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一直微笑著站在原地,負劍於身後,仿佛根本不在意下一秒鐘,自己就會被撲面而至的十來把長劍劈成碎片,反而饒有興致地盯著代達羅斯的一舉一動。
直到眼角的睫毛輕輕顫動,預示著風暴即將降臨,君士坦丁才慢條斯理地張開一直縮成拳頭的左手,猛地一抖,某樣事物被彈向空中,在皎潔的月光下閃閃生輝。
一枚銀幣。
博爾赫茲大惑不解,他想幹什麼?指望喪失理智的紅手套們突然見錢眼開,然後跑過去撿?
在銀幣升到半空中,紅手套們的利劍尚未落下之時,君士坦丁伸手往空中一指,念出簡短的不能再簡短的咒語:「光亮術。」
血族瞳孔一縮。
夜空中驟然盛開出一朵灼目的光之花,光線被銀幣反射向四面八方,刺痛著那一雙雙赤紅色的雙目,並給他們的視網膜帶去了不可忽視的傷害。
吸血鬼引以為傲的夜視能力在這耀眼的光芒下反而變成了他們的負擔,就連對陽光具有一定抗力的博爾赫茲也感受到眼睛傳來了久違的疼痛感,半吸血鬼們更是痛苦地嘶吼,本能地閉上眼睛,高速向著光線照射不到的區域逃離,風暴頓時土崩瓦解。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們更快。
在紅手套們後退的同時,少年修士的身體像幽靈一樣動了起來,如風一般在光芒中穿梭、疾行,像一位畫家擺弄著手中的畫筆一樣快速抖動手腕。水晶劍「晨曦」隨之起舞,在光芒中劃出無數眼花繚亂的線條。
「啪」的一聲,一位全身結晶的紅手套身體跌落在地,像個軟蠟做成的雕塑一樣摔得粉碎。
隨後是無數聲輕微卻令人悚然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位守夜人的左臂斷裂。
一位守夜人的鼻子掉了下來,
一位守夜人的右腕碎了。
一位守夜人的雙腿晶化,腳踝部分在疾跑的過程中變成一地的殘渣。
一位守夜人身子歪倒在地,頭顱像球一樣滾落,狠狠地撞到了一顆樹下。
…….
令人心悸的畫面在林中不斷上演。
而作畫者在遊走了一圈後,又像風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回到了原地,負劍於後,仿佛先前根本沒有動手,連站姿都和之前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少年的眼睛是閉著的。
緩緩睜眼,無視血族侯爵難看到極點的表情,少年修士望著滿地的晶瑩碎片,自言自語道:「六秒多一點,嗯,兩年沒有出劍,有些生疏了。」
直到此時,那枚銀幣才從十多米高的夜空中落下,穩穩地回到主人的掌中。
「怎麼可能?」血族侯爵的身體因震驚而顫抖起來,在他漫長的生命中,能帶給他這種感覺對手的絕不超過五位,都是各個種族中名震一方的強者,可眼前不過是位普通的少年而已,生平第一次,他甚至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的一片狼藉提醒著他,這是真實的一幕。
「那把劍似乎擁有令一切物質表面晶化的能力,不過,這只是表象,並非本質。」一旁的代達羅斯倒是沒有這麼大的反應,不過從他比先前更加沙啞的語氣可以推測出,他感受到的震撼絕對不小,「高階的元素魔法,比如冰風暴,也能做到,但絕對做不到這種精細程度,而且剛才感受不到絲毫溫度的變化,這簡直…不可思議,就算是希爾伯特那傢伙也絕不可能打造出這麼可怕的武器。」
「還要繼續下去嗎?忘了說,吸血鬼這種生物我小的時候也是解剖過幾隻的。」君士坦丁漫不經心地說,完全沒把兩人的反應放在心上,眼前的這場戰鬥跟他前十年無數回黑暗經歷相比起來,實在是算不了什麼。
吸血鬼和異端鍊金術士陷入難堪的沉默,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少年逼到這種境地,對於高傲的路西法成員們來說實在難以接受,只是很多時候,尊嚴必須讓於生存。
只不過兩人的關注點並不同,身為煉金師的代達羅斯看到更多的是【晨曦】本身的威力,而在黑夜裡行走了無數年的博爾赫茲留意到的卻是少年自身的強大。
威力更顯著的武器他也見過,但並不會讓他感到恐懼,他深知,再強的魔法兵器如果沒有合適的人來使用,和一塊廢鐵的區別也並不大,對他來說,君士坦丁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於他手中的劍,而在於他先前出手時不自覺流露出的某些特質。讓血族侯爵不得不承認的是,即便沒有晨曦,眼前的這個少年也不是自己可以輕易擊敗的對手。
