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瘋了嗎。」
看著縱馬沖入人群中不停揮劍砍殺的騎士,巴特茲不可置信的握住了劍柄,聖殿騎士竟然會象馬賊般攻擊商隊,這簡直就像是在發瘋。沒有了商隊也就沒有了貿易和貨物,已經習慣了東方奢侈品的耶路撒冷王國,就這樣斬斷自己的財路?
在悽厲的慘叫聲中,後背被劍鋒斬開的男人滾進了火堆里,馬上的騎士卻猛一拉馬韁,讓坐騎直接踩碎了他的腦殼。騎士們在營火的照耀下,肆意的四處砍殺,漆黑的影子不停在追逐著單薄的身影,然後像畜口般砍翻他們。
「男人全部殺光,不要弄髒貨架!!被血浸過的絲綢和香料還會付錢嗎?!你們有一小時時間處置女人!注意貨物,你們這群蠢豬!」
一匹粟色的大馬在營地中央跑圈,馬上的騎士用拉丁語高聲大喊著,就像是在心痛自己貨物的僱主。狂奔的騎士們依舊置若罔聞似的用馬刺踢打坐騎,撞飛眼前的阿拉伯人,然後用劍或是鏈枷砸碎他們的軀殼。
「伯恩,省省力吧,他們需要發泄下,主不就是讓我們來這裡懲罰異教徒嗎?」一匹黑色的馬停在了伯恩的身邊,馬上的騎士一把掀起了鐵護面,看著同伴們在火光中衝殺,還有那悽厲的哭喊聲。
「哈特曼!我只關心貨物,愚蠢的殺戮是可以發泄體力,卻不能讓你去給聖像鍍金。」
「放心,他們應該會懂。」
從馬鞍上取過皮壺,朝嘴裡倒進了一些酸澀的葡萄酒,哈特曼不由在心裡詛咒著這塊該死的土地。高熱、疫病、蟲子,就像是附骨之疽般揮之不去,但這塊土地也同樣是塊夢想之地,在歐洲無法獲得的領土、溫順乾淨的阿拉伯女奴、柔軟象嬰兒皮膚的絲衣,還有那比任何歐洲貴族保險箱裡還要多的金子。
「這就是我們的報酬,主賜下的,作為我們奉獻自己生命,來到這塊異教徒土地傳達福音的報酬。」
沒錯,用刀劍斬殺他們是向主奉獻自己,不殺人者將受到詛咒,這不正是教皇冕下所說的嗎?正是靠了他們,歐洲才能享受到東方的財富,拋棄那塊灰暗貧瘠的土地吧,只有這裡,他們才能獲得尊貴的身份,還有這享受不盡的財富。
在歐洲,他就只能當一個在寒冷中發抖,靠麵包和麥酒渡日的窮苦修士!而在這裡,只要他還披著這件聖殿的斗篷,能夠揮舞鐵劍,他就是一名十字軍里受人尊敬的法師。
「我想,就算是公爵老爺,都沒有享受過一整隻用蜂蜜烤制的駱駝吧,嫩嫩的子雞,還有那要命的女人……」
「哈特曼法師,注意你的言行,夠上十字架的了。」
「明白,我發現有意思的東西了。」
掃視著混亂的人群,除了阿拉伯人外哈特曼似乎還看見了兩個趴在地上的朝聖者,還有,三個極其有意思的身影。那麼精緻的長袍,不像是商隊才有的貨色,特別是那個被一個人遮掩著的嬌小身影,這才是最有意思的獵物……
「godwillsit!!!消滅這隊該死的強盜!」
口中高喊著神的旨意,哈特曼放下了鐵護面,用靴子上的馬刺狠狠踢著坐騎的肚子。是哪個財主的側室,還是什麼尊貴人物的親戚?露出一絲笑容,騎士的黑馬猛然發出了鼻息,像是一堵黑色的牆般直衝向遠處那聚在一起的三個身影。
馬蹄揚起了白色的砂粒,月色下的騎士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有著等邊紅十字的白斗篷在夜風中展開,露出了那閃耀的銀色鎖子甲。
「不知量力的爬蟲……」
在殺戮中紋絲不動的守在主人身邊,一把掀掉兜帽的巴特茲,露出了陰寒的神情。面前這個騎士氣勢洶洶的直衝而來,卻根本不知道,他撲向的正是死神的懷抱。
「第一戒律。」
「切,真是無聊的提醒。」
身體裡剛剛燃起的殺戮欲望,轉眼間便被身後這句微弱的提醒所撲滅,厄爾尼諾不由失望的嘖了嘖嘴。看來,那位主人還是要自己嚴守這無聊的六道戒律,不給這趟低調旅行產生什麼意外的破綻。
面前的騎士已經連人帶馬的衝到眼前,那超過一噸以上的重量產生了極其可怕的衝擊力,撲面而來的勁風捲起了厄爾尼諾的髮絲。
藍色的眸底閃過了一絲血紅的殺機,看著眼前那飛舞的劍鋒,金髮的年青人靈巧的轉身間,已經將劍鞘底端狠狠捅向了騎士的腰眼。腰間就像是被釘頭錘狠狠一擊,痛哼一聲的騎士立刻從馬上滾了下來,重重撲倒在了沙粒中。
嘴裡充滿了一種血腥味的苦澀,肋骨發出了鈍重的折斷聲,昏天黑地的哈特曼根本無力起身,面甲已經被人掀起,看見了一張金髮藍眼的英俊面孔。
「懺悔吧,為了你這一生的罪惡與過錯。」
「不,你是歐洲人?不,這是誤會!!!」
