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嬤嬤在看到自家主子一身汗水地坐在床上,兩眼茫然無神地看著自己一張一合的嘴巴,終慌了神,忙掏出乾淨的帕子給權美環抹去汗水,緊張道:「姑奶奶,您這是怎麼了?可別嚇老奴,老奴這就喚人去請府醫喚來診脈,」她嚇得趕緊起身,「來人……」
權美環卻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搖了搖頭,「我沒事,這一大早的別驚動了府里的人,不然又要有人碎嘴,說我一天到晚都不能安生,給她們添麻煩……」她無力地下床,坐在床沿,臉色蒼白地有讓人可怕。
「姑奶奶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處處要看人臉色,老奴恨自己只是奴婢,不然早就打上門去。」蔣嬤嬤心疼這自小看到大的主子,自然滿心滿眼都為她打算,「好在總有苦到甘來的日子,等回到林家,姑奶奶就是當家的太太,這日子就會好過得多。現在這林府不比往日,有大姑娘這義安郡主撐門戶,財源也不缺,日子只怕要比在霍家還要舒心百倍……」
權美環看著這忠心的老奴僕給她畫著未來的美麗藍圖,嘴角還是勾了勾,趿鞋下床踱到窗前,打開窗戶,看著那大亮的天色,「但願一切順利。」
「姑奶奶要放寬心,倆母女哪有隔夜仇?」蔣嬤嬤勸慰一句,轉頭吩咐人打洗臉水,準備侍候權美環梳洗,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她的心情比往日略有些激動。
與權美環一天早晨開始一樣,林瓏也一大早就起來了,今天總算能侍候葉旭堯穿衣洗漱,還能一同坐下來用早膳。
葉旭堯給妻子挾了塊她愛吃的糕點,「你今兒個生辰,我會儘早結束公務,趕去給你慶生。」
林瓏一邊吃糕點一邊喝著小米熬製的綢粥,努力吞下口裡的食物,這才得閒道:「那自然好,我等你。」說完,朝丈夫甜甜一笑,「不過若你很忙那遲些沒有關係……」
一向冷清的葉旭堯看到她的笑容臉上的表情更為溫和,「這是你我婚後的第一次生辰,再說又是一年一次的大日子,自然要重視些……」
林瓏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握住丈夫的手,認真道:「如果等我七老八十過壽辰時,你還說這句話,那我就一生無憾了。」畢竟年老色衰後,他還會不會獨獨鍾愛她一個,她至今仍沒有多少底氣。
葉旭堯反手握緊她溫暖的玉手,「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會重視你,等你六十歲時,自然兒孫滿堂,到時候你不嫌棄我這個糟老頭子再說,畢竟我大了你好些年。」
林瓏抽出玉手輕捶他一記,「淨瞎說,你是我的夫君,我還能嫌棄你不成?」自古以來,只有夫嫌妻另娶,妻嫌夫的還真不多,再說她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不過他這話奇異地讓她心安不已,幸福來得太快,往往就怕會是一場夢。
