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已經沒有可以用來對付遊魂厲鬼的符紙了,唯一能夠想到的只是七月半那晚在江州河邊對付死屍時,用的利劍穿心之法。此時唯有拔出腰間情纏軟劍,毫不猶豫的朝著草蓆刺去!
然草蓆包裹著鄧闊的屍體,青嵐也看不清情形,不知草蓆中的鄧闊究竟是針對著她,還是背對著她,這一刺,劍尖正對草蓆左側,是設想中鄧闊正對她心臟的位置!
吱啦一聲,拔劍而出。
青嵐儼然聽見了一聲慘叫,有鮮血從草蓆中湧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她。
按理說鄧闊已經死了,不可能發出尖叫,但方才明明聽見的就是鄧闊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草蓆撲通一聲再次倒地,青嵐遲疑了一下,但這時站在她身後的趙騫卻緩緩走上前來,抖動著衣袖說:「賢王妃啊賢王妃,這鄧闊說不定還活著呢,您怎麼能一劍刺下去呢?!」
聞言,青嵐明白了,她中計了!
趙騫之前一直同她說完轉移她的注意力,可有本事召喚邪靈殺了鄧闊的趙騫,難道還沒能力令鄧闊如同詐屍一般站起來嗎?
他就是想要製造一個鄧闊還活著的假象,再借她的手殺鄧闊一次。如此一來,鄧闊的死就不用他同鄧闊的家人交代,反正說出去,有那麼多人在場作證,所有人都看到人是青嵐殺了,而且草蓆里是真真切切有鮮血流出,由她所用的情纏軟劍所傷,可謂是鐵證,由不得她辯解!
真是好計謀啊,此刻青嵐早已完完全全說不出話來。
可就在她不知如何應對、化解這個場面的時候,一襲青衣出現在眼前,修長的手指一把掀開了裹著鄧闊屍體的草蓆,鄧闊的屍體臉上依舊是瞠目結舌的扭曲猙獰之狀,但整個屍體已經發黑,殘留的鬼印記幾乎已經滿布全身,明顯是有被附身的跡象。
在這時,那隻手上又翻出一面青色橢圓的鏡子,對著鄧闊屍體一照。只見陣陣黑氣迎著鏡子升起,似被鏡子吸入似的,鄧闊的屍體也在這時顫動了幾下,仿佛那困在鄧闊體內的邪靈還未離去,正在與鏡子裡傳遞的力量做著對抗。
「蘇、賢王……」
突然出現的蘇澤言的確亂了某些人的陣腳,但蘇澤言卻緩緩偏眸,對青嵐伸出手來,引著青嵐步步走近,握住她的手看向趙騫道:「趙大人真是好興致,大白天的裝神弄鬼,也不怕嚇壞了你家小公子。」
聞言,趙騫和青嵐都朝著趙晗禮看去,趙晗禮的確是被這場景嚇傻了,因為此時鄧闊的屍體再次站了起來,還張牙舞爪的做著扭曲張狂的動作。
此時人群中已有不少人驚呼「詐屍」,但青嵐卻知道整件事並非詐屍那般簡單。蘇澤言也在這時握緊青嵐的手,不緩不慢的與趙騫對峙:「若趙大人非把死的說成活的,誣陷吾妻殺人,本王也只好用法器將死屍中的東西逼出,讓你家小公子看看,這叫鄧闊詐屍而起的東西究竟是何物。」
「不!不要!」成功被蘇澤言抓住軟肋的趙騫驚慌失措的擺手,握著趙晗禮的肩膀向後退了一步,「賢王說的是,鄧闊一早就已經死了。他是詐屍!不是王妃殺了他!是王妃阻止了他襲擊傷人!」
終於,趙騫說出了實話,可這實話在旁人看來卻像是被逼說出的,根本不是趙騫的本意。
再打量這次被趙騫帶來搬屍的人,都是一些生面孔,並不是之前隨趙騫進入宅子的那群人。青嵐不免心想,趙騫這是故意帶著一批不會邪術的人來處理此事,目的就是為了將這件事嫁禍給她麼?想必在羅永和彭志去找趙騫求助時,兩人就已經告訴了趙騫有關她的存在。即便那時趙騫還不知道她的身份,恐怕心裡也已經有了如此計劃……
仔細想想,不得不嘆其心思深邃,可青嵐和蘇澤言也不是好惹的。
看到趙騫狼狽轉身,捂住了趙晗禮的眼睛,青嵐便將注意力徹底集中在了鄧闊的屍體上,看著蘇澤言手中的鏡子問:「您怎麼來了?這面鏡子是什麼了不得的法器嗎?」
「不算了不得的東西,只是剛剛製成的。」他偏眸,淡然一笑,無意間瞥見趙騫鬼鬼祟祟、回眸相看的眼神,鋒利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對青嵐說,「若不是這幾日派來給你送信的馭甲人偶身上都沾有鬼氣,我不會這麼早就趕來找你。」
