敞開,後頭腳步聲逼近,我急忙跳入裡頭。
屋內燃燒的香料瀰漫,散著濃郁香味,飄著渺渺香霧。青樓女子為了讓恩客動情,往往在焚香時加入催情之藥。女子聞了沒什麼,對男子來說卻是厲害的迷香。微覺手腕上的小蛇又纏的緊了,我抬手捏了捏它,該不會是雄蛇吧。可明明是獸類,又怎麼會被迷藥影響。
屋子裡靡靡之聲漸入耳畔,男子女子的輕柔低語飄來,我紅著臉挪到屏風前頭,朝那正欲解衣的男女招手:「嗨~」
兩人一臉見鬼的模樣,張嘴要驚叫,我兩手抬起,狠狠敲在他們的脖子上。只見兩人翻了個白眼,雙雙倒在床上。
我跑到柜子那邊翻找衣服邊搖頭:「就沒素淨一點的衣服嘛,這是孔雀啊。」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全身上下只有四個顏色的,脫了自己那已經破了多處的衣裳準備換上,魚目混珠逃出去。瞅著自己的身體,沒有傷痕,偏臉已經毀了,不由苦笑。手腕上的小蛇嘶的鬆開,以極快的速度朝著窗口蜿蜒而上,爬走了。
「剛才還死活不走,現在倒跑了。」我換上這花花綠綠的衣裳,從柜子里找了一條長寬的光潔紗巾,蒙在臉上,往鏡子裡照照,單看眼睛其實本姑娘還是蠻漂亮的!
我慢悠悠走到焚香爐前,將那香氣往自己身上扇,恨不得跳進裡頭把自己熏的人見人嗆,順利逃脫。
開了房門縫隙往外看去,果然見到許多白衣女子在樓道四處走動。
出了門,輕步繞過窄道往外走。餘光見人盯來,便隨處往圓桌一坐,奪了個嫖客的酒杯餵他喝下。就算我沒成功色誘過別人可我也是小小年紀就跟在色遍天下無敵手的二師姐身邊長大的!只是……摸你妹的腰啊!
我怒的立刻起身,手中酒杯咔嚓做碎,驚的這胖子橫肉一抖。察覺氣氛不對,我忙笑笑,柔聲:「這杯子真是太脆生了,奴家去換一個。」
我要吐了……偏胖子還很受用,小眼眯了眯:「姑娘,我們去包廂耍耍吧。」
一聽有戲,我忙捶了捶他肉乎乎的肩:「大爺,這裡吵的奴家頭疼,我們去外面找個客棧可好?」
胖子一聽,想也沒想,又起身攬了我的腰:「去外頭!」
我大喜,扭著腰跟他一道往外面走。一步、兩步……十步,眼見著就要穿過人群,明目張胆從一個個白衣女子身旁擦肩而過,緊張的手都冒了汗。那胖子跟老鴇說了一句,老鴇便讓人去開門,已見門縫,外頭光明一片,背後卻傳來斥聲:「牡丹姑娘請留步。」
心下一涼,回頭看去,手已被白衣女拽住,低頭惡聲:「門主有請。」
我看向胖子,祈求他留下我,就算這青樓真是蕭煉的產業,但是也總不能這麼草率的從客人身邊帶走人吧。誰想胖子剛張口,就有一個妖冶女子環住他的脖子,聲音嬌媚無比:「客官,就讓奴家陪你吧。」
胖子立刻眼含桃花:「好好。」
呸!!!我內心發指兩人,然後就被人拖走了。
那白衣女冷笑:「想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脫,做夢。還有,你再敢用毒試試,我直接將你扔到糞坑裡洗一遍。」
……好殘暴……
又被丟回那香爐般的房間裡,我端坐在毛毯上,看著那還在左擁右抱的蕭色狼,不由深感佩服,這傢伙到底是一夜多少次郎啊……
已是日暮黃昏,外頭斜陽打進屋裡,大片橙黃與縈繞裡頭的白霧相襯,更顯頹靡。蕭煉冷冷一笑,手指輕抬。旁邊的人便將我的面紗扯去,碰了傷口,疼的我齜牙。
蕭煉搖著手裡的酒杯,嘆道:「可惜了那麼好看的一雙眼睛。既然你不想沒了手筋腳筋,那就挖了這眼吧。」
我愣了愣,見他不似開玩笑,全身便涼了:「你還是挑了我的筋絡吧……」
蕭煉未作聲,眼如鷹隼直盯而來,良久笑了笑:「墨兒,你刀法好,將她的眼睛挑出來,可別讓血髒了毯子。」