「明年在府里給你辦場隆重的慶生宴。」葉旭堯許諾道,嫁進葉家,她就是葉家的媳婦,老回娘家辦慶生宴也不是道理。明年孩子落地,她在這個家裡也不再是新媳婦,有了底氣,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林瓏含笑地應了。
一頓早膳過後,林瓏親自送丈夫走出暖閣,看著他「咚咚」地下樓,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官服,這才收回視線轉身回屋好好裝扮一番。
起床時只穿了一身家居服,到底樸素一些,她著如霞把衣物翻找出來,後來選了一身玄色灑金桔紅底子金色團菊的立領衫子,下面配了條黑黃二色的鳳尾裙。穿上後,照了照全身鏡,因冬衣寬大厚實,微凸的肚子不顯,腰身還苗條不已,這才滿意地讓人收起全身鏡。坐到梳妝檯前,由素紋巧手梳了個百合髻,戴著華麗的鳳尾釵,背後還插了朵桔色絹花,總體看來比未出閣時沉穩了不少。
她對鏡撫了撫髮髻,滿意道:「嗯,不錯。」
「大奶奶滿意就好。」素紋笑著把手中舉著的鏡子遞給綠春收起來,抓著綠秋捧過來的首飾一一給林瓏戴上,再看自家大奶奶,這才像個穩重的婦人,這服飾用色較沉也是刻意壓制林瓏臉上的稚氣,畢竟十五,不對,十六歲的婦人還未能完全壓得住場。
林瓏頗為滿意地左右再照了照,這才滿意地準備起身。
素紋給了如霞等人一個眼色,在林瓏要起身的時候,五個大丫鬟一字排開給林瓏下跪行禮,「奴婢祝奶奶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說完,每個大丫鬟還給林瓏奉上自己親手做的生日賀禮。
林瓏意外地看著她們,這份驚喜很是得她的心,哪怕她們送的都不是什麼貴重之物,有素紋做的香囊、如霞做的繡花錦帕、如雁做的一雙壽鞋、綠春和綠秋兩人合夥裁了件粉紅色比甲,一一接過她們的心意,她笑著喚她們起來。「你們有心了。」
「大奶奶待我們這麼好,我們能侍候奶奶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說到底,還是我們姐妹運氣好。」綠春快言快語道。
在她的心裡,林瓏這主子是完全沒有缺點的,從來不打罵她們,這擱在別的院子能有這待遇嗎?她出去走動,人家一問,誰不羨慕她運氣好得了大奶奶的賞識。
林瓏嗅了嗅手中香囊的香味,當即就別在了腰間,「你們做得很好,我就算想要打罵你們也得有機會不是?」
聽到林瓏的打趣,眾人都笑了出來。
林瓏感慨這主僕情誼經過了這麼些日子的磨合總算是建立了起來,畢竟身在襄陽侯府這龍蛇雜混的府邸,有人可使和無人可用差天共地。
聽到外面有人通報,一眾大丫鬟這才簇擁著林瓏到外頭暖閣,看到以商嬤嬤為首的老奴僕都前來給她磕頭慶生,她一一含笑地讓她們起來,照這麼看來,現在南園是上下一心,對於這局面她樂見其成。
「大奶奶,香椽姐姐過來了。」如雁進來稟報。
「讓她進來。」
聽到林瓏的應聲,如雁這才把帘子挑起來,讓香椽進去。
「奴婢是來慶賀大奶奶生辰的。」香椽笑道,把手中備好的生日賀禮奉上。
林瓏笑著讓素紋接下,親自扶她起來,「過來道賀一聲即可,還費什麼心思準備賀禮?這不是破費嗎?」
「奶奶可不能這麼說,這是奴婢的一番心意,哪能兩手空空過來給奶奶慶生的?」香椽笑道,她是林瓏提拔的人,自然要感念這主子的好,再說在大奶奶生辰前,丈夫匪鑒就跟她說過,爺最注視大奶奶,她還是要與大奶奶保持原有的親密度最好。