說著,他又微微嘆氣道:「還好我來了,若不然,你怎麼辦?」
語氣裡帶著幾分感慨抱怨的意味,好似在埋怨她沒有一早告訴他這裡的情況。實際上她也是在昨晚馭甲人偶離開之後才知道這裡有些古怪的,此時不由皺眉正色道:「還是您厲害,我和絨絨待在這裡好幾天都沒能嗅出鬼氣,您卻一早就知道了。」
顯然,此時不是說話的好時機。被困在鄧闊屍體內的邪靈似要衝出,即便受到了法器的控制,仍是有難以駕馭的趨勢。
蘇澤言定定神,偏眸看向青嵐,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對她小聲囑咐:「包袱里還有另一枚鏡子,你拿出來和我一同控制住鄧闊體內的邪靈。否則這邪靈掙紮下去,會將鄧闊的屍體徹底爆破,屆時鄧闊屍骨無存,這麼多人看著,你我也是難以交待的。」
雖然青嵐很想說反正以後只能躲著逃命,沒有機會再與其他人當面對質,交不交代無所謂。可聽了蘇澤言的話後,她還是將他放在包袱里的另一枚鏡子取了出來,緊緊握在了右手。
那面鏡子的形狀幾乎與蘇澤言手中青色圓鏡相同,只是沒有顏色,沒有裝飾,顯然是個沒有完善的半成品。可見他趕來時太過匆忙,根本沒有來得及制好他所說的法器。青嵐心裡也有些愧疚,此時只能聚精會神的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手中圓鏡上,暗中觀察著這兩樣法器的作用。
果然,在兩面鏡子同時作用之下,鄧闊的屍體不再掙扎,只有隱隱的嗚嗚聲從他嗓子眼裡發出。而那聲音顯然不是鄧闊的聲音,她看著蘇澤言持著鏡子上前一步,自己便也上前一步,將法術注入鏡子之中,強行困住那邪靈。不多時,突見蘇澤言將鏡子朝胸前位置一收,那覆蓋在鄧闊屍身上的黑色連同一道鬼影呼的一聲就被吸入了鏡中,不禁她看傻眼了,就連一旁旁觀的侍衛們也紛紛稱奇。
而一直在旁觀這一切的趙騫臉色卻十分難看,蘇澤言順勢收了鏡子,平靜的眸光再次朝趙騫投去:「邪靈困於鏡中,依舊存活,只是暫時被封印,但通過鏡子卻可以同你我交流。趙大人可要過來看看這邪靈的模樣,看看它是否認得你?」
趙騫的臉色刷白了,他低估了蘇澤言的本事和能力,也意識到了自己不該得罪他身邊的人。青嵐也察覺到蘇澤言這時看似冷靜,實則卻有種逼人的氣勢。那淡如止水的平靜下,是他波瀾不驚的氣度。他要為她討回公道,僅此而已。
「算了。」看著地上鄧闊的屍首,又看了看手中不知名的法器鏡子,青嵐小心翼翼的走回蘇澤言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別跟他計較了,我們去調查其他的事吧,我已經有些發現了。」
蘇澤言淡淡收回目光,換上溫和笑意朝青嵐點頭。仿佛之前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他依舊是這世間最溫柔嫻雅的男子。
可青嵐感覺得到,感覺得到他壓抑的怒火,因她而起的仇恨在心頭叫囂著,想必這件事解決之後,趙騫是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是從來沒有見過蘇澤言這個樣子,說不上害怕,反而有一絲感動,尤其是他對她笑的時候,那麼的自然,那麼的溫暖。
微微垂下頭去,拉著他離開,臨走前不忘對與趙騫一同來的侍衛說:「照舊將鄧闊的屍首暫時送到義莊去,若是鄧闊的家人問起他的死因,不妨告訴他們,鄧闊的死與趙大人有關,與邪咒有關。只看趙大人有沒有本事將所有人都殺了,將所有人都滅口!」
說完這話,青嵐便和蘇澤言轉身離去。
末了,她又有一絲後悔。
總覺得像趙騫這樣的人,說不定真會把所有人都殺了,除了他兒子趙晗禮。
可是,即便把所有人都殺了,他又怎能完全藏住埋藏在靜安城的巨大秘密呢?
