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容承僅伸出手來,指尖落在她的臉上,他緩緩的,一下一下的將她眼角的淚痕抹去,然後,他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什麼都沒有再說,直接抬步往車子走去。
傅胭不知怎麼的,忽然就覺得心頭一酸,她轉過身,低頭緩緩跟上他的腳步。
一抬頭,就是他寬厚結實的背影,傅胭驀地想起那一日,在度假山莊的那個燥熱的午後。
仿佛也是這樣,他沉默著,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牽著她的手緩緩的向前走。
把身處絕望的她一點點拉出來,要她總算沒有一個人哭到變成傻子。
傅胭心裡濃濃的愧疚,瞬間就涌了上來。
鬼使神差的,她竟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他的償。
柔軟的手指帶著溫潤的嬌嫩環握住他的指節那一刻,容承僅只覺得身體內奔騰著的所有煩躁和慍怒,騰時之間就呼嘯而出,他反握住她的手腕,輕易將她按在身側的樹幹上。
夜色迷離,星子璀璨,他的眼瞳卻灼熱的勝過這一切。
傅胭心跳漸漸急促起來,她下意識的想要掙開,可他已經俯下身來,她的臉容被他身形投下的暗影籠罩,他卻精準的尋到了她的唇,在她開口低呼的那一刻,舌尖撬開了她的牙齒,含住了那柔滑細膩的軟肉。
從前每一次他吻她,手上卻都是規矩的,但這一次,他滾燙的灼人的大掌貼在她的後腰上,一寸一寸的上移,隔著一層鏤空輕紗的衣料,他的溫度幾乎要將她融化。
容承僅手上用力,將她柔軟嬌小的身軀帶入懷中,傅胭清晰的感覺到男人堅硬的身體與她的柔軟嚴絲合縫的密貼在一起,強烈的男人氣息,清雋,卻又透著狂野,絲絲縷縷的把她包圍。
傅胭真的慌了,她能清楚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尤其是那一處。
她想推他,可他卻含住她的舌重重一咬,她疼的差點哭出來,他的大掌卻又下移,托在她的臀上將她整個人往懷中更緊的按去,他迫的她抬起頭來,在她淚眼迷離的那一刻,他技巧十足,卻又粗魯霸道的狠狠吻著她。
傅胭到最後,已經哭的泣不成聲。
容承僅微喘著停下來,拇指在她唇角旖旎的水漬上輕輕拂過,他不看她的眼淚,也沒有開口對她說一個字,竟是直接轉身往車庫方向走去。
傅胭一個人在樹下站了很久,車子響聲遠去,他是真的走了。
不知怎麼的,所有的愧疚忽然全都變成了委屈,想到方才他漠然轉身離開的樣子,莫名的,心臟竟是被牽扯著似的,重重一疼。
她轉過身去,預備給自家的司機打電話,卻有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過來,殷勤說道:「傅小姐,容先生吩咐我送您回去。」
「不用。」
傅胭冷冷回了一聲,低頭自顧自從手包里翻手機。
「傅小姐,容先生說,明日就可以接傅先生回來了……」
傅胭的腳步立刻就停住了,她咬了咬牙,乖乖的跟著來人上車,是他的那一輛黑色卡宴,傅胭上車時,想到他方才輕薄了她之後轉身離去的惱人樣子,忍不住抬腳在他的車門上踢了一下。
容承僅,你以後再不要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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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通明的容家大宅。
容承僅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下說話。」
秦鈺坐定:「小舅舅,我……」
他不知道剛才胭胭追過去兩人有沒有發生什麼爭執,此刻,也不知該怎麼開口解釋剛才那一幕。
他想說,他沒有辦法放棄傅胭,卻又覺得難以啟齒。
尤其,在小舅舅面前,他更覺得自己渺小無用。
「你下周就去美國,提前一個月過去適應一下。」
容承僅直截了當的開口,抬頭,眸色沉沉看向秦鈺:「你一個人去。」
秦鈺愣了一下,他是決定帶林曉菲出國的,因為林曉菲一直有這個心愿,他也想藉此算作補償,也能讓自己安心的提出分手。
容承僅看著他的神色,忍不住冷笑一聲:「秦鈺,鹿晚歌過生日那一晚,為什麼陳雲鶴會在現場,你想過沒有?」
「還有今晚,顧襄為什麼對傅胭發難?她初來郾城,根本不認識傅胭,她對傅胭的敵意從何而來?」
「小舅舅……」
秦鈺忽然坐直了身子,容承僅掐滅了煙站起來:「秦鈺,你身上流著容家一半的血,我們容家的後人,可從來沒有這麼蠢的!」
秦鈺被他這話刺的面色發白,他怔仲坐著,說不出一句話,難道是林曉菲……
可林曉菲看起來柔弱無害,根本不像有心機的人……