林瓏感念她一番心意,這樣看來,她這個小家算是穩底地穩固了。
看了眼院裡的下人,她發話道:「我今兒個雖不在府里慶生,但是酒席還是應備下的,香椽,我給你半天假,你且在這兒與大家一塊兒喝酒,」頓了頓,轉頭朝廚房的管事道:「陳大娘,酒菜什麼的都要用好的,大家盡情地吃喝,不過醜話可要說到前頭,喝醉了酒可不能到南園外去給我闖禍。」最後她笑容一收,當眾給她們警告。
這些個老婆子一喝醉了酒什麼禍都能闖得出來,不給她們念一個緊箍咒,只怕事後有得她收拾。
一眾老婆子和年輕的二、三等丫鬟喜笑顏面地給林瓏磕頭,大奶奶一向頗為大方,說是好酒好菜任吃,斷不會是哄著她們玩的。
林瓏這才揮手讓她們下去。
「大奶奶,這怎麼好意思……」香椽現在不屬於南園的奴僕。
林瓏看了她一眼,「婆母那兒我去說,一準給你半天假,你且在這兒管束一下她們,你辦事我自然放心。」
香椽喜不自禁道:「既然奶奶信得過奴婢,奴婢自當竭盡全力。」
林瓏拍拍她的手,與她叮囑吩咐了一番話,這才起身走出暖閣,準備到葉鍾氏的院子去。
葉鍾氏見到這兒媳婦滿面春風的過來,笑道:「我瞅著今兒個當壽星果然與眾不同。」
「婆母也要拿我來打趣?」林瓏似不滿道。
「你現在可是有皇后撐腰,我這當婆母的哪敢為難你?」葉鍾氏半真半假地道,這兒媳婦的身份是上了一個台階,除了帶來榮耀之外,她不希望她因此而驕傲起來,這並不是她樂見的情形。
林瓏上前笑著接過繡緞手中的茶盞奉到這婆母的面前,「婆母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以前怎樣,以後還是怎樣,等您老了,我自然還要侍候您。」
這恭敬孝順的樣子不似裝的,葉鍾氏相當滿意這兒媳婦的態度,遂拍了一下她的手,「該打,我還沒七老八十用不著你侍候,不過這話我可記下了,他日你可不能反悔說不曾說過。」
「哪能呢?婆母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林瓏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葉鍾氏這才吩咐侍女憶綿去把她打算給林瓏的生辰賀禮拿過來,不管如何,自己身為婆母還是要略有表示才好。林瓏會做人,她這當婆母的也不能輸給她。
「我給你打了一對鳳釵,還給做了同款的手鐲,權當給你的生辰賀禮吧。」葉鍾氏道。
林瓏看了眼憶綿手中的托盤,這套首飾做工上乘,以金子為底枝,上面更是採用了紅藍綠三色寶石,華麗璀璨至極,別說材料,光是手工就要花費不少,看來讓葉鍾氏破費不少。遂忙屈膝行禮道謝,「婆母這禮太貴重了……」
「你是我兒媳婦,將來這家業都是你與堯哥兒的,這點禮算什麼。」葉鍾氏扶她起來,「別動不動就行禮,你現在可是懷著孩子的,人家一個侍妾恃肚行兇,你這個豈不比她那個金貴一萬倍?」抓起那鳳釵,「我給你戴上。」
林瓏乖巧地應了,低下頭任由葉鍾氏給她戴上這華麗的金釵,再套上那鐲子,她輕撫這鐲子,看來賊子今兒個碰上她不愁沒東西可偷。
「本來在府里給你設宴多好,你偏不要,要回娘家去,也罷,今年且由你任性,明年可不許這樣。」
「兒媳曉得。」
林瓏嫁到葉家來不過三個來月,生活自然也漸漸習慣了,只是生辰一向與娘家人過慣,一時間就想著回娘家去。
