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語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熟人,還不止一個。
殷溫博,這位發小,可以說這輩子和上輩子一樣,他們終究沒有朋友的緣分。也不是具體哪一天哪一夜就突然不是朋友的,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因為某件事,某句話,或者只是純粹的時間潛移默化,感情越來越淡,越來越沒有共同話題,會越來越常見的不聯繫,不聊天,雖然見面的時候可能還會寒暄點頭,但那時候你會很清晰的意識到,他已經成為你生命的過客了,越是故作親密熱情,越是冷漠,這往往比直接絕交更低幾度,卻很少有人能避免。
他會和邵祺或者毛天宇聊自己身邊的事,卻不會再找殷溫博,兩人的上學軌跡不同,共同話題不同,小時候的交情似乎也淡了許多。
也許正是那次代替小歌神上台唱歌的事,雖然黎語面上什麼都沒說,但心底終究是有些不舒服的,沒有人會喜歡別人半強迫自己去做什麼事。
而另一個熟人就是在《感染者》現場的演員了,那位被他搶了男三號角色的小齊,可以說當時在片場誰最針對他,那或許就是這位小齊了吧,小齊雖然沒有驚叫出聲,但那張柔美俊俏的臉在看到黎語後也滿是驚訝。
黎語微微一笑,矜持而優雅,「好久不見。」
上輩子得到三號後殷溫博就是進的演藝圈成為影帝,這輩子即便沒有三號,還是進了。
命運的軌跡偶爾有偏差,但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原點。
殷溫博這群人有的是練習生,有的是旗下出道沒多久的藝人,當然都是嚴氏旗下娛樂公司里的人,這次他們通過經紀人或者工作人員,接到了一個任務,就是陪一個大少爺聊聊天,據說那位少爺系出名門,是大老闆身邊的人,他們只要好好伺候,說些逗趣的話或者表演下才藝給解個悶就可以。
其實這樣的任務平時也是偶爾有幾個的,比如某位大小姐慶生之類的,當然經紀人也不是拉皮條的,也要他們自己也是願意才行,他們如今的收入可是光著裝費都支付不起。
這次得到的報酬非常高昂還很輕鬆,這別說是有報酬,就是沒報酬有機會接近大老闆或者見見世面也足夠他們爭破頭了。
也就是今天早上,他們通過安檢來到了這架私人飛機前,天還蒙蒙亮,他們就在冷風裡哆嗦著站了很久,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一行人,那為首的人用一條厚厚的羊毛毯裹著懷裡的人,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就拾級而上。
他們知道,那個懷裡被遮掩得嚴嚴實實的人就是他們馬上要伺候的少爺。
這樣的大少爺也不知道脾氣怎麼樣,雖說只是聊天解悶,但他們也不想得罪人。
他們被分到了一間艙門裡面等候著,也沒怎麼交流,實在是這飛機上抬頭低頭都是大人物,那氣氛壓抑得連大聲說話都不行。等了不知道多久,聽說那位少爺已經醒了,又過了許久才有那看上去冷冰冰的保鏢請他們過去,在餐廳門口當保鏢問的時候,他們就怕這位小少爺說不見,那他們可就白來了。
但沒想到他們這群人裡面,居然還有認識他的人。
「你……你是黎語嗎?」只是一個長相有點像的人吧,殷溫博有些躊躇的問了問。
黎語回到h市幾次,他們也偶爾見面,他是知道黎語變瘦了。
但眼前這個人,無論是氣質還是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淡淡的渾然天成,就好像天生是豪門公子,這已經和他印象里的髮小判若兩人了。
他沒想到那次讓他們伺候的,居然會是黎語,就是像鄰居忽然變成總統一樣詭異。
「是我。」黎語心裡默默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冷淡了點,但他在注意到發小的目光停留在他脖子上的玉佩時,心一涼,頓時沒了說話的興致,轉頭看向神色慌亂面帶絕望的小齊,「小齊?」
「是,我在,您喊我?」小齊出列,與在片場面對黎語的諷刺,完全截然相反的態度。小齊想到自己之前在片場時的諸多刁難,又想到對方理都不理會他,只是專心演戲的樣子,就覺得臉臊得慌。