從獵人變成了獵物,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不要太得意,小傢伙,你的那位殿下已經活不過今晚了,你沒有選擇守在她身邊,而是來到這裡,實在是愚蠢!」代達羅斯說道。「雖然你贏得了這場戰鬥,但今晚的這場戰役,贏得卻是我們。」
君士坦丁臉上卻是一副拈花帶笑的表情:「我可不這麼認為。」
……
幾分鐘前。
煉金魔像停下了腳步,胸口也不再噴吐出火焰,像一座雕像一樣安靜地矗在了原地。獸人們也停下了進攻的步伐,站在「神聖守護」結界外圍虎視眈眈,場中的氣氛格外壓抑,親衛們攥緊了手中的劍,心臟劇烈跳動著,緊盯著在光盾外不停兜著圈子的獸人們,絲毫不敢放鬆,他們心知肚明,惡戰還未結束。
然而有一處戰場已經分出了勝負。
狄德羅的劍被斬成兩截,魔法鎧甲上,幾十道縱橫交錯的劍痕觸目驚心,他半跪在地上,喘著粗氣,血珠不斷從鎧甲的裂隙中滲出。
「受死吧。」斯圖爾特高大的身影逼近,雙手劍高高舉起。
狄德羅呼出一口濁氣,知道接下來很可能是自己騎士生涯中的最後一次揮劍了,他直起身來,像個初習劍術的騎士一樣,手持斷劍,擺出防守的姿態,無畏地迎接死亡的到來。
斯圖爾特的劍鋒上繚繞起團團黑氣,雙手騎士劍斬出一道深黑色的劍芒,劍芒宛如擇人而噬的野獸衝來,將前方道路上的一切都吞入黑暗之中。
看到這一幕,處於神聖護盾內的騎士們眼中浮現出絕望的陰霾。
位於馬車頂的黛安娜面色微動,抬起手來,卻猶豫了一下,最後緩緩放下。
黑色的劍氣已經來到狄德羅身前,只需要再前進幾米就能將他斬殺。
狄德羅已經閉上了眼睛,嘴中喃喃自語:「光輝在上。」
轟!一聲巨響,地上無數砂礫飛濺,劍氣突然四溢,狄德羅的身體被一股巨力推出,狠狠地撞在地上。
眾人發出一聲驚呼,不是驚嘆這一劍的威力,而是因為那個突兀降臨的身影。
一位全身披著盔甲的騎士執槍而立,站在狄德羅身前,面部被頭盔的面罩蓋住,看不出真實年紀。
他手中提著的那柄槍,槍尖上綴著點點火星,長槍的前半部分呈現出赤紅色,像是燒紅了的鐵,先前便是他用這把槍,擊碎了斯圖爾特發出的劍氣。
「煉金兵器。」斯圖爾特掃了長槍一眼,憑他的經驗,他判斷出,這至少是一件【超凡】級別的魔法武器,這個層次的武器無論落到誰手裡都是不可忽視的。
他打了個響指,一旁的三位獸人朝著騎士靠攏,兩隻狼人,一頭蜥蜴人,各自手持武器,圍成一個三角,將騎士隱隱困在當中,然後從不同方向發起攻勢。
正常來說,這樣一個組合顯然遠不是普通人能應付的了的,更別說,嗜血術的效力還未完全褪去,三位獸族暴躁地咆哮著,胸膛里徘徊著同一個念頭:把所有看得見的人類全部撕碎。
第一位發起攻擊的是只蜥蜴人,他手中的彎刀帶起一抹亮銀色,斬向騎士的後腦勺,而一位狼人獰笑著,單手揮著比騎士本人還高的大劍,對著騎士砸了下去,最後一位狼人手持精鋼戰錘,跑得比兩位同伴慢些,雙手緊握錘柄,將錘子高高掄起。
蜥蜴人的速度最快,眨眼間,他已經來到了無名騎士身邊,收割了不下十位親衛性命的彎道上沾著紫黑色的血塊,刀未到,一股腥味已迎風而至。
接著,蜥蜴人眼前一花,彎刀莫名斬空,無名騎士雖然穿著盔甲,但敏捷度相比以靈活著稱的蜥蜴人卻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輕鬆讓過這一擊,用腋下夾住對方的手臂,然後一記漂亮的手刀落下,以劈木之勢砍在蜥蜴人持刀的手上,竟然將蜥蜴人的手腕給砍了下來,後者的喉嚨發出毛骨悚然的嘶吼,猛地向後滾去,細長的尾巴像蛇一樣纏向騎士的腿,準備把這個該死的人類吊起來。
然而下一刻,他全身的鱗片都豎了起來,因為他感到,一股灼熱以勢不可擋地姿態席捲了他的尾部,劇痛中,他看到,那個惡魔般的騎士半蹲在地上,似乎正透過面罩冷冷地打量著他,一手握著槍,赤紅色的槍尖正釘在了他的尾巴上,高溫下,蜥蜴人冰涼的皮膚冒出一個又一個水泡。
騎士接著站起身,雙手發力,將尾巴從主人身上狠狠地撕扯了下來,身子旋風般移動,恰好避開了狼人劈來的一劍,並繞到了對方的身後,槍尖斜向頂在狼人後背。兩米來高的狼人於是像個滑稽的小丑一樣栽倒在地。
另一隻狼人瞪著雙目,額頭處血管凸起,顯然已經激發了最大的力量,戰錘對著騎士敲了下去。
咚!巨錘嵌進了騎士原本站立著的地方,將那一小塊平地砸得稀爛,無數塵土噴向空中,然而煙霧散去後,騎士本人卻依舊毫髮無損,穩穩地站在錘上。
在狼人來得及鬆手之前,赤紅色的槍刃刺出,貫穿了狼人的喉嚨,在槍尖沒入狼人喉嚨的一剎那,騎士的一隻腳已然抬起,蹬在了狼人寬厚的胸膛,借力向後倒翻,順勢拔出長槍,牽引出一道細長的血箭,最後輕巧地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