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眼,忍著氣低吼他:「我好得很!教主大人不必如此人面獸心的內疚!」
水行歌頓了頓,眼神上下看我:「你穿成這樣……又如此安好的睡在天仙閣最好的房間裡?這裡不是蕭煉的臥室麼?」
我冷笑,忍不住冷嘲熱諷:「教主大人既然走了還回來幹嘛,死了我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姑娘可以為你進入澡堂找恩人姑娘。」
見他又將長眉擰起,似乎要說什麼,卻又止住了。看得我氣急,恨不得砍了他。可是轉念一想,我為什麼這麼生氣……確實是非親非故的,一開始結伴上路本就是利益關係。我捂住泛疼的心口,沈秋啊沈秋,對這種關鍵時候拋棄你自己逃走的男人有什麼可動心的!
沒有離開,難道你變成鬼一直在幽幽跟著我不成!
我瞅著他面上不自然的緋紅,嘴角一扯:「別告訴我你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是因為在這裡瞎逛了一晚上的結果。」
水行歌收回視線,淡淡道:「這裡到處都是迷情香,你該慶幸我還能忍住不對你下手。」
「……謝謝。」
不對,我怎麼還要反過來感謝他了!
他站起身,擋住了我大半的視線,眼裡滿是他高大的身影:「跟我走,這裡到底不安全。」
我抱膝不動:「安全得很,蕭煉是我失散多年同父異母的哥哥。」
水行歌怔松片刻,意外道:「哥哥?」
我洋洋得意:「是啊,所以我現在很好很安全,你如果不想被抓,就快跑吧。」我驀地想起那晚的事,盯著他問道,「你那天的身子怎麼突然那麼冷,還有,你說你沒有離開青樓,那你去了哪裡?為什麼……不來救我?」
雖然問的沒臉沒皮,可是心裡就是癢的厲害,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到底是為什麼不出現。
水行歌說道:「日後找到合適的機會,我會告訴你。」
「現在不行?」
「不行。」他想也沒想就答了,良久才緩聲道,「若如今告訴你,你一定會從此離開,再也不願出現。」
見他似真的有隱情,我默了默:「你只要告訴我……你真的沒有丟下我一個人逃跑就好……」
「沒有。」
我釋懷一笑:「那以後還是朋友。」
他點點頭,別開臉:「我去外頭透透氣。」
……一直在忍著迷情香吧……見他由窗而出,我苦笑,起身洗臉,看著水中映照的半邊仍裹著紗布的臉,真難看。想著水行歌不是故意要扔下我,心中漸暖。但願他是真有苦衷,不是騙我。
不過他騙我似乎也沒有好處,而且真的沒有離開過青樓,否則那一身的香味,還有他又怎麼知曉這房間本是十七哥住的,那就是說,他一直在這裡,伺機而動麼?
辰時,十七哥差人來,說這裡不便讓姑娘住,讓我搬到附近客棧去。我擔心水行歌找不到,便說這裡住的舒服。
直到傍晚,才又看到十七哥。
屋子裡已經將香薰撤掉,屋內雖然仍有些許余香,但並不嗆鼻。十七哥一身暗紅直襟長袍,袖口處鑲繡朱紅騰雲,色澤既高雅又魅惑。腰間白玉腰帶,烏髮如綢,散發卻不顯凌亂。隨意而丰神俊朗,與之前頹靡的感覺完全不同。
桌上擺有果珍糕點,餓了快兩天的我拿了一片松糕吃,鬆軟可口,十分香甜,不由笑開:「十七哥,你有其他兄妹的消息麼?」
十七哥搖搖頭:「天下之大,人海茫茫,那時家中突遭變故,無暇顧及這些。我兩年前坐上門主之位,有派人尋過,可是沒有一點蛛絲馬跡。」
我皺眉:「按理說,我們沈家孩子足足有二十八個,當初失散時,最年長的大哥已有二十七歲,模樣不會再變,若拿了畫像去,怎麼會連他的消息也打探不到。」
十七哥笑道:「所以說奇便奇在這裡,我找人畫了兩個兄長,三個姐姐的畫像,卻沒有一個找得到的。你們這些小的更不用說了,年紀幼小被人抱養,容易連名帶姓一起改了,連自己是誰也記不得。」
我笑了笑,這倒是,否則龍妙音又怎麼會叫龍妙音,怕是碰到的盜聖也只是將她當作孤女看待。我當初上了山,師娘給我梳洗好,說你原本叫什麼,就叫什麼。我們五毒山是收徒弟,不是收子女,如常就好。
「秋兒,還有一事,我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解。」
「嗯?」
「當初老爹那麼大的家業,怎麼會一夜崩潰,我問過嫡母和老爹寵愛的幾個姨娘,卻都不知。連步步不離的管家也不知曉。」
我撓撓頭:「聽奶娘說,老爹是被奸人坑害,但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
