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鉛之牆 第1章 號廠房平常的一天

    「早上好，趙建軍。請遵守工廠規定安全參與生產，祝您有愉快的一天。」---一個砂甜口味的女聲響起。

    「謝謝」趙建軍點點頭，抬起放在識別器上的左手晃了晃：「今天供應商送貨來這麼早啊。「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推開閘機欄杆走進工廠。抬起頭看著停放小袋鼠的鼠位，很快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隻。

    說是小袋鼠，實際上就是一種電力驅動的兩輪車。兩輪行走的底盤上面樹立著一根支撐杆，支撐杆上又頂著的操作面板。當然工廠也很貼心的在底盤和操作面板中間加上了一個鋁合金結構框---「方便你們順路帶上文件啦！」---想起說這話的工廠老闆的嘴臉趙建軍皺了皺眉。帶文件哪裡需要這麼大的框，更多時候裝的是有問題的零件和物料。啊？為什麼不讓運輸機器人來搬運，你要明白這個不屬於它們的工作範圍。總而言之，當這個框裡面塞的滿滿當當都是不合格品在工廠裡面亂竄的時候，你就會明白這個玩意為啥被稱為小袋鼠了。

    23號廠房占地兩萬多平方米，好像有好幾個足球場加起來那麼大，不過在工業園中就略顯一般。據說在10號通道最深處有個號稱「小雨山湖」的綠色76號廠房才是這裡的最大的傢伙。至於裡面是造什麼嘛幹什麼玩意的，趙建軍不知道，也不敢問。

    趙建軍踩上小袋鼠，點了幾下操作面板，小袋鼠愉悅的跑了起來，兩個黑色輪子乖乖巧巧的行駛在兩條綠線隔出的通道內，伴隨著嗡嗡的電動機轉子發出的響聲，好像它對於現在的「生活」非常的滿意。要問趙建軍，趙建軍自然也是滿意的。目的地是工廠的倉庫，今天有一批新到的電動馬達需要驗貨。「對了，吃飯的傢伙不能忘記」，趙建軍又點了幾下顯示屏上的按鍵，小袋鼠離開雙綠線，停在了路邊一個黃色邊框圍住的操作區域。

    「請拿取您需求的工具。」---還是那個砂甜口味的女聲。

    趙建軍從牆壁上嵌入的一個窗口拿過藍色的盒子，放進了小袋鼠前面的框，於此同時窗口的捲簾也立刻放下，比昨天晚上趙建軍躺床合上眼皮還快。全工廠覆蓋的工具傳輸系統，「再也不會有不帶遊標卡尺的質檢了！」---很快活吧？答案不言而喻。工廠裡面全空調保溫也很快活，扣動加特林機槍也很快活。機器和人，紅脖子和印第安人，大家都很快活。小袋鼠不知道趙建軍的腦袋裡面在做什麼健身運動，它依舊很開心的邊嗡嗡邊行駛。一台又一台高大的機器從小袋鼠旁邊擦肩而過，有的工具機在愉悅的嘰嘰歡叫，有的工具機痛苦的嗚嗚呻吟。攝像頭中的倒影充滿了這麼多這麼大的機器，和一個在小袋鼠上面發呆的趙建軍。

    「允許進入趙建軍進入倉庫」---小袋鼠熟練的將自己的底盤停進了倉庫角落的黃色框中---「請下車工作」砂甜口味的女聲第四次響起。趙建軍一激靈趕緊下車，拿起框中的藍色小盒，快步離開小袋鼠，有那麼一點點狼狽。

    「哈哈哈，你相信它真的會漏電？」

    「哎，左左你來了啊。」趙建軍撓撓頭。

    「問你話呢，你是不是真的信了那個謠言？有關小袋鼠會漏電的謠言。」

    「是是是，咱們趕緊幹活吧。」趙建軍揮了下手裡拿著的藍色盒子「是不是謠言重要嘛？」

    「當然重要，這直接影響到我能不能帶薪遛鼠。」

    「寧可相信它是有意的，不要相信它是無辜的。」趙建軍頓了頓「幹活吧，幹完還有別的事情呢。」

    按照規定萬分之一的抽檢，五萬台電動機需要人類抽檢五台。趙建軍和左左整整忙活了兩個小時，終於完成了檢測工作。剩下的四萬九千九百九十五台電動機，在隨後一個小時內就被判定合格並可以投入使用。趙建軍抬起頭望向面前的倉庫，如同所羅門王的寶庫那般一眼看不到頭的盛景：十幾人高的貨架如同參天的聖誕樹林林而立。普通的聖誕樹上掛的不過是不值錢的小玩意而已，這裡的聖誕樹掛著的可是人類智慧和汗水結出的果實。無論是超導電動機或是高精度陀螺儀，硬質合金鋼框架或者自動模塊---甚至是用來加工的刀具，那叫什麼來著，名字還挺拗口的---對，金剛石陀螺鑽，都是以趙建軍的工資買不起的玩意。人買不起的東西為什麼還要造？趙建軍買不起沒錯啦，可有人買的起啊。

