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青嵐和蘇澤言卻沒有停下,打算借著這陽氣最足時的時辰,將鏡中邪靈徹底壓制。
半柱香後,邪靈漸漸沒了聲音,蘇澤言便抬袖將鏡面朝下對著香爐輕輕一搖,無數黑色灰燼從鏡面遺落,落入香爐的香灰之中,朦朦朧朧的還匯成一道小小的人影,被香燭的火焰徹底掩去。
就在兩人大鬆一口氣時,大宅的紅漆大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站在門口的趙晗禮滿頭大汗的看著青嵐和蘇澤言,目光有些猶豫。
「賢王,賢王妃。」引起兩人的注意之後,趙晗禮提著衣袍上前幾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苦苦說道,「小生有一事相求,還望兩位貴人施手相助!」
這一拜讓青嵐有些迷糊,與蘇澤言相視一眼後,她便上前扶起了趙晗禮,好奇的盯著他苦惱的眸光問:「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爹又做什麼不好的事了?」
趙晗禮搖搖頭,為難的看著青嵐道:「我從不曾過問他的事,也一直以為父親是為朝廷盡忠竭力之人。可今日所見,分明隱藏著巨大的陰謀和秘密,所以小生特來找兩位貴人,想知道其中陰謀究竟牽扯了多少人,更想知道有多少條性命折在了父親手中!」
聞言,青嵐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也十分為難的回眸看了蘇澤言一眼。
說實話,只有鄧闊可以確定是同趙騫有關的死者,其餘的她也不知道。胡亂推測說不定會惹來趙晗禮傷心,也只能微微嘆口氣道:「這些事我們也不清楚,如今被他們步步緊逼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哦,對了,羅永和彭志兩人還好嗎?他們同這件事也有關係,雖說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但難保有被利用的可能。另外便是你父親身邊的那些人,有一部分人手似乎與邪教有關。你可瞧見他平日裡同常盡忠等人有過接觸?」
趙晗禮搖頭,似對此事並不知曉:「我們家也似喬家這般有好幾處宅院,平日裡父親以適合受教為由,將家中兄弟姐妹安排在別院居住,與父親的朝堂之事少有往來,根本不知他私下裡同誰有深交。只是小生有一事不明,為何小生在此不曾遇鬼,昨晚也沒有聽見敲門聲,好似所有事都與小生無關一般。可是父親操控著此事發展,並不想引起小生的注意?」
青嵐點頭:「這該是其中一個原因。不過你不說,有一件事我還未想到。今早你父親前來此處,引出了一靈,但昨晚鄧闊等人就已在客棧中見鬼,可見,兩鬼並不相同。而且,被我們用法器困住的邪靈似乎要厲害許多,你看我昨晚用來對付客棧邪靈的符紙只被毀去一半,但法器中鎖住的卻是附身鄧闊的邪靈,它可沒那麼好對付。」
是了,這樣對比,事情就明了了。邪靈至少有兩個,即便其中一個是看守四角棺材陣的,也還有一個邪靈跟隨著他們。只是之前出現在客棧的邪靈會和邪咒有關嗎?它為什麼會在趙騫出現之前就已經現身,而且嚇唬的還是鄧闊等人?鄧闊也就罷了,糾纏羅永和彭志是何用意?