十七哥嘆氣:「罷了,已經過了那麼多年,深究也沒意思。只是不知道老爹是不是還活著,其他兄妹又有多少還在世上。」
我們感慨了一番往事,只添了無限惆悵。肚子填了半飽,我又問道:「龍妙音什麼時候偷了南海玉簫?」
十七哥苦笑:「兩個月前。」他又看我的臉,「雖然傷了半邊,但是仔細辨認,還是與畫像無異。未免被失竊的人追殺,你跟我回南海山暫避吧。」
「唔……我還有事要做。十七哥,雖說你們南海的名氣很大,但魔教的名氣似乎更大,你這麼公然的抓水行歌,真的沒有問題麼?」
他頓了頓,飲了一口酒,才從懷裡摸出一面金黃令牌:「李滄暗中召集了各大門派,勢必阻止魔教入駐中原,一旦他們出現,便全力圍剿。」
我愣了片刻,那令牌是誓盟令,唯有盟主能用:「李滄他……到底在忌憚魔教什麼。那邊不過是待的膩味了想來中原收收徒弟逛逛中原,李滄卻怕的雞飛狗跳,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十七哥笑笑,末了又蹙眉:「你怎麼知道魔教只是想來中原走走?」
我想了想,尋了個最恰當的說辭:「我跟他們教主是患難與共的朋友。」
十七哥頗為意外,又肅色:「以後不可再和他來往,否則只會惹火上身。雖說李滄意圖不明,但驅逐魔教勢在必行。你本就替龍妙音背了黑鍋,若再添個魔教,十七哥也沒有辦法保你。不行,待會你就跟我回南海。」
我還未答話,便聽見一人說道:「南海不能保她,魔教能。」
回頭看去,水行歌輕巧的出現在窗前。我默默吐槽他難道輕功好就真的可以把窗戶當門使了嗎……
十七哥臉色一變,右手匕首突現,剛要起身,我立刻拉住他:「水行歌不是壞人。」
水行歌也不走近,淡聲:「南海派抓到龍妙音的消息外頭已經傳開了,很快他們就會找來,你護不住她。你既然聽從李滄,那你就該知道,無論你勢力多龐大,也要顧及在武林上的影響,而魔教不用。」
十七哥默然,狐疑看他:「你來中原不過兩個月,我怎能安心將小妹託付給你照顧?」
咦,十七哥,你這話怎麼讓我有種交付終身的感覺。
他又冷聲道:「那晚去擒拿你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可今日你從外頭進來我卻渾然不知,你的武功時好時差,該不會是練了什麼邪門的武功,更別想讓完全放下心來。」
十七哥這麼一說,我才想起,水行歌特別在意初一十五這兩個日子,每到這兩天就不見蹤影。仔細一想,昨晚正巧是初一。難道他真的練了奇怪的武功,這兩天會出現什麼奇怪的事讓他不能見人?
我驀地小跑到他面前,掀開他的右手袖子,前日還在潰爛的傷口,竟然全都不見了。膚色如常,白淨不見一點傷痕。我愕然抬頭看向他,只見他眸光一動,目光微微迴避,並不看我。
上次他傷了腳,莫名的好了。如今傷了手,又莫名的好了。
我拽著他的手黯然神傷,丫丫個呸,我也要練這種邪門的武功!我也要受了傷能自然恢復!求臉上的傷天然痊癒啊!
他不說話,我也不便問他,過了許久,忽然聽見十七哥恍然大悟的聲音:「原來你們是這種關係,如此一來,我就能放心了。水教主,麻煩你照顧好我家小妹!」
我和水行歌莫名其妙的看他,瞅著十七哥那一臉欣慰吾家有妹初長成的樣子,我艱難道:「不是……哥,我和水行歌不是那種關係……」
「以後要是他欺負你了,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替你做主的。」
「你聽我說……」
「快走吧,那些王八蛋很快會找來了,還有,生了外甥一定要告訴我!」
我內心原地滾了三圈,你聽我說,你聽我好好說一句!
十七哥不聽,已然陷入「我有個妹夫而且還是魔教教主真是神清氣爽啊」的臆想中。我和水行歌相覷一眼,萬般無奈,也懶得解釋了。
十七哥命人拿了個包袱給我,沉甸甸的,我笑溢滿臉:「都是錢?」
「只是一點小錢,省著點花到西域應該沒問題。」
我偷偷瞄了一眼,黃燦燦的差點亮瞎了眼。
只是、一點、小錢……親哥,這根本不需要省著點花啊!你到底是過的多奢侈!
我樂的把包袱抱好,全然不顧水行歌那斜乜而來的眼神:「等找到了龍妙音,我抓她一起去南海山找你。」
十七哥輕嘆一氣,如兒時騙走我糖人那般,語重心長:「一路小心,要好好的活著。」
語氣低落,聽的我心中也蕭瑟起來,揚頭笑了笑:「十七哥也要好好的。」
一別六年,相聚再別離,不知他年何時見……
初秋,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