葉鍾氏也不多廢話,看了看天色,且讓她趕緊出發。
「急什麼?我們還沒有過來呢。」葉蔓君拉著葉蔓籽一塊兒進來,一臉笑意地朝林瓏道,「大嫂,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今兒個無論如何都要去討杯酒喝喝。」
林瓏笑了笑,「要去可以,可我的禮物呢?」
「大嫂,你還缺我們一份賀禮嗎?」葉蔓籽睜大眼睛道,自從與林瓏心結盡去後,她也漸漸與林瓏熟絡起來,「你今兒個一大早可是收了不少賀禮呢?」
「那怎麼能一樣?你們倆可不能給我賴,婆母,您給做證。」林瓏佯裝嚴肅道。
葉鍾氏坐在一旁品茗,由得她們去鬧。
「給給給,我們又沒說不給。」葉蔓君嗔了一句,然後這才奉上自己與妹妹早就備好的賀禮。
「這還差不多。」林瓏笑道,著素紋接過。
「大嫂太貪財了。」葉蔓籽似控訴道,「等我生辰時,一定要大嫂給我送一份厚禮才行。」
「那敢情好,我到時候一定送。」
聽到林瓏這爽快地應答聲,葉蔓籽笑倒在姐姐的懷裡,不過還是接口一句,「那我等著。」
葉蔓君輕刮妹妹挺俏的鼻樑,「就你事多。」
「好了,別鬧了,早點出發吧。」葉鍾氏發了話。
林瓏與葉氏姐妹一道起身,告辭退了出去,三人倒是親熱地一邊走一邊說話。
葉鍾氏的屋外,倒有不少人侯著,葉蔓寧、葉蔓安和凌姨娘、周姨娘都在外等著,林瓏生日,她們多多少少要有所表示。
林瓏自然應酬幾句,收下她們送的賀禮,當然沒有對葉氏姐妹那般親熱。
葉蔓寧湊近林瓏低聲道:「大嫂,那洪姨娘可沒來,她現在仗著肚子裡的孩子,目中無人傲慢得很。」
林瓏看了眼這柏姨娘的女兒,果然也是個好搬弄是非的主兒,她抿了抿唇,不經意道:「我過生辰關她什麼事,能過來給我賀一聲,我就高高興興應下,不願客套虛應,我也不勉強她。」
葉蔓寧碰了個軟釘子,臉色訕訕地站在一邊,一想到那現在被供起來的洪姨娘,她就一臉的不自然,巴不得那個可惡的女人生個丫頭片子。
林瓏看了眼她不善的目光,不想在生辰這天與她起衝突,遂越過她與葉蔓安說了幾句。
葉蔓安現在的氣質越發沉穩,經過了表哥事件後,她足不出閨房,閒暇之時就做些刺繡或者描一下字帖,等著自家嫡姐出閣後,嫡母能給她找樁像樣的婚事,反正庶女的命運都是捏在嫡母手中。
林瓏輕拍了一下葉蔓安的肩膀,這才與葉蔓君、葉蔓籽繼續往前走,此刻也是歸心似箭。
這主院的一側的廂房裡面,洪姨娘吃著手中的補品,不屑地道:「人人都巴結給她送禮,我偏不巴結她,她能奈我何?」
「聽說凌姨娘給抄了一部佛經,周姨娘給送了個精緻的四季袖珍屏風……」侍女盡職地將聽來的都道出來。
洪姨娘聽得眉尖一皺,東西不見得貴重,重的是心思,這倆侍妾還真看不出來。
「姨娘還是補上一份吧?免得有人拿姨娘來說事……」
洪姨娘當即駁斥這侍女,「我何必如此?反正現在我最得侯爺的寵,太太都要賣我三分面子,我還怕她一個新媳婦不成?」挺了挺大肚子,她一臉的驕傲,「等這娃落地,再得到侯爺的心,我這後輩子還有何發愁的?將來分家,就算不能與世子比肩,比那什麼葉旭凱、葉旭廣都要強得多。」
侍女看了眼她大大的肚子,這麼大的肚子真的好嗎?不過一勸姨娘要少吃些,這洪姨娘就會死命地拿著雞毛撣子打她,說她要餓死她肚子裡的爺,暗地裡撇了撇嘴,她這會兒不再多嘴相勸。
「去,讓廚娘給我再燉與一隻雞來。」