青嵐想不明白,也有些擔心,這時便對趙晗禮說道:「帶我們去找羅永和彭志,我想再問問他們有關昨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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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永和彭志此時正住在城中另一處客棧,面對鄧闊的死,兩人嚇得不輕,時刻在廂房裡待著,沒有離開半步,甚至不敢提及昨晚撞鬼的經歷。
但此時,兩人皆是心事重重,年少時許許多多遺忘的記憶此刻都在腦海中打轉,尤其是那一副副擺在庭院裡的棺材,那一扇封閉的大門,仿佛從未在眼前開啟,又似乎早已看清其中恐怖的場景。
古怪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著,形容不出那是什麼樂器發出的聲音。羅永滿頭冷汗的端起手邊的熱茶喝了一口,但胸口卻依舊冰冰涼的,嘴裡還瀰漫著一股鐵鏽的味道,像是血的味道……
他起身,關上了屋子裡唯一一扇虛掩著的窗戶,拉緊了衣襟問彭志:「怎麼還是這麼冷,炭盆里生火了麼?」
嘎吱一聲,他剛剛關上的窗戶又被冷風吹開了。羅永剛要去關,就被彭志阻止了行動:「好了,屋子裡正燒著炭火呢,你把門窗都鎖死了,豈不是要把咱們都悶死在這屋裡。」
一聽這話,羅永愣愣不動,抱著胳膊發呆。
長這麼大,頭一次如此狼狽的他心裡有些不明白,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些東西的,怎麼昨晚一次就碰見了倆兒,還有一個竟然纏著他們不放……
即便彭志不信,但他清楚的知道昨晚真的有一個黑色的東西潛伏在床下,今日入了新客棧,他還鼓足勇氣,刻意小心翼翼的檢查了一番床底,方才安心入住,將趙晗禮之前分給他們的符紙全數貼在了屋子的門窗上。這樣雖說可以稍稍安心些,但一想到之前擁有符紙的鄧闊也同樣離奇慘死,心裡難免還是有些不踏實。
但他們誰也不知道鄧闊手中的符紙是如何消失的,也沒人知道那些符紙究竟去了哪裡。
過了一會兒,門外有敲門聲傳來,兩人皆是一怔,但看清門板上映著的小小人影后,兩人還是狐疑的對視了一下目光,方才走到門前,打開的房門。
這一次,開門的人是彭志,因為尚是白天,彭志也沒有起疑。但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察覺到了一陣冷風迎面撲來,走廊上黑漆漆的,映著對面廂房的鏤空木門,而站在門口的卻是一個穿紅戴綠的娃娃,臉色有些發白,像假人一樣站在門口,目光呆滯的看著彭志道:「這個給你。」
那是一張染有血跡的符紙,和青嵐之前分給他們的符紙一模一樣,彭志也不知道是怎麼接過的,抬頭一看,門口穿紅戴綠的男娃娃就不見了,只剩走廊上陰冷的風魚貫而入。
站在他身後的羅永依舊打著寒戰,幾步跟上前來,盯著彭志的後腦勺問:「來的是誰?」
彭志不知如何回答,愣愣看著手上那張染血的符紙,猛然抬眸一看,之前貼在門上的符紙全部掉落在地,而且和青嵐之前給他們看的那張符紙一樣,都被鬼氣摧毀了一半,只留下一片焦黑。頓時心頭大駭的將房門嘭的一聲關上,任由手中染血符紙隨風飄落。
而這時,羅永也注意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符紙,再看彭志的手,已經染上了血跡。他驚慌失措的向後退了幾步,指著彭志的手追問:「這血、這血是誰的?」
像索命的冤魂一樣,誰也不知道這血跡是怎麼來的。而地上的符紙卻正被血跡一點一點的滲透,很快就化作一灘血水,滲入地板的木紋里。
看到這一幕,兩人後背一陣發涼,就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連呼吸都靜止了。
可這時,敲門聲卻再度傳來。之前還未覺得有何恐怖,但這時那敲門聲聽著卻如同像地獄傳來的催命聲一樣,再次令兩人渾身一怔,頭皮發麻。
彭志已經不敢開門了,背對著房門而站的他後背早已滿滿涼意,爬滿了雞皮疙瘩。嚇得雙腿發軟的羅永,更是無法邁開腳步,只能呆立著不動,警惕的小眼珠子一勁兒的朝彭志身後的房門瞄去,目不轉睛的想要瞧出個端倪來。
「你看到什麼了,你看到什麼了?」
彭志渾身發抖,雙唇發顫的追問,聲音已經有些哆嗦。但羅永也無法哆嗦著,如何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映在門板上的小小身影隨著敲門聲越來越清晰,仿佛已然緊緊的貼在了門板上。
沙的一聲,像有腳步正在拖動著。
門外的敲門聲突然停了,這沙沙的腳步聲緊接著響起!不是從門外傳來,而是從近處發出,就在屋子裡,就在他們身旁!
