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居然還留了一手。」維克托抹掉唇邊的血,「那把匕首想必也是代達羅斯的作品吧。」
「正是,泣血之匕最大的特點就在於,每吸食一次鮮血,它的魔力就會更強,如果血的主人力量越高,泣血之匕所增加的威力就越大,能死在這件聖物之下也算配得上你大審判長的身份了。」血族侯爵說道,「光是為了使用它,議會就付出了不少代價呢,在執行這次任務之前,已經有三位列席成員自願奉獻出了自己的鮮血和生命。」
他沒有交代更多細節,不過僅僅是輕描淡寫間透露出的內容已經足夠讓周圍的紅手套們都感到頭皮發麻。
「三位路西法議會的列席成員?看來我輸得確實不冤。」維克托搖了搖頭,他知道高傲的血族侯爵從不說謊,換做平時,親耳聽到三位大異端的死亡絕對是一件極為快意的事,可他現在哪裡還能高興起來,敢於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說明「路西法」對這次行動可謂志在必得。
博爾赫茲打量著匕首的目光滿是陶醉,像是在鑑賞一件名貴的藝術品,緊接著,陶醉中更是多出幾分狂熱,「等它吸食了神眷者的鮮血之後,應該就是一件貨真價實的神器了,呵呵,就連你們人族的大魔導師以後碰見我都要退避三舍吧,真是令人期待的畫面。」
森特眉頭一皺,「博爾赫茲,按照我們的協議,你現在應該趕快去殺了那位皇女,維克托就交給我們處理。」
博爾赫茲懶洋洋地說道:「急什麼?你們應該還沒有見識過代達羅斯的魔像兵器的威力吧,就算我不出手,那位年輕又漂亮的黛安娜小姐今夜也死定了,我只需要負責補刀而已,倒是你,想怎麼處理維克托?提醒一句,如果你想給他治療的話,還是省省吧。」
森特淡淡道:「我們守夜人有自己的做法,不用你來操心,我們會做完分內的事,你該走了。」
「一群無趣的人類,哎,以後的審判庭里,像維克托這樣有趣的對手可就不多見了。」博爾赫茲眯起好看的眼睛,「和他鬥了這麼多年,我現在卻突然有點捨不得他離開了呢,以後再會的話,你們要爭取別讓我失望啊,如果隨隨便便就被我捅死了,我可是會很無聊了的。」
調侃完了森特以後,博爾赫茲正準備動身,卻突然一愣,後腳像生根似得僵在原地。
殺氣!長達四百年的黑暗生涯中,博爾赫茲最熟悉的一種氣息,這股氣息與他日夜相伴,既是他的敵手,也是他的哨兵,現在,它分明警示吸血鬼,有個很危險的敵人出現在附近。
這股殺氣並不強烈,甚至顯得十分微弱,以至於就連一向感知敏銳的紅手套們都沒有察覺到,但在血族侯爵眼中,這才是那個隱藏的敵人真正可怕的地方。
博爾赫茲猛地揮動匕首,血色的潮水再度吞沒了周圍的一切。
「別躲了,出來。」吸血鬼侯爵冷哼一聲,暗紅色的光芒浸染四野,月光再度變成了紅色,沒人能在泣血之匕的影響下好能保持鎮定。
血色的漣漪微微蕩漾,血色月光籠罩下的密林深處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杯子,杯子裡盛放著甘醇的血色瓊漿,妖嬈、美麗卻又血腥的漿液四溢,形成一個夢幻般的紅色湖泊。
然而這方血湖中卻到處充斥著暴戾、嗜血、憎惡等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代表著三位強大黑暗生物生前靈魂里的負面情感,就像是美酒里的劇毒。
其餘守夜人們反應過來,可他們還沒來得及動作,血色月光里的無處不在的魔力波動便讓他們陷入窒息和暈眩之中,身體搖搖欲墜。
森特念頌咒文,作為資深守夜人,他的神術不像維克托那樣極具攻擊性,而是側重於防守和輔助,他的身上亮起神術者獨有的璀璨光芒,勉強抵禦住了血色詛咒的侵襲,將強烈的不適感驅逐出體外。
「博爾赫茲,你想幹什麼?」森特低聲喝道,然而,下一秒,他卻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血色的漣漪里亮起了點點晶瑩,無數亮晶晶的光點點綴在紅色的血幕中,像是夏日的夜空裡倒映在湖面上的繁星,又像是灑在紅酒里的雪糖,雪白透亮的星光環繞在密林間,景象如畫般動人,不過森特卻感到內心湧現出強烈的不安。
一位守夜人艱難地抬起頭,他的視線透過面具,看到了漫天的星光,那些細碎的光點柔柔地落在了他的肩上、手上,隨後,守夜人身體僵住,全身上下被一層雪白的晶體所覆蓋。