旁邊的女子立刻從袖子裡取了把匕首出來,寒光一現,不等她走近,我便覺驚痛得眼前模糊,哆嗦著往後退,強笑道:「要不你我把兩條腿都給你好了,把眼睛留給我吧。」
不能自在遊走天下,總比不能再看這山河一景一物的好。
那名喚墨兒的步子很快,轉瞬便到了跟前,左手掐來,摁住我的脖子,右手抬起。眼見著刀起要落,我自知無法逃脫,氣的抬腿踹她,狠狠拍了她一掌,轉身要逃,已衝上四五人將我死死壓住。
「我沈秋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嘶聲力竭喊出這曠古不變的受刑台詞,我都被自己的悲憤情緒嚇著了,不待刀落,淚已湧出。再不掉眼淚,以後就沒機會了。
「等等。」
誰能讓南海弟子的刀落在睫毛上了還能立刻停住,那就只有蕭煉了。
他終於從那把該死的鬆軟長椅走了下來,走近後俯身看來:「你之前說你是四胞胎,你剛才自稱沈秋?」
我恨不得吐他一臉的唾沫:「是又如何!」
蕭煉忽然笑開了:「你們四姐妹是叫春夏秋冬?」
我愣神:「你怎麼知道?」
蕭煉放聲大笑,修長的手一掃,那抓著我的人便全都被扇開了,一把握住我的肩撈起,絲毫不在意我哭的滿臉是淚,用力抱了一下:「秋秋,我是你十七哥啊!」
我:「……」
神、神逆轉?
蕭煉興奮得那「縱慾過度」的臉都泛起了紅潤:「我是你九姨娘的第三個孩子沈書!你忘了嗎?」
怎麼可能忘了!那個經常騙我說狼來了,還喜歡騙我說只要誠心呼喊就能把天上的白雲騙下來吃掉的十七哥啊!我驚的怯怯問道:「你不剜我眼睛了?」
蕭煉笑道:「當然不剜,不然沈家列祖列宗會在夢裡擾的我不得安寧的。」
我破涕而笑,爹爹從小就愛用祖宗來嚇唬我們,不愧是沈家人。我吸了吸鼻子,第一次感謝老爹當初娶了那麼多姨娘,生了那麼多孩子,而且如今還有個門主哥哥!我感動的稀里嘩啦:「十七哥,你嚇死我了!」
蕭煉大笑,又問道:「你跟春春她們失散了?」
我抹了淚,點頭:「嗯,當初家破人亡,家裡亂作一團,我為了吃飯,就跑到五毒教去了。結果前陣子聽說龍妙音露出真面目,結果一看畫像,乖乖,那貨分明是我的親姐妹啊。然後就被你抓來了,還差點沒了腿,沒了胳膊。」
十七哥略顯尷尬:「我倒不知道是你,好了,現在沒事了。以後再也沒人會欺負你了。我當初跟著家裡的護院走,他說有個故交在南海,將我丟在那裡,結果……咳咳。」
想著他色名遠揚,我也紅了臉,乾咳兩聲:「這些事以後慢慢說,十七哥,我想歇歇。」
一如兒時,他拍拍我的頭,一掃那冷厲模樣:「那就好好休息吧。」他緩緩起身,對那還在驚愕狀態的一堆女徒弟道,「好好照顧秋兒。」
隨即有人來扶我,動作輕柔無比,語調也是親和:「秋姑娘,這邊請。」
從地獄衝到九重天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我暈乎乎的洗了個香噴噴的花瓣澡,換了一身乾爽舒適的衣裳,到了臥室,躺在軟綿綿的床榻上,頓覺人生如此美好。以後我再也不是那個無依無靠的沈秋了……
一夜美夢,又回沈家昔日繁華光景。
爹爹帶著我們兄妹幾十人浩浩蕩蕩的進酒樓,包場子看戲,笑得開懷。
迷糊中察覺軟塌一邊微陷,我翻了個身,又翻了回來,睜眼看去,青色衣裳映入眼眸,我立刻坐起身,仔細一看,是水行歌。
此時外頭已是艷陽高照,屋內光源充足,因他是背著光,面色看的並不太清。我微微湊近,只見他眼底浸染著難以言喻的悲色,終於是看著我,半晌忽然沉痛道:「抱歉。」
我歪了歪腦袋:「啊?」
他握緊了拳,字字道:「若不是我離開,你就不會被蕭煉……」
「哈?」
「糟蹋了。」
「……」
我驚的差點栽下床,恨不得咬死他!你才被蕭煉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