羅永和彭志同時循聲望去,徘徊不斷的陰冷之氣早已將他們團團包圍,說不出內容有多恐慌,仿佛只能聽見砰然不止的緊張心跳,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兩人驚慌到蒼白的臉頰上滑落,彭志狼狽的吞了口口水,啪嗒一聲拉開了房門,奪命而逃!
可就在這時,一隻冰冷的手拉住了他的衣擺,身後傳來的依舊是那小小的童聲。
出生在世家的彭志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可面對那小小的孩童他卻沒有力氣掙脫,只能聽他在身後陰冷笑說:「這個給你。」
「哥哥,這個給你。」
「這是給你的東西,哥哥拿著。」
……
恐怖的鬼童聲接連不斷,一張張染血的符紙從天而降,將彭志團團包圍。
他尖叫著,掙扎著,雙臂在空中亂舞,企圖將飄來的符紙打散。但那些符紙依舊不斷朝他聚攏,還有那一直拽著他衣袖不放的男娃娃正揚起蒼白的臉頰衝著驚慌失措的彭志後背,咯咯咯的冷笑,像剝皮的寒刀一樣,一陣一陣將彭志圍困。
「啊!」
被淹沒在符紙中的彭志已經失去了理智,麻木的重複著撥開符紙的動作,狼狽的從符紙堆里爬了出來,渾身都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然而他發出的驚呼聲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客棧里的人就像消失了一樣,只有他和羅永被困在這恐怖的地獄裡。
不知不覺中,身後穿紅戴綠的男娃娃消失了。
他驚慌回頭,眼珠子從一片血色中探出,四處尋找男娃娃的身影,確定他已經不在附近後,方才將緊張的目光投入屋內。
早已被這一幕嚇傻的羅永依舊愣在原地,甚至被嚇得尿濕了褲子,可他清楚的看見渾身是血的彭志在猛然看向他所在的位置後,目光變得更加驚恐!
另一道陰氣在羅永身後集聚,當一切歸於平靜時,沙沙沙的腳步聲再次傳來。
像是有人拖著腳步在行走,也像是有人趴在地上在前進。
腦子裡莫名就浮現出了鄧闊在泥地中掙扎的畫面,一雙冰冷的手就這樣同時扣住了羅永的腳踝,將他撲通一聲拽在了地上!
「救我!救我!」
顫巍巍的伸出右手向彭志求救,沙的一聲身體就被傳來的巨大力量向後拖動了一段距離。
羅永感覺渾身都冷僵了,但身體在地面摩擦時依舊能夠感覺到那火燒火燎的刺痛感,啪的一聲扣住了桌子的桌角,可身體就桌子卻被那股拽著他的力量不斷往後移動。
一下、一下。
唰、唰、唰。
距離彭志的位置已經越來越遠,視野也變得模糊起來。最讓羅永感到絕望的是,彭志並沒有因為他的求救後所行動,反而不斷後退,將後背靠在了對面廂房的房門上,企圖遠離他!
那一刻,羅永心底是絕望的,仿佛小時候看到的畫面再次出現,一片又一片的黑影在眼前交織。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眼前的黑影消失了,拖動著他腳踝的冰冷的手也消失了,他半邊身子已經被拖入黑洞洞的床底,那個曾經令他異常害怕的地方,此時正有一股陰冷包圍著他。除了大口大口的反覆喘氣之外,羅永根本沒有別的反應,許久之後他才伸著手臂從床底爬出來,冷冷的看著彭志道:「果然是見死不救的好兄弟啊……」
彭志沒有說話,靠著門板的他依舊雙眼呆滯。
兩人一個渾身是血,一個渾身衣服已經被磨破,羅永更是發了瘋似的將貼在房門上的符紙全都撕下來,投入了火盆之中:「什麼驅魔辟邪的東西!我看都是引鬼的玩意兒!那女人想要害我們,我一定會讓她不得好死!」
啪的一聲,火苗子從炭盆里竄出來,一道陰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呵呵,很好,這下,就沒什麼東西可以阻擋我們了……」
誰也沒有想到,這只是冤魂的一個計謀,在所有符紙被羅永燒毀之後,一雙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白色的衣裙在眼前瘋長似的將他的臉頰包圍。
「去死吧!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