容承僅走上樓梯之前,又定了腳步:「秦鈺,你這一次去美國念書,就不要再回來了。」
「小舅舅……」
秦鈺站起身,容承僅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這個他親眼看著長大的親外甥,他們之間,或許再也回不去曾經的親密無間了吧。
「傅胭這丫頭年紀還小,忘性大,她總有一天,會把你忘記。」
容承僅說完,再不等秦鈺開口,一步一步上了樓梯。
秦鈺在樓下坐了整夜,快天亮的時候,他給林曉菲打電話,她的號碼,卻變成了空號。
秦鈺開車回去兩人租住的房子,她的東西仍舊在那裡,卻是一夜未曾回來過的跡象。
顧維生手下的人開著車子一路到了郾城郊外,車門打開,後座上衣衫不整的女人跌撞下來。
那些人未曾停留,直接驅車離開了。
林曉菲捂著小腹,兩條腿不停的顫著打著擺子,下.身鮮血淋漓的往下淌,很快就把裙擺打濕了一片。
她惶然的站著,夜色靜默,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手機被收走了,她不知道該去何處,可她知道,郾城,她再也不能踏進去一步了。
那個魔鬼說,只要再讓他們見到她一次,就不會只是今晚這樣簡單了。
被容磊送到那個陌生怕人的地方的時候,林曉菲就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容承僅全都知道了。
她以為自己會活不成,她怕的不行,連連求饒。
可若她知道後面會發生的一切,她真寧願就此死了。
「你不是喜歡下藥算計人嗎?」
容磊的手捏住她的下頜,把她整個人拎起來的時候,譏誚說了一句。
「那今晚就好好滿足你。」
他跟在容承僅身邊多年,自然不是什麼善茬,這麼些年腥風血雨的拼下來,手上也是沾了血的。
林曉菲對傅胭做的這樁樁件件,隨便拎出來一件就足夠她死一百次。
容磊自然知道,容承僅心性冷漠,手段狠利,是不會輕饒林曉菲的。
她當初怎麼樣整傅胭的,自然今日該讓她加倍償還。
林曉菲彼時抱了容磊的腿苦苦哀求,她生的美麗,這般哀婉哭著,著實淒婉動人,可容磊什麼人什麼事沒見過,壓根不曾理會。
被那幾個男人糟蹋拍了照片的時候,林曉菲想的不是後悔,更多的,卻是一種美好未來失之交臂的不甘和抓狂。
她只是想要努力的抓住一根救命繩索,讓自己不要再回去那窮山惡水隨便嫁個人掙點彩禮給自己的哥哥弟弟,她真的就錯的離譜嗎?她拼了命的抓住機會考上大學逃脫那可怕的無底洞一樣的窮困潦倒的家庭,為的就是重蹈覆轍?她不甘心呀。
如果傅胭能大度點成全她,別整天勾著秦鈺失魂落魄的,她會這樣算計她嗎?
林曉菲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下來,她抱著膝蓋,抬頭看著天幕。
多好的仲夏夜,多美的星光,可她的人生,就像是一襲被撕碎的錦袍,可笑,卻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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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睿明為官多年,在郾城也頗有名聲,他被抓進去,本就惹的下面民怨紛紛。
而方靖之開了口,他的事情沉冤得雪,整個郾城也沒人多嘴置喙,畢竟,雖沒人敢打包票說傅睿明真就是清白的,可卻心知肚明自己手上並非真的乾淨。
如今傅家有容家這個大靠山,誰會去找晦氣。
傅睿明回了家,沈如君和傅胭這一顆心才徹底落入肚中,當日容承僅並未出現,是容磊代他過來辦的手續。
因為有了方靖之的直接吩咐,事情進展的格外順利。
饒是傅睿明沈如君百般挽留,容磊卻仍是接完人就離開了,沈如君訂了位子,江城的親戚們這些日子都在郾城等著消息,如今傅睿明出來了,大家自然要為他慶賀一番。
傅胭看著容磊駕車離開,心裡終究還是覺得抱歉,他雖然生著氣,可卻並未曾食言。
非親非故,他憑什麼這樣幫她?
傅胭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思,可她,真的是從來都把他當長輩看……
他們,怎麼可能呢。
傅胭連著一周都沒有見過容承僅,他也未曾有電話打來,期間,卻接到了鹿晚歌的電話,說林曉菲忽然退學回老家了,連招呼都沒和她打一聲,她還是從系主任那裡得知的。
傅胭也覺得很奇怪,隱隱的,又覺得這事好似也和容承僅脫不開關係,不知怎麼的,又想起那一次他帶她去吃飯,送她回來時叮囑的那一句,要她離林曉菲遠一點。
傅胭看著手機上那一串數字,過了很久,她才深吸一口氣,撥通了他的電話。
爸爸安然無恙的回來,她欠他這樣大一份人情,至少也該親口說聲謝謝。
容承僅手機響起來的時候,他正在高爾夫球場上揮桿擊球。
方靖之身邊坐了個年輕漂亮不施脂粉的女大學生,顧維生百無聊賴的咬著菸蒂,瞟了一眼手機屏幕,一下就把煙扔了。
胭胭!