    「還好不是所有種類的進貨都要咱們一起來抽檢」趙建軍抬起頭看著左左，露著純鋁色的小門牙咬著手套口，看著她把同樣是純鋁色的小手從手套中拔出來，又看著她用小手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

    「挺好，活不多也算輕鬆，我這裡完成了，回去搞系統了。」趙建軍和左左打了個招呼，踏上自己的小袋鼠，伴著來時同樣的嗡嗡聲去辦公室了。

    晚上九點，趙建軍準時下班了，看著小袋鼠伴隨著滴滴聲倒進自己的鼠位，感覺自己輕鬆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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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好，祝您開心下班，幸福每一天」砂甜口味的女聲響起。趙建軍抖抖手，推開閘機欄杆離開工廠。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會在無人駕駛的列車上度過，如同它說的，幸福每一天。

    太陽依然以每秒250公里圍繞著銀心黑洞運動，地球依然以每秒30公里圍繞太陽運動，工廠依然以每天300台的速度製造著產品。而趙建軍呢，趙建軍們以每天250公里的速度往返於自己家和工廠之間---讚美太陽！

    人會思考，但是很少人具有高度的執行力；機器不會思考，所有的機器在正常工況下都執行力拉滿。

    可惡，為什麼沒有會思考又能高效執行的東西啊？

    當所有的人員離開工廠後，廠區道路兩邊的照明設施逐漸進入休眠狀態。那些專門為人類設置的燈光都熄滅了---廠房中的黑暗就像粘稠的肆意流淌的河，黝黑的浪花撞上岩石般巋然不動的機器，炸出此起彼伏紅紅綠綠的指示燈光。和白天的或歡叫或呻吟截然不同的是，此時機器們化身成各司其職的樂手，隨著看不見的指揮棒合作演奏。隨著前奏入場的是全身刷著紅黑條紋的物流機器人，這台大傢伙約摸有五，六米高，緩緩離開待機區域駛上二號通道，行走在廠房裡面的它如同檢閱軍隊的將軍似的沉穩而自信，通道盡頭是倉庫。

    在人類居住的區域有一種大型的建築設施叫做超市，裡面充滿貨架，貨架上塞滿了商品。有條件的人們樂於穿梭於貨架之間，尋找挑選自己喜歡的玩意。這是人類的天性，自從七百萬年前開始他們就這麼做了：最開始他們手裡面拿著石制長矛和簡易的投石器，過了不久他們升級了自己工具，拿上的鋼製長槍和弓箭，一百年前他們手中揮舞著不同顏色的紙片，現在他們用手指。

    物流機器人不是人類，它不挑選，它只是在等待。從倉庫天花板垂下八條機械臂，精準迅速的從不同貨柜上取下各種零件並放上傳送帶。完成後又如同受驚的湖中仙女，害羞的縮回了安全的天花板。在傳送帶的另一頭，地獄三頭犬警惕的望著這堆零件的小山丘。中間的頭是一架三聯光學檢測眼，它判定零件是否「有罪」；左邊的機械臂代表「天堂」---被它拿取的零件可以繼續流轉；右邊的機械臂代表「地獄」---被它帶走的零件則進入垃圾堆。

    然而今天的三頭犬似乎出了點問題，左右兩條機械臂總是在爭搶零件，它們平時不這樣，訓練有素的獵犬從不搶食。三聯檢測眼也迷惑了，它不清楚為什麼這些零件既合格又不合格。好像想詢問誰似的它望向物流機器人，當然物流機器人不會回應它。五微秒後一條指令解決了它們的問題，兩條機械臂同時開始工作，合力將這堆零件放進物流機器人後部的拖斗中。

    物流機器人完全不在意剛才發生了什麼，它重新開始移動，目的地是五號線的組裝中心，也可以說是23號廠房的中心，白色塗裝的大傢伙拔地而起，周圍的小黑子們只能匍匐在它的腳下。人類的手可真是好東西，柔軟，精準又靈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容易損壞。此時此刻沒有人類幫忙，也不會出現人類，他們的大腦需要休息。而你們機器，你們有傳送帶和機械臂，你們也不需要休息。

    組裝中心將所有零件溫柔的擁入懷中，閃起紅色的指示燈。它一邊哼唱一邊顫慄著，周圍的樂手們也隨著節奏附和。廠房中唯一安靜的是物流機器人，不需要踱步和嘆息，也不需要煙和酒，它等待著進程結束。組裝中心的可靠性無可置疑，隨著加工艙門打開的聲音，一霎間廠房中縈繞的樂曲戛然而止。一台嶄新的小袋鼠出現在出貨口，指示燈發出的綠色光線灑落在它的身上，印出水滴狀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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