「是,姨娘。」
洪姨娘摸了摸肚子,心滿意足地再度靠躺在貴妃榻上,「兒啊,你看娘現在多為你著想,好吃好喝地供著,娘這不是怕你吃虧嗎?等娘老了,你可不能撂下娘不理……」
人吃飽了就是犯困,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只有屋子裡的炭盆裡面燃著的炭發出「噼啪」聲,聽來格外地響。
林瓏到達娘家的時候已過了己時三刻,綠姨娘一聽到下人稟報,立即就從廚房出來到門口相迎,親熱地扶著林瓏下馬車,叮囑她小心點,再看到葉氏姐妹,忙道了聲歡迎。
林瓏一聞到綠姨娘身上的菜味兒,皺了皺眉道:「二娘,這廚房的事情你吩咐下人即可,現在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何必親自下廚?」
「你過生辰,怎可怠慢?我親手做了你愛吃的菜,還有長壽麵,這個可不能假手於他人,要親自做才好。」綠姨娘忙道,她能為林瓏做的不多,這一年一次的生日自然是方方面面都要做好。
林瓏的眼裡微有淚光閃動,綠姨娘待她是真好,她的親娘從來沒有為她洗手做羹湯過,更別提長壽麵了,這是想都不用想的。思及綠姨娘第一年到林家來時,就給她做了長壽命慶生,只不過她讓人倒到潲水桶里,那時侯的她犯擰,死活不接受一個姨娘的示好。
後來到了蘇州,生活再困難,二娘也沒有忘了在她生日當天給她做一碗長壽麵,這裡面滿滿的都是她的心意。
林瓏想起這些往事,自然更心疼綠姨娘,握緊她的手道:「二娘,我一定會想個法子將你扶正,不讓人家瞧你不起,說你只不過是名侍妾……」
「別,我慣了,本來就是妾侍還怕人說不成?我這出身不光彩,可不能給你們添亂,這非我本意。」綠姨娘有清醒的認知,所以林瓏的話再具有誘惑力,她也不會心動的。
看到林瓏還要勸說,她忙藉口廚房有事避開,轉過身時擦去感動的淚花,這不是林瓏第一次提要給她扶正的話,但是每次聽她都會感動到落淚。
林瓏見狀,倒是不好再說什麼。
她落坐後,自然招呼兩位小姑子坐下,反正離用膳還有段時間正好拿來說說話打發掉。
沒一會兒,林琦和葉田氏一道兒進來,今兒個玉膚坊就開門半天,貼了張東家有喜,休業一天的告示就關了門,店鋪里的夥計也跟著來吃慶生宴。
林瓏少不得要應酬一番,揚著笑臉的葉夫人讓不少與她年紀差不多的少年郎羞紅了臉,但都低垂著頭,不敢打量這個年輕的少東家。
林棟向先生請了假,拉了葉旭融一道兒過來,這兩人現在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好友,做什麼事都喜歡一塊兒,葉鍾氏也樂見其成,總比跟不正經的人來往要好。
「倒是沾了大嫂的光,得以休息半天。」葉旭融笑道,掏出一幅字,「這是我給大嫂的生辰賀禮。」
葉蔓籽上前不客氣地抓過,一臉鄙夷道,「三哥,你真是小氣,這也好拿得出手?沒得讓大嫂笑話你。」
「哎,這是我給千辛萬苦弄來的名家墨寶,哪有你嘴裡說得那麼不值錢?這可千金難求。」葉旭融咋呼道,「要不是大嫂生辰,我還捨不得送出去。」
「就你這破字,還值錢?我看三哥就留著吧。」葉蔓籽繼續嗆他,這三哥腦子是不是讀書讀壞了?她家大嫂是女人啊,哪會喜歡什麼名家墨寶?給大哥還差不多。
葉旭融一臉的糾結,這小妹不是這般埋汰人吧?