被自己一句問話嚇成這樣,黎語覺得頗沒意思,這社會或許就是這麼現實,捧高踩低是永遠不變的趨勢。他又不是來仗勢欺人的,或許當時在片場的確不舒服,但經歷多了真不會將這些小事放心上,更不會藉機去回報什麼。
一個不會做人的人,總能碰到釘子的,他又何必出手。
「黎語,我們好久沒見了,我正想找你好好聊聊!你呢,最近好不好?你的頭是怎麼了,哪裡受傷了?」殷溫博一個個問題拋出來,只稍稍想了想,就熱情的上前,轉換之快令人瞠目,那表情還是以前做朋友時的樣子,熱情又毫無心機。這本來是應該讓黎語很懷念的,但就是太完美了,無論是表情還是笑容,對自己完美無缺的態度,如今卻說不上的怪異,黎語忽然覺得這位發小有些可怕。
還沒等殷溫博上去,就被十八攔住了。
那含義不言而喻,無論你是誰,只要沒黎語的准許都不能靠近。
殷溫博尷尬的站在原地,有些無措。
黎語卻好像沒看到似得,只是撫著額頭,有些虛弱道「我很好,抱歉,我有些頭疼。」
那蒼白的模樣,再加上頭上纏著好幾層紗布,看上去的確是不舒服。
轉而對十八道,「十八,我想一個人待待。他們都很好,不過以後不用找人陪我了。」
不是說我頭部受傷嗎,那我現在頭疼也很正常吧。
其他少年看著一頭熱的殷溫博,表情像是在忍著什麼,裝熟呢?人家根本不理你啊!呵呵…
幸災樂禍和看熱鬧,往往是人的劣根性,這和是不是與你有過節沒什麼太大聯繫。
黎語的樣子也不像裝的,和他們打了招呼就準備離開,那些一個個顏值爆表的青年或少年雖然覺得很遺憾,但一個個都打了招呼說再見,互相都是和和氣氣的,不由得也覺得這位少爺性格脾氣非常出乎意料的好相處,完全沒他們各自想像中的那樣。
唯獨殷溫博一個,望著黎語的身影,晦澀不明。
攀上高枝,就翻臉不認人了嗎?
這找人來陪自己,沒七爺的吩咐其他人也不會擅自做主,第一時間黎語就去找七爺。看到遠處幾個護衛站在一個艙門口,見到黎語時,同時喊了聲,「黎少。」
「七爺在辦公?」
兩護衛點頭。
黎語知道七爺工作狂魔的屬性,也沒打算硬闖進去,轉身就離開,在十八的介紹下進了一間小圖書室,這架飛機應該屬於私人的,裡面的設備除了圖書室還有運動健身等等。
他隨意找了本書,蓋在臉上裝作熟睡,就鑽進了系統里。
在系統里是能隨時知道外面動態的,他也不怕穿幫。
卻沒想到看到一幕意想不到的畫面,三號醒了!
「三三!」黎語驚喜喊道。
三號一直是個粉琢玉雕的小男孩,但此刻他身後居然站著一個面無表情的透明魂體,看模樣也就幾歲的樣子,長得倒是非常好,想來如果長大也是個大帥哥。
這魂體黎語是有印象的,就是那時候三號昏迷時,躺在他身邊的那個。
魂體看上去有些傷心的拉著三號的衣角,三號不停地想要甩開對方,非常不耐煩,「你有完沒完,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要我說幾遍!」
就在這時候,黎語的聲音響起。
三號也是非常驚喜。
「啊啊啊啊啊啊,你個混球!!!我總算見到你了!!!!!」想到這一年來受到的折磨,如果沒有見黎語這一絲希望和執念,它也根本堅持不下去。
三號飛身撲進了黎語懷裡,兩人又哭又笑,不願意放開對方。
將三號緊緊抱住,黎語忍不住鼻頭一酸,才緩緩道:「我好想你啊。」
本來還要罵罵咧咧的三號,頓時住嘴了。
「別噁心巴拉的,肉麻。」小男孩撇了撇嘴,但嘴角卻是咧開大大的微笑。
兩人抱了好一會才分開,黎語才看到站在遠處面無表情的魂體。
三號也注意到黎語的目光。
「他是誰?」
三號眼底划過厭惡、憎恨、快意等等情緒,它完全沒意識道,它在自我進化,進化到不像智能體的程度。
「是個野生魂魄,也不知怎麼的進入了這裡面,趕都趕不走,你不用管。」三號在介紹這個魂體時非常不耐煩,「你可以叫他死變態,或者神經病。」
「嗌!」黎語算是真切感覺到三號有多討厭這個魂體了。
魂體挺乖的,似乎是知道三號不喜歡他,只是站在遠處羨慕地看著他們,但在聽到三號的話時顯得非常失落,耷拉著頭,那模樣讓黎語都有點同情了。
「總有名字吧?」
見黎語還很好奇的模樣,三號只能道:「你就叫他楊楊吧。」
「羊羊?挺可愛的。」黎語笑了起來,見那魂體漂亮的模樣,還有那閃爍的大眼睛,的確挺像一隻小綿羊的。
「是楊柳的楊。」
黎語溫和的向那個魂體招招手,那本來落寞難過的魂體一臉驚喜,屁顛屁顛跑了過來。
黎語摸摸魂體的腦袋,那魂體一臉受寵若驚,悄悄靠近發現黎語並沒有如三號那樣離開,越發緊張了。
三號見狀,忙趕黎語離開,「你記得查看下獎勵物品,還有新任務發布下來了,你已經接到新劇本了是吧?」