其餘紅手套們也面臨了相同的境況,星光撒到他們身上,他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晶,很快,血色月光下,多出了十來具水晶般的雕塑。
「怎麼回事?」森特驚疑不定,眼前的景象之詭異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不過,他畢竟是老牌的紅手套,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後,他迅速給自己加持了一個神術,然後扭頭沖向密林外,與異端作戰了一輩子的森特知曉一個道理:活著才是一切。因此他沒有絲毫猶豫。
只是跑了幾步,一股強烈的麻痹感從後背傳來,森特腳下一個趔趄,猛地摔倒在了地上,感到全身已經完全動彈不得。
在他愈發模糊的視野中,隱約看到,一層晶瑩的光華從下身一直蔓延到手掌,那雙滿是皺紋的枯槁手臂此刻散發著水晶般動人的光彩,像是一個虛幻的美夢。
這是什麼?昏倒之前,老守夜人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而在血族侯爵的視線中,看到的全過程是一道閃著白光的身影在林間一閃而過,緊接著,那些守夜人們便變成了眼前的模樣。
即便對於壽命超過四百年的博爾赫茲來說,這一幕也堪稱匪夷所思,血族於是蹙起了眉毛,打量著出現在身前的少年,目光隨即到了少年手中提著的劍上,他怔了一下,劍的樣式不屬於他見過的任何一種,劍身修狹而細長,通體仿佛由水晶製成,晶瑩剔透的劍脊上閃爍著繁星般的光彩。
「這是什麼?」吸血鬼問道。
「我的劍,晨曦。」君士坦丁說道,「至於它的力量,想必你剛才也見識到了。」
博爾赫茲的目光從劍上收回,再次仔細地注視著出現在面前的君士坦丁,讓他意外的是,小傢伙出乎意料的年輕,以博爾赫茲的經驗判斷,絕不會超過十八歲,但那雙平靜中隱含著鋒芒的眼神已經向他傳遞了足夠多的信息,結合剛才的出手,可知眼前的少年並不是一個可以用年紀來衡量的對手。
「有點意思。」血族轉動著匕首,無邊的血色緩緩褪去,他注意到少年身上穿著的修士服,「教會居然出現了一位如此年輕的牧羊人,真是令人驚嘆,不過你當著那麼多守夜人的面動手,你覺得他們背後的大人物事後會放過你嗎?」
「借用你剛才的那句話,這種事當然只能是你們這些異端做的。」君士坦丁撇撇嘴,「我只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小牧師而已,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呢?你說是吧?異端鍊金術士閣下。」
「嘖嘖,真是狡猾的說辭,不過很有道理。」黑色的魔法波動在林間出現,鍊金術士的身影從黑暗中現身,嘶啞著聲音,「想不到你居然可以發現我。」
「雖然您在自己身邊布置了隱藏魔法陣,不過有些奧術可是沒法隱藏的哦,比如,這棵樹上方的鷹眼術。」君士坦丁指了指代達羅斯附近的一顆樹,笑眯眯地說,「要想遠距離操縱魔像,肯定離不開偵查類的奧術幫忙,如果把這個法術也一併隱藏起來,就沒法觀察戰局了吧。」
血族臉色一沉,他想起,剛才君士坦丁便是從那顆樹上跳了下來,按理來說,操縱魔像的代達羅斯是不可能主動離開法陣暴露自己的,而現在代達羅斯卻選擇現身,這就意味著…他轉頭望向鍊金術士。
代達羅斯可怖的臉上依舊是一片平靜,令人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鷹眼術已經被那個小子破壞,尤米爾短時間內沒法參戰。」
他接著打量了君士坦丁一眼,看到少年腰畔的劍鞘,渾濁的雙眼裡浮現出幾分異色。
「我嗅到了翡翠隕鐵的味道,還有另外幾種魔法材料,嗯,星之砂、深紅瑪瑙、蒼藍玄鋼、米蘭德魔石還有秘銀粉。」半人半機械的煉金大師操著沙啞的聲音,出神地複述著各種魔法材料的名字,竟是完全忽略了場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然而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他每念出一種材料的名字,身邊血族的眼珠子便瞪大一分。