林瓏起身到這小叔的身邊,看了看那所謂的名家墨寶,嗯,寫得還不錯,只是比不過帝後的,更比不過她親親夫婿的,看了眼小叔子的一臉挫敗,遂笑道:「這禮甚特別,大嫂很是開心,回頭我著人裱好,掛到你哥的書房去。」
「大嫂真喜歡?」葉旭融被小妹打擊得沒有自信了。
「當然。」林瓏仍臉上掛笑。
葉旭融這才開懷一笑,把墨寶一卷,就遞給了林瓏身邊的素紋,「拿好,可不能弄髒了。」
「是,三爺。」素紋笑著應聲,這三爺都十五了,還小孩子心性,大爺十五那會兒可沉穩了,哪會像個毛頭小子般?
正點午時,加上玉膚坊的夥計,倒是席開了四桌。
林瓏給父親和林家先祖上了一注香,這才出去與眾人圍桌坐下,她的身邊坐著葉田氏和綠姨娘。而本來說要趕來的葉旭堯因臨時開堂審案沒有辦法過來,只好先遣匪鑒過來與她說一聲,讓她先開席不用等他。
林瓏惟有下令開席。
綠姨娘端著長壽麵到她身邊,「趕緊趁熱吃,必定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謝二娘。」林瓏感動道,挾起一筷長壽麵送進嘴裡,果然滿滿都是愛和期盼。
正在吃麵的時候,福祥進來稟報,「大姑娘,林家二太太和三老爺來給大姑娘賀生日。」
林瓏吃麵的動作一怔,這兩人怎麼一塊兒來了?林白氏就罷了,畢竟現在與她的關係不算僵,她有孕後倒也來看過她兩三回,上回來時給她送了喜帖,說林璃已經找了個好婆家,正等著趕在年前臘月二十八辦喜酒。
這成親的速度過快,不過林白氏沒來煩她就能給女兒找到好的成親對象,她自然也樂見其成,畢竟是自家堂姐妹,不至於見不得她好。問了問這成親的對象,林白氏喜滋滋地說是五品官的兒子,頗為上進,成親後再帶過來拜訪林瓏。
林瓏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聲,這林璃出閣,她自然少不得也要給她撐撐場面,這點情面她還是給林白氏這二嬸母的。
「既然來了,那就讓他們進來吧。」綠姨娘朝林瓏道,「今兒個是你的生辰,沒有必要鬧僵,面子不好看是其一,不愉快就沒有必要了。」
林瓏看了眼為她生辰忙裡忙外的綠姨娘,在這場合她不想拂她的面子,當著外人的面自然要給足二娘臉面,這樣別人才會尊她敬她,遂道:「讓他們進來吧。」
福祥應聲,這才出去請人進來。
林瓏一碗壽麵還沒有吃完,就看到林家來人的大陣仗,在人群里看到由蔣嬤嬤扶著的權美環,她的手緊緊地捏著筷子,俏臉緊繃。
權美環一踏進廳堂,立刻就看向自己三個兒女,當看到綠姨娘那妾侍坐在席上,還是主家席,頓時臉色往下拉,這賤女人,她一回到林家必定把她打發出去,有資格坐在她郡主女兒身邊的只能是她。
「姑奶奶,小不忍則亂大謀。」蔣嬤嬤知道這姑奶奶眼裡揉不進一顆沙子,這會兒正動怒,怕她說些不中聽的惹怒性子倔強的大姑娘。
「我明白,嬤嬤。」權美環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笑容來,接過侍女手中她親生做的衣物走向大女兒,「瓏姐兒,這是娘親手給你做的,你看看合心意不?」
林瓏看了眼這粉紅色的衣物,雖然繡工精緻,但她不再是女孩,穿這樣的衣物並不合適,瞼下眉毛遮去眼裡的精光,不管反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權美環覺得這大女兒說話太不客氣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她如何下台?「你過生日,我是你親娘怎麼能不過來?瓏姐兒,我知道以前虧欠你們姐弟仨,可娘現在真的想要彌補,你就再給娘一個機會?」