「對,是個校園劇,馬上就要開拍了。」這個劇黎語前世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自己主動讓經紀人聯繫爭取到試鏡的名額。是小說改編的網絡劇,集數不多,但播放量卻突破了60億,有了大熱ip的情況下,這前景是很喜人和期待的。
這次他挑戰的是男二號的角色,比起男一來說出場雖然不多,但卻非常吸粉,記得當年演這部劇的男女主包括男配都紅了一段時間。
他在有挑片的眼光下,也想利用自己的優勢,比如年輕,這個年紀就去演歷史劇,文藝片會顯得不倫不類,不適合也不會有人瞧得上他,還不如選擇年輕一點的口味,偶像劇雖然飽受詬病,雷劇比比皆是,但吸粉卻是一流的,他也沒想過這些劇能保持長久的人氣,要的也就是一時,當這個一時次數多了,自然而然能火。
再加上他知道往後的十年間,這些網絡小說翻拍的劇目,製造了非常多的當紅偶像,可以說對新人是爭破頭也要上的大熱ip,現在這些翻拍劇並不被看好,競爭力也相對小一點。
「這次要是演技能提升到c的話,能有個幸運抽獎,說不定能添加幸運值。」
「幸運值?」
「任務做到一定程度,會開啟幸運值,增加你在現實里被片商選中的概率,這個很重要。」
黎語一聽這個,更加認真了。
「我現在就去模擬教室。」模擬教室就是黎語最喜歡待的地方之一,裡面有無數大片模擬拍片現場的場景,就像那次《感染者》去感受劇情人物一樣,一次次模擬和演戲再觀看自己的表演,演技飛速成長的同時也自然而然多了經驗。
可以說黎語雖然只拍了一部片子,還沒上映,但經驗卻是堪比那些已經演了好幾年的演員了。
一年裡的任務獎勵加起來,已經足夠他演練幾十部片子上千個場次了,一聽三號說的獎勵,果然吸引力被勾了過去,這個幸運值他太需要了。
在離開前,黎語想到殷溫博,上輩子得到三號的是殷溫博,他總覺得自己是搶了對方的機遇。
「如果你本來應該是別人的,而我搶了別人的機遇,你覺得我該還給那個人嗎?」
「還什麼,該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也強求不來,我才不想跟著別人呢。」
「如果當時我沒有成功留下你,你是不是會抹去我的記憶?」
三號還深深記得黎語那時候苦苦請求的樣子,雖然後來知道黎語只是在盡全力做每一件事,可當時它的確非常感動,從沒有人那麼需要過它,仔細回想了下,點頭,「如果你沒說服我,的確會抹去你的記憶。」
黎語目光一暗,「那你後悔嗎?」
「說什麼p話,選你是我願意,和別人有什麼關係。就算你把我送給別人,我也不見得多喜歡吧,到底我只是系統,但在你這裡,我是朋友。」
朋友,是啊。
黎語覺得自己這些問題很傻,何必去想這輩子沒發生過的事,現在他們這樣就很好。
在狠狠親了幾下三號後就離開這裡進模擬教室了。
捂著被親的臉蛋,平時冷淡的黎語這樣熱情,讓它非常不好意思,「這個演戲狂人,肉麻死了。」
知道黎語對娛樂圈有多執著,三號也沒阻止。
等黎語一離開,三號才放下了臉,和面對黎語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它對著那魂體道:「以後不准出現在他的面前。」
「為、為什麼?」那魂體開口說話,聲音也是軟軟糯糯的。
三號也不知道從哪裡弄出一根鞭子,抽在魂體身上,毫不留情,冷冷笑道:「我說不許就是不許,哪有什麼理由,死變態。」
「我……我不是變態。」魂體並不是變態是什麼意思,但卻知道不是什麼好詞。
又一鞭下去,魂體抖了抖,也沒反抗,但他真的很喜歡那個願意摸他頭的人,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人那麼對待過他了,那人有著柔和的白色靈魂,是個真正漂亮的人,由內而外。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一醒來就讓他格外喜歡的男孩會那麼討厭他。
他沒有以前的記憶,就好像一醒來就出現在這裡了。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魂體傷心的看著已經走向自己房間,根本不想理會他的三號。
他其實更喜歡三號抽他鞭子的樣子,那時候至少三號的眼裡有他,總比現在連看都不看他一樣的好。
三號轉頭,「你才發現?」
我恨不得讓你飛灰湮滅。
