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這些日子也病著呢,曹紅玉那件事之後,她心裡到底是窩了火兒。
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只覺得頭痛身重,雖然請了大夫開了方子,可病去的哪有那麼快的?
劉翠依雖然三五不時地過來瞧瞧,但也只是瞧瞧,再不像以前那樣衣不解帶地服侍。
周夫人知道她是借著有了身孕做幌子,實則她早不像以前那樣賢良溫順了。
想到這裡她沉沉嘆了口氣,誰叫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呢?
每日裡不務正業,如今又被個小老婆給迷住了,都不來看看自己。
「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掌燈?」周夫人問。
「今兒個陰天呢,其實還沒到掌燈時候。」丫鬟連忙回道,「夫人可覺著冷嗎?」
「倒是再添個碳盆也使得,這一到二月里就是凍人不凍水了。」周夫人說,「我身上倒是輕快了些,只覺得嘴裡沒味道,你們誰到廚房說一聲,我想吃點兒老醃菜燉火腿,火腿要少放,別放高湯。」
一個婆子答應著去了,此時外頭已經零零星星的落了點兒小雨,這還是今春的頭場雨呢!
老醃菜燉火腿剛剛端上桌,周夫人的陪房於媽媽便張皇失措地跑了進來。
「夫人吶,不好了!才剛鄭姨娘院裡的人找了來,說大少爺忽然不省人事了!」
周夫人的筷子掉在地上,一時有些上不來氣,竟然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丫鬟婆子連忙給她拍背順氣。
「這是怎麼回事?還不快請大夫!」周夫人急道,「把那姓鄭的小蹄子給我叫來!」
說著話,劉翠依緩緩進了屋,向周夫人說道:「我剛才去鄭姨娘房中看了,大少爺倒是還有知覺。已經著人去請大夫了,夫人也不要太著急。」
周夫人氣得罵她:「我這些天病著顧不得管那些妖精們,你難道也是死的?!」
「夫人這話就怪罪我了,大少爺的性情您不是不知道,我哪管得了他?」劉翠依委屈地說。
「呸,你別在這兒跟我裝。要不是你給他買了那個小蹄子回來,就惹得那幫貨也跟著爭風吃醋了?」周夫人捶床大罵,「你這蠢貨!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守寡的可是你!」
劉翠依低著頭,默默不作聲。
鄭姨娘小心翼翼地蹭了進來:「夫人,大奶奶,大少爺這些日子不好,我就想著他到我房中來歇著,我好生伺候他。誰想他這些日子傷了元氣,一時也將養不好,偏偏大少爺晚飯時候非要喝酒,只喝了一杯就暈倒了。」
「你這話到公堂上去說!你們這些狐狸精,勾引我兒子壞了身子,我饒得了你們哪一個?!」周夫人邊哭邊罵,「你去到外頭給我跪瓷片子去!」
說著又要人扶了她去看兒子,劉翠依自然也跟著。
周敬三躺在床上,只穿了中衣。整個人面色蠟黃,眼窩深陷,周身都布滿了死氣。
周夫人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道:「我的兒!白瞎了我這一世的心了!你怎麼就把自己作踐成了這副樣子,我才幾天沒看到你呀!」
周敬三此時雖然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可是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那酒那酒里」他氣若遊絲地說,「那酒里放了東西我是不成啦母親,你要多保重」
等到大夫被請被請來,略微搭了搭脈就直搖頭,出來說道:「不是老朽要說喪氣話,貴府大少爺如今已是病入膏肓,神人也不得救了。」
周夫人還不死心,又換了兩個大夫,說法都如出一轍。
這天半夜周敬三撒手去了,也還不到三十歲。
鄭姨娘知道饒不了自己,解了裙帶上吊死了。
和她一直作對的孫姨娘也自然心虛,鄭姨娘做的事她們都做過,只不過鄭姨娘運氣最不好。
孫姨娘於是想連夜趁亂逃走,卻被夫人的陪房撞見了,抓住了送到周夫人跟前。
周夫人正因為兒子早逝悲痛萬分,見了這樣的情景越發憤恨,說道:「把這些小賤人有一個算一個,凡是伺候過大少爺的,都通通給我一頓好打!明日一早拉出去發賣!」
處理完這些小妾,一回頭看見劉翠依,更是怨氣難平:「小娼婦!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兒子的死少不了你的份!
我可聽說了,初五那天他是生著氣從外邊回來的,隨後你就買了那丫頭進門,你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你們先都下去吧!」劉翠依掃了一眼在場的下人們,「我有話要和夫人說。」
等下人們都離開後,劉翠依問周夫人:「不知夫人要怎麼發落我?」
「怎麼發落你?依我看,紅玉之前說的就是真的!你是心虛了,怕我兒子打死你,才想了個緩兵之計,卻不想竟害了我兒的性命!我焉能饒你?!」
「夫人,你可想好了再說。」劉翠依絲毫也不受她的威脅,「如今大少爺已經歿了,你難道真的要與我兩敗俱傷嗎?依我看,你該好好祈禱我肚子裡懷的這個是男丁。否則周家的爵位將因無子而被奪,這宅子你是住不得了,封田和朝廷歲供的銀子也會沒有。我倒是還有娘家可回,那您呢?」
一句話提醒了周夫人,她猛然想到,按照朝廷律法,沒有後嗣的勳爵人家的確要被奪爵,而且不允許過繼子嗣。
她不禁怔怔地盯著劉翠依的肚子,一句話也說不出。
「夫人,就算曹紅玉說的是真的,那又怎麼樣呢?你把家醜傳揚開來,雖然我的名聲沒了,周家難道就光彩了?
你也算是安詳清福一輩子了,總不能到老沒了兒子,還沒了家產吧?
給我請脈的大夫早就說過了,我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孩兒。只要這孩子平安降生,周家的爵位就還保得住。
不瞞你說,我手上也還有個幾萬銀子,就算是做給外人看,也不會讓你受苦受窮的。」
周夫人看著劉翠依,像從來也不認識她一樣,她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劉翠依會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
她想像以往那樣破口大罵,用盡一切污言穢語。
可又覺得渾身無力,從心底里透出的無力。
是那種大勢已去,無力回天的疲憊。
兒子雖然屍骨未寒,可他終究已經是個死人了,她指望不上。
唯一能指望的,竟然是劉翠依的肚子。
她有得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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