「機會?」林瓏譏誚地重複這個字眼,「你不覺得太遲了?當初我拉著你的手讓你不要走,你是怎麼推開我的?這會兒都忘了?」
「這都是陳年舊事,大姑娘還提來做甚?」蔣嬤嬤上前做和事佬,「現在難得的是你娘要回來給你們撐門戶,大姑娘,你再如何犯擰也不能不認親娘啊?」
權美環忙點頭,上前將手按在林琦的肩膀上,「你出了閣,就算得了個義安郡主的封號,但琦姐兒和棟哥兒還小,如今娘回來了,正好可以照拂他們……」
林琦覺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忙將母親的手甩下,揚著小臉看她,「說這話不嫌遲嗎?我現在都十三了,再過兩年就可以出閣了,還需要你假惺惺地說什麼照顧?」
「琦姐兒,你怎麼這麼說話的?」權美環端著長輩的架子訓著小女兒,憤恨地瞟了眼綠姨娘,「這就是沒有親娘教導的結果,你別聽這個妾侍唆使,她懂什麼?我還怕她帶壞你呢,一青樓艷妓出身的下賤貨,你卻當她是寶?」
「不許你侮辱我二娘。」林瓏和林琦同時怒喝出聲。
「你,你們……」權美環幾不可相信地看著這兩個女兒,她們怎麼可以如此剜她的心?
蔣嬤嬤沉下一張老臉,朝林家的人看去。
林家三老爺林創收足了權家的禮,自然要辦事,給林家族長使了個眼色,兩人上前,先是給林瓏行了一禮。
林瓏板著臉看他們,這林創就罷了,這林氏族長,她那次可是給了他不少好處,沒想到匆匆趕到京城來趟這渾水,真是讓人不齒。
「我們林家出了個義安郡主,真是光耀門楣,族裡的人聽聞必定要放三天三日的鞭炮慶祝。」林氏族長笑道,「郡主,現在可是我們林家第一人。」
「沒錯,郡主現在總算是熬出頭了,也別為往日的舊事記恨三叔父,過往恩怨,我們就一筆抹過,可好?」林創道,他這次確是有心要與林瓏修補關係,這丫頭混得實在太好,他可捨不得放棄這門得力的親戚。
「瓏姐兒,哎呀,該打嘴。」林余氏也腆著笑臉上前,「該喚聲姑奶奶來,郡主大人有大量,昔日在蘇州時不過是一場誤會……」
林瓏身形未動,她繼續端坐著,擺足郡主的架勢,自從得了這個勞什子郡主,她從來沒有刻意在眾人的面前顯擺,只是這會兒出於憤怒,她還當真按郡主這行頭行事,「三嬸母可別什麼話都冒出來,本郡主這肚量從來不大,何來大量之說?」
擺明了她就是小肚雞腸,你能奈她何?別以為什麼阿貓阿狗她都能原諒,沒有這麼好的事。再說她現在就是以勢壓人了,又如何?她現在有這資本。
林余氏被林瓏這一句話堵住,當即臉色漲紅,說不下去,這笑容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林白氏聰明地不置一詞,這回她沒讓待嫁的女兒過來,就是不讓她與林瓏交惡,將來女兒一家子還要林瓏多多照顧,哪能得罪這權勢越來越大的林家第一人。暗中嘲諷地看了眼林余氏,現在知道後悔了吧?可有什麼用?這回她慶幸沒讓她家老爺從蘇州過來,不然這場合做聲和不做聲都是錯。
而她一婦道人家有何資格代夫說話,不說話別人也指責不了她。
林創斂下胸口的怒氣,這侄女說話真真不客氣,這回他也沒心思與她兜圈子,「身為你的叔父,哪怕你今兒個成了皇后娘娘的義女,當了這麼個郡主,也還要喚我一聲三叔父。這不到你不承認,你行為有失,我自有糾正的責任。這權氏是你親母,十月懷胎生你下來,如今你不認親母,就是不孝。我朝以孝治國,就算是皇上,也還要孝順太后娘娘,郡主是想要挑戰國法嗎?」