曾經多少次體無完膚,就有多少次想把你挫骨揚灰。
黎語也不知道自己在模擬教室多久,只記得自己演了三個場次大約幾十次,才感到現實里似乎有爭吵聲,他跑出了系統。
拿開蓋在臉上的書,一出門就看到殷溫博正和門口的十八在交涉。
殷溫博回去後,總覺得旁邊人嘴巴上沒說,心裡卻瞧不起他,好像在嘲笑他自不量力,再加上他的確很好奇黎語到底怎麼攀上這樣一株可望不可及的高枝,他當然知道黎語是黎家的人,怎麼可能是那位連名號都不能提的大人物家的少爺。
他卻不知道,什麼樣的人眼裡這個世界就是什麼樣的。
黎語無論是進演藝圈還是學習,還是自己開店,從來沒想過要藉助七爺一分一毫,他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尊嚴,一個人若真心愛另一個人,一定會把最好的自己交給對方,這個最好也包括自尊和自愛。
不過別人眼裡的自己什麼樣,黎語也不是很在乎就是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沒有人能活著離開這個世界,他幹嘛不活得自在點。
別人要怎麼想是別人的事,他做事有自己的原則,再說就算攀了借了七爺的東風,就是真有這想法,那又如何了,這是他未來的男人,難道還要分那麼清楚嗎?
「黎語,你出來了!」殷溫博驚喜道,指著十八,「他不讓我進去。」
他顯然是不想放棄和黎語深交,恢復友情的機會。
「是我吩咐的。」黎語當然不會為了一個日漸疏遠的前好友而讓盡心盡力的十八難受,讓開了一條道,人都過來了難不成他還要把人趕走嗎,「進來吧。」
殷溫博高興的走了進去。
房門關上,黎語坐回了一張椅子上,指了指別的椅子,「隨便坐。」
「好。」殷溫博坐了下來,感覺到黎語的冷淡,心裡雖然不舒服,但終究忍住了,「你的傷怎麼樣了?」
想到額頭上的繃帶,黎語笑著說,「還好,不碰水就行了。」
兩人沉默了,黎語是不想開口,殷溫博則是在找話題。
看了眼黎語手上的書就自然而然找起了話題,「你在看詩集嗎,卡里紀伯倫?」
他並沒有開門見山問什麼,當然這也是殷溫博不讓人討厭的地方,他總是能讓本來平淡的關係變得融洽。
沒等黎語回答,他就說,「我特別喜歡他說的一段話,人最真實的一面不是他所展示給你的,而是他不願展示給你看到的那一面。你若想理解他,不僅要聽他說過的話,還要聽他從未開口述說的話。」
黎語本來想說自己只是隨意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根本沒看是什麼。
但聽到對方的話,腦中不自覺想到的卻是七爺,那個男人從不在別人面前展現的一面,還有總是默默的做著什麼,卻從不標榜自己的付出,那個沉默又單調的男人。
心跳的有點快。
「你在想什麼。」發現黎語的心不在焉。
「沒什麼,你呢,怎麼去當明星了?」黎語並不想回答,岔開了話題。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天我在一個宴會上當服務員,看到他,就……」知道要做回朋友,首先就是坦白,所以他並沒有瞞著黎語。
「一見鍾情?」忽然想到上輩子殷溫博在和他恢復關係後,也稍微提過,不過他一直不知道殷溫博喜歡的人是誰。
「嗯……是個男人,你會看不起我嗎?」這時候殷溫博沒了剛才那強作鎮定的模樣,看上去有點真情外露和忐忑不安。
「不會……你為了他進娛樂圈的?」上輩子說過這事,黎語的確有興趣,一直想知道殷溫博暗戀的人到底是誰啊。
「一半吧,我也的確很想當明星。」說到這個,他目光有些暗淡,似乎覺得遇到對方的幾率實在太小了。倒真的有幾分是和黎語談心的模樣,他到底二十歲不到,比黎語也只大了兩歲,大學不讀輟學去當練習生,也算破釜沉舟了。「我覺得他不可能看得到我。」
黎語回憶著上輩子,好像也是求而不得,好幾次殷溫博都喝醉了,就為了那個人(前世番外提及)。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殷溫博搖了搖頭,「你知道我偶然聽到別人喊他什麼嗎?」
「?」
「太子。」
「!」
「聽說這南北方各有一個太子爺,都是鼎鼎的身份。我不知道他是哪一個,也不知道他本名,更不知道他是誰家的少爺,對了,你有渠道嗎,能幫我打聽看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