容承僅那小女朋友?心尖肉肉兒?
顧維生看一眼遠處專心打球的容承僅,一把抄起了手機。
方靖之換了個姿勢坐,身邊的姑娘把剝好的葡萄餵到他口中,他卻直接含住了人姑娘的指尖,桃花眼裡全是魅惑,把人家羞的臉紅紅。
傅胭到西郊的高爾夫球場時,暮色西沉,陽光早已不再炙熱,九月中旬的郾城,燥熱已經消去大半,夜風也不再是拂面的溫熱。
容承僅洗完澡出來,冷不丁看見傅胭站在那裡等他,倒是微微吃了一驚。
她穿一件簡單的白t,牛仔背帶裙,腳上是一雙乾乾淨淨的小白鞋,頭髮又長了一些,就乾脆紮起來,額發軟軟的,飽滿的額頭邊緣,生著一圈的小絨毛,她本來就生的嫩,這樣子看起來更是嫩的掐出水一樣。
她好像等了有一會了,有些無聊的樣子,腳底一下一下的蹭著光滑的地面,時不時翻出手機看一眼,又鎖了屏幕揣回兜里。
傅胭一轉身,看到容承僅出來,雙眼倏地就亮了,她笑吟吟脆生生的喚:「容叔叔。」
顧維生『撲哧』一聲,一口水就噴了出來。
傅胭有些不好意思,顧維生對她擺擺手,忍著笑走到容承僅跟前,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能讓傅胭聽到:「可真有情趣,床上這樣喊一聲,你丫會瘋狂的吧?」
傅胭的臉一下熱燙到了充血的地步,她又羞又氣,狠狠瞪一眼口無遮攔的顧維生,「臭流.亡民!」轉身就走。
「哎……」顧維生趕緊叫傅胭,容承僅已經蹙了眉:「滾一邊去!」
顧維生被他罵,也不惱,依舊笑嘻嘻的,「你這心頭肉脾氣不小啊。」
容承僅順手把毛巾仍他臉上,向傅胭跑走的方向走去。
顧維生拎著毛巾,有一下沒一下的甩著,夕陽西沉,年輕女孩兒似是生機盎然的朝陽,真是讓人看了高興。
怨不得不管是18歲的還是81歲的男人,喜歡的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來找我有事兒?」
傅胭剛剛平息了一點的怒氣,一下子就被身後這人淡淡的一句詢問都點了起來。
她忽地轉過身來,眸子亮晶晶的看著容承僅:「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話音未落,兩個人都隱約猜到了什麼,想到剛才接電話的顧維生,傅胭有些泄氣,肩膀也垮了下來:「對不起容叔叔,我先回去,不打擾您了。」
「既然來了,那就一起吃飯。」
傅胭想張嘴婉拒,容承僅又道:「那一日和靖之說好了的,總不能言而無信。」
傅胭再沒了拒絕的理由。
方靖之喜歡吃海鮮,一行人就去郾城最富盛名的『周記』海鮮樓。
周記在郾城的護城河邊上,他們的包廂正是臨河最好的位置,打開窗子,就是漁火點點,夏末晚風清涼,吹的人心頭暢快無比。
傅胭不太喜歡吃海鮮,她是有些懶的,自小到大吃這些,都是爸媽和秦鈺一手包辦幫她剝的乾乾淨淨。
而這一次,她盯著面前的大閘蟹,一時之間竟有些無從下手。
「我來吧。」
容承僅將她面前的盤子端過來,拿了蟹八件兒,垂眸細心的給她剔著蟹肉。
顧維生忍不住瞪大了眼,方靖之看著他這般,神色竟是一點點的凝住了,他不知在想什麼,手指間把玩著那一隻打火機,打開,合上,火焰忽明,忽滅,他的臉容漸漸沉寂下來,而到最後,那瀲灩的桃花眼裡,再無一絲的光亮。
曾經他也有過這樣耐心溫柔的時候,可在那漫長的時光中,這一丁點的溫柔卻顯得單薄可憐。
---題外話---小劇場(三)
那時候,他們已經離婚了。
和方晴一起吃飯,有一道菜是陽澄湖的大閘蟹。
方靖之笨拙的幫方晴剝著蟹肉,傅胭的眼圈忽然紅了,她趕緊站起來去洗手間。
回來的路上,路過隔壁的半封閉包廂,卻遇到了容承僅和薛莞。
他正在幫她剝蝦,認真細心的樣子,曾是異常的熟悉和平常。
傅胭不知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她甚至忘記了和方晴告別。
她躲在樹影下,一直等到他們吃完飯出來,薛莞坐上他的車子,離開。
傅胭怔仲的看著他的車子遠去,她把自己站成了雕塑。
不知多久,仿佛一輩子,也仿佛只是一個小時。
她身後忽然傳來他淡漠的聲音:「傅小姐要偷窺我多少次?」
傅胭淚如雨下,卻不敢哭出聲,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