恐怕,這已是他如今最頭疼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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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瑛姑娘之前住的那間宅子後,青嵐又同蘇澤言詳說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蘇澤言再次從腰間布袋裡取出那兩面鏡子,邪靈黑色的面目還在那面青色的鏡子中掙扎。
「先前還沒來得及問您這兩面鏡子的具體用處呢?是新制的嗎?」青嵐拾起青色那面仔細打量,感覺困於其中的黑影想要掙脫出來似的,被鏡面的綠光鎖住了鬼氣,才沒有掙脫的本事,不禁喃喃感慨,「看起來似有封印的作用。如此,是不是就不用像之前那樣將邪靈困在馭甲人偶里封印了?」
蘇澤言點頭:「是,這東西還未命名,大體是用作封印和辟邪。之前我一直在界殿試驗,發現其對付弱小遊魂甚是有用,但對付稍微強大一點的邪靈就有些棘手。你看……」
他伸手指著鏡面慢慢同青嵐解釋:「弱小遊魂遇鏡而散,強大邪靈卻會被鏡面吸附。吸附之後這面鏡子再想封存其他強大惡靈就有些困難,需得將它帶到佛殿超度,將此靈化解後方可繼續使用。」
聞言,青嵐皺皺眉:「這麼說還有些麻煩了,一路上若時刻遇到邪靈,時不時就需超度一次,豈不是很費時間?」
「嗯,所以準備了兩面鏡子,還有超度經文,有空的時候念上幾句,鏡中邪靈的怨氣便可消抹,屆時再投入香爐之中,冥界鬼差自會來鎖魂。」
他一邊說著,一邊持著另一面還未來得及裝飾的鏡子在宅子的大堂內來回踱步:「不過這鏡子還有其他功效,可以借鏡子的法力看到平日裡看不見的場景。」
說罷,蘇澤言便頓住腳步,朝青嵐招招手:「你過來看看。」
場景果然和之前不同了。
原先青嵐只能看見大堂內的桌椅和擺設,如今借著蘇澤言手中鏡面一瞧,竟然瞧見了一道隱形的模糊屏障,上面還泛著灰色的波紋,看起來就和他們之前進入姚家的灰色屏障一樣,是一道通往另一個虛無世界的結界。再往前邁一步,鏡子從還映出她身旁有一方棺材,看得青嵐不由驚嘆道:「原來四角棺材陣就在這兒,難怪之前趙騫等人來到這裡之後就憑空消失了,看來他們真是進入了另一個虛無世界,而且每一個有四角棺材陣的地方,都有一個邪靈在守護,趙騫定是操控了那邪靈殺了鄧闊。只是不知道接下來他還會不會召喚其他邪靈來殺人!」
「不錯。」蘇澤言平靜的點頭,「按我的分析和猜測,朝廷內部已被邪教滲透,而若邪術的發源地就在羅永和彭志的外祖家,想必從一開始創建就是為了替朝廷效力,對朝中人進行暗殺,起剷除異己的作用。」
說著,他又微微嘆氣道:「好在我們如今已經有了法器,藉助法器的力量,無需進入虛無世界就可以查清事實,也算有了安全的保障,接下來再調查此事也能安全許多。」
「可是,這屋子裡還有一個白衣女鬼,看起來不像是恐怖邪靈,曾經還試圖營救我們。我想,我們應該先找到她才是。」
蘇澤言點了點頭,同意了青嵐的說法,只是此時尚早,午時陽氣充足,尋常遊魂不會輕易出動,兩人便在大堂外的花園裡對著封印邪靈的鏡子超度念經。
以佛性壓制邪靈是最管用的,粗粗念了幾句,封印在鏡中的邪靈就受不了了,再次掙扎著咆哮,原本就十分扭曲的五官變得更加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