作為壽命超過四個世紀的吸血鬼,博爾赫茲的學識之淵博絲毫不下於一位人族的大學者,代達羅斯脫口而出的任何一種材料都是尋常煉金師可遇不可求的稀有物品,任何煉金武器只要包含上述一種都可以列入【超凡】的行列,而這麼多珍稀材料居然只是變成了一把劍鞘。
這就好比一位貴族用畢生精力收集了無數鑽石,最後卻用它們製作了一隻抽水馬桶一樣不可思議。
「咦,這又是什麼材料?我居然從來沒有見過。」代達羅斯的注意力迅速被晨曦吸引了過去,水晶長劍散發的光彩深深烙進了他的雙眼中,他喃喃自語道。
「別忘了我們的任務,代達羅斯,現在可不是在你的實驗室里。」博爾赫茲冷冷道。
「著急什麼?反正就算沒有尤米爾,黛安娜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斯圖爾特加上剩下的獸人們足夠收拾了她,還有她手下那些傻不拉幾的親衛。」代達羅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眼神緊盯著「晨曦」不放,「好久沒見到過這麼有意思的武器了,殺了他吧,博爾赫茲,那把劍給我留下。」
「年輕的牧羊人,看來你今晚來錯地方了呢。」收到命令的血族緩步走向君士坦丁,然後舉起了泣血之匕。「不過,我該感謝你幫我制服了這群討厭的紅手套,讓我有機會做一些有趣的事。」
一道道血氣從匕首上吐出,像蛇一樣鑽進了守夜人們的體內,紅手套們身體急劇顫動,全身上下繚繞在血光之中,身上的結晶瞬息間碎裂,像雪片一樣簌簌落下。
面具也一併裂開,此刻呈現眾人面前的是十多位雙目赤紅的紅手套,他們張開著嘴巴,牙齒尖細,雖然仍然保留著人類的外表,但本質上已經與人這個詞彙無緣。
「活屍術?」君士坦丁微微皺起眉,卻沒有像博爾赫茲想像中那樣驚慌失措。
低沉的笑聲傳來:「你只答對了一半,小傢伙,活屍術製造出來的生物傀儡將完全喪失生前的靈活性,變得蠢笨不堪,唯一的好處不過是聽話而已,是只有那些庸俗的魔法師才會玩弄的把戲,我打造的作品上怎麼可能附加這種既沒有美感又缺乏效率的黑魔法」。
代達羅斯手舞足蹈,身上的金屬器件發出咔咔聲響,看樣子完全沉浸在了對自己作品的解說之中。
「而我對這個法術進行了加工,被詛咒侵蝕的靈魂會保留其生前的大部分戰鬥本能,劍術水準絲毫未損,不僅如此,他們還會繼承三位尊敬的大異端靈魂里的負面意志,戰鬥力有增無減,小傢伙,我必須告訴你,站在你面前的是十多位半吸血鬼,他們的力量和速度遠超生前之時。現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可以選擇離開,但必須把你的劍留下。」
君士坦丁仍舊不動聲色:「騎士小說裡面,很多反派都是因為廢話太多才死掉的哦,這位異端鍊金術士閣下,你告訴我這麼多,是怕等會等會死得不夠難看嗎?
「呵呵,年輕人,我以一個長者的身份告訴你,歷史是由勝利者本人來書寫的,將來誰是反派還說不定呢。」代達羅斯揮了揮手,「本以為教會的年輕人總比那些老傢伙來的有意思些,看來也只是個被騎士故事洗腦了的迂腐教士罷了,動手吧,侯爵。」
血族侯爵輕輕彈了下匕首,匕首的表面發出清脆的聲響,矗立在一旁的紅手套們像是收到了某個信號,神色猙獰,化為道道殘影撲向少年站立的方向。
半吸血鬼化的守夜者們果如鍊金術士所言,變得更加可怕。十多道劍光照亮樹林,破風聲響起,劍上的神聖氣息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帶著血腥味的殺機。
而且,紅手套們生前形成的默契居然也被保留了下來,十多位力量大增的紅手套組成的戰陣足以讓帝國上下任何一位強者都感到恐懼。
一個更可怕的地方在於,只要被這些行走的活屍咬上一口,詛咒也會同時傳遞到受傷者身上。
十多道劍風交織成可怕的風暴,紅手套們的驚人實力一覽無餘,頃刻間,無數葉子從枝杈上刮落,隨風飄起,落入風暴中,然後被絞得粉碎,連殘渣都看不見。
任誰看來,處於風暴邊緣的少年最終的下場和這些葉子也不會有什麼分別。
博爾赫茲沒有動手,根本沒那個必要,紅手套們生前無一不是精通劍技的高手,而論團體作戰的專業性,整個神聖帝國都找不出幾個可以與其相提並論的組織,就算是完好無損的維克托或者自己,在半吸血鬼化的十多位紅手套發起的攻勢下,照樣無能為力,在血族侯爵眼裡,到現在為止,還一直站著不動的少年已經是個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