對方腰間響起金屬出鞘的聲音,哈特曼立刻看見了一柄閃亮的短劍劃向了自己的喉嚨,頓時殺豬般的吼叫起來,他根本沒想到在這種阿拉伯人的商隊裡會碰上歐洲人,更沒想到是個輕鬆就把自己打下馬來的高手。
屈服於死亡恐懼的聖殿騎士,已經沒有絲毫的騎士風範,扯開喉嚨拼命的求饒。完全忘掉了剛剛正是自己不顧信條,不經任何宣戰就直衝殺過來。
「我是聖殿騎士的范?哈特曼,這是誤會!!!高貴的朋友,我不知道你們是歐洲人!!!」
「einino,住手,別把劍放在上帝僕人的身上。」一個縱馬的騎士直接被巴特茲拖到地上,重重在胸口踩上了一腳,一直隱藏在他身後的嬌小身影突然站了出來,「這應該是一場誤會。」
「阿拉伯人里有歐洲朝聖者!!上帝的僕人們,小心你們的刀劍!」
似乎得益於那個清脆的聲音,喉嚨處寒冷的刀鋒好像慢慢移開了,感覺撿回小命的哈特曼扯開嗓子大吼了起來。正在四處砍殺的騎士們,小心翼翼的減緩了速度,在這幾個人周圍來迴繞著圈。
整個商隊裡的男人差不多已經被殺的乾乾淨淨,只留下了幾個女人伏在地上拼命的嚎哭,已經沒有目標可以揮劍的他們,已經將注意力完全放在這邊。
「我是拉尼娜?馮?弗里德里希,神聖羅馬帝國弗里德里希家族的長女,因為對聖地的憧憬,而帶著兩名發誓效忠騎士,男爵厄爾尼諾、子爵巴特茲來到這片土地。」矮小的身影離開了巴特茲的庇護,用清脆而又平靜的聲音表達的自己的身份。
「尊貴的小姐,真是令人驚嘆的虔誠之行。」
翻腿輕快的踢下了高大的馬背,伯恩露出極其欽佩和感嘆的神情,這神態的轉換,簡直比任何舞台劇演員都要來得高明。剛剛的殺人兇手現在已經變成了聖徒,用最標準的禮節,在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是什麼原因讓您和您的兩位騎士與盜賊一夥?竟然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我……」
重重響起的馬蹄聲突然踩碎了緩和下來的氣氛,一騎黑色的影子突然從黑暗中衝出,直躍過了篝火,馬蹄帶起的旋風卷出了紛飛的火星。
「快住手!!說了這是場誤會!」
伯恩失控的聲音尖銳的就像是在慘叫,馬上的騎士卻沒有絲毫停頓的意思,飛舞的長劍折射出了刺眼的寒光,馬匹帶出的旋風幾乎吹起了拉尼娜的衣袍。所有能夠阻止他的騎士都策馬守在外圍,只剩下那名叫巴特茲的貴族還守在她身前,而單憑個人力量在馬匹的衝擊力面前,簡直就像是就像張脆弱的薄紙。
「完了……」
事出突然的舉動根本讓人無法阻止,就算不是被長劍砍中,光是他坐騎的重量就足夠把那個嬌小的身影撞到粉身碎骨。看著那名發狂的同僚,狂怒的伯恩不由同時閉上了眼睛,如果襲擊一個商隊還好解釋的話,殺死一名神聖羅馬帝國貴族的結果,會讓兩個人都上火刑架。
剩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另外兩名貴族和剩下的女人全部滅口,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他們逃脫審判。就在伯恩將近絕望的時刻,一個絕對不可能發生的畫面,卻展示在了兩人的眼前。
巴特茲竟然對著面前高大的馬匹揮出了右拳,沉悶的撞擊聲中,勢如奔雷的黑馬頓時翻倒在了砂堆中,就這樣被他一拳打碎了半個面骨。口吞白沫的馬匹不停掙扎著,踢起了大片的沙塵。
「就這麼幹脆的摔斷脖子吧,蠢貨!」
在心底死命的詛咒著那名莽撞的同僚,伯恩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般的神情,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神力的人守護在他身邊,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大力神赫格里斯。在這樣的衝力下,馬上的騎士就算不摔斷脖子,也得斷上幾根肋骨,乾脆就這麼摔死的話,普可以把過錯全推在他的身上。
詭異的是,馬上的騎士竟然像是知道會這樣,摔倒在地的時候竟然做了一個漂亮的翻滾,手裡的長劍揮出了一個漂亮的直刺。
「刺客?」看著地方頭盔中閃動的紅芒,巴特茲已經擋在了拉尼娜身前,用胳膊夾住了對方的手臂。猛然發力間,紅白相間的斷骨刺透了血肉和肌膚,直接突出衣外。
「你的紋章是什麼?」
還沒等他的問題結束,被他夾住的刺客已經發出了野狼般的狂嘯聲,猛然扯斷了手臂,向著黑暗的沙漠中狂奔而去。那悽厲的嘯聲,加上瘋子般疾跑的身影,就像是一個呼號著的惡魔。
「耶酥基督!」
看著那漸漸模糊的扭曲身影,伯恩就像是見鬼似的在胸口劃了個十字,那已經非人般的速度,還有關節歪斜的動作,根本就不是人類應該有的外貌。
手裡握住了大劍的劍鞘,剛剛想要衝出的巴特茲卻又立刻停下腳步,退回到了原地,將憎恨的目光投向了在一邊打哈欠的厄爾尼諾。
自從宣誓效忠以來,這個傢伙就永遠是這一付吊兒郎當的樣子,如果他能追上去的話,肯定能把刺客抓住。在搞不清楚是不是還有其他刺客的情況下,巴特茲就只能乖乖的守在拉尼娜身邊。
「他是誰?」
「我馬上問清楚。」
陰沉的詢問聲中,看著巴特茲雙眼的伯恩不由打了個冷戰,眼前男人的眼神就像是野狼般兇惡。看著他輕輕搭住劍柄的左手,伯恩立刻轉身詢問那個騎士的身份,卻沒人能夠說清楚。
「應該是10天前剛剛來到聖地,加入我們的巡遊騎士,我們都不清楚他的身份,只知道是法蘭克某處的騎士。」
「10天前嗎?那是差不多和我們同時間出發……」
看著周圍騎士那混亂的面孔,巴特茲冰冷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難道是有人提前知道了這趟旅行?事先派出刺客混入了聖殿騎士當中?
搖了搖頭的男子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再好的追蹤者,也不可能在自己的眼皮跟蹤這隻商隊,更何況是連續跟蹤好幾天。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派出了大量人手埋伏,就等待著撞上自己的機會。
「小姐,是不是我們返回比較好,或者……」
「不,巴行茲,我們繼續原定的行程。」兜帽的陰影下,拉尼娜似乎笑了,語氣顯的如此堅決,根本不容許巴特茲的半點反對,「在那個儀式前,我一定要親手取回『它』,這是我必須做的責任。」
「請萬分小心,我的主人。」
恭敬的向她低下了頭,巴特茲輕輕吻著拉尼娜的袍角,表明著自己的忠誠。為了33天後的典禮,她必須來到這裡親手取回某樣東西,唯一讓巴特茲不滿的是,沒能帶上足夠數量的護衛。
很快聖殿騎士們就圍攏了過來,低頭向這位貴族表示著自己的歉意,希望能夠護送這位虔誠的小姐前往耶路撒冷。
「那他們又怎麼辦?耶路撒冷的主人不是和他們簽訂了條約,騎士卻可以像強盜般的襲擊這個商隊?」商隊男人的鮮血還沒有乾涸,女人們還在哭泣,看著這場像是戲劇般可笑的表演,厄爾尼諾不由發出了冷笑聲,提醒著周圍那些彬彬有禮的騎士,「前面似乎聽到了你們的理由,但我卻可以向我的家族紋章起誓,他們是一群無辜的商人。」
「這絕對是一場意外,我們接到的命令是消滅一股馬賊,而且確信就是在這裡。」沒有絲毫的停頓,伯恩的聲音顯得公正而又自信,完全讓人挑不出半絲的破綻,「我想這是個令人悲傷的意外。」
「你是想說我們這三位貴族和強盜混在一起?讓我們各自的家族蒙羞?」平時那個總會用羞澀眼睛看著自己的阿拉伯姑娘,現在正撲倒在父親的屍體上哭泣,厄爾尼諾不由提高了自己的聲音,「還是想說,你們連強盜和商隊都分不出?或者是這高高的貨架阻礙了你們的視線?」
「我想,這是場意外。」拉尼娜平和的聲音打斷了厄爾尼諾的追問,有意無意的把左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這裡的事情,我想他們會處理的,有什麼理由讓我們懷疑上帝使者呢?」
「呵,算了,反正這個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如此,我早已經習慣了……」
除了那聲冷笑和「算了」,厄爾尼諾的回答已經低到沒人能夠聽清了。不知道是在告訴別人,還像是在安慰自己,年青的貴族從地上撿起沾滿砂粒的長袍,抖掉了上面的細砂。
「是的,我們會負責查明一切,如果的確是錯誤,會盡力補償他們的損失。」看著手下將女人們驅趕向了另一邊,訕笑著的伯恩向著拉尼娜低頭,親手替她牽來了一匹駱駝,「請到我們那可憐的陋室去,讓我們這些可憐的遠征者,盡一下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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