不愧是考了秀才的人,說起話來頭頭是道,還上升到國法,林瓏微怒的雙眼瞥了他一眼。
林氏族長這會兒也不再沉默,「郡主,不認親娘會天打五雷霹的,現在我們宗族商議過,你娘既然知道回頭是岸,何不給你娘一個機會?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權美環在權家的日子也是備受排擠,現在聽得林家人為她說盡好話,不禁哭了起來,總算還有人知道她的不容易,遂睜著淚眼看向兩個女兒,以及從外面男桌過來的林棟,「娘是真的想要回頭,你們就不能網開一面?別讓娘在外人面前顏面盡失,你爹在天之靈也會不安的……」
「你不配提起我爹。」林瓏一聽到這生母提及生父,頓時一扔筷子,拍桌子站起來,俏臉上又冷又怒,「你當初改嫁的時候,說什麼來著?從此各安天命,生死自負,現在又來說這些軟話給誰聽?」朝同樣冷著臉的林棟道,「去,把爹的牌位請過來,我倒要看看你當著我爹的面還敢說這麼不知恥的話來?」
「我,我……」權美環睜著淚眼,身子往後退了兩步,好在蔣嬤嬤伸手扶她扶得快,不然必定出盡洋相。
林創與林氏族長安撫地看了眼權美環,只要她鎮定些,他們再逼逼,就不信林瓏不低頭?
林棟很快就搬來父親的靈位,抱在懷裡站到林瓏的身邊,讓父親好好看看這不要臉的女人。
綠姨娘看到這先夫的靈位,臉色不豫地站起來與姐弟二人並肩做戰,她也絕不容許權美環破壞林則的名聲,都嫁過了一次還想回到林家?這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說啊,怎麼不說了?」林琦嘲諷道,「你不是後悔了嗎?現在我爹也在,當著他的面你怎麼不說了?」
權美環做了一夜的噩夢,夢裡都是林則厲聲向她問罪,那青面獠牙的樣子讓她打從心底里害怕。如今看到他的牌位在自己面前,就更是心虛不已,聽到女兒相逼的話,她避開那牌位,「你們是我生養的,對我就要盡義務,不管你們認不認,這都是鐵定的事實……」
林瓏起身繞過林棟和綠姨娘走向這生母,「權美環,你怎麼還能如此大言不慚,我爹怎麼死的?那是被你害死的,因為你與霍堰私通……」
「沒有,我沒有——」權美環大聲反駁,「嫁給你爹後,我規行矩步,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爹的事情,更沒有紅杏出牆,瓏姐兒,你別給我亂安罪名。」
「我亂安罪名?你有沒有做過你心知肚明。」林瓏拉著她的手,使勁地拽著她的手到她爹的靈位前,「你敢當著我爹的面說你沒與霍堰暗通款曲?本來我想給你留這一塊遮羞布,讓你不至於無地自容,讓你不至於被人戳脊梁骨,可你為什麼不知足?到了這步田地,你還要污辱我爹,你就這麼看不起他嗎?」說這話時,她一聲比一聲響亮。
權美環捂著雙耳,「別說了,我沒有污辱你爹,我沒有看不起他,我對他盡了一個妻子的責任,你還想我怎樣?」
「盡了妻子的責任?」林瓏吸了吸鼻子,再度抓住她的話道,「我爹屍骨未寒,我們姐弟仨也未成年,你就迫不及待地投進姦夫的懷抱裡面,快樂地當你的霍夫人,那時候你可有想過你剛死的丈夫和年幼的兒女?」使勁地拽下她的手,「現在你改嫁過了,又和離了,你讓我爹再要你這不乾不淨的身子,你敢說你就沒有污辱他的在天之靈?」
看林瓏這激動的樣子,葉蔓君和葉田氏都一臉擔憂,情緒如此波動很容易會影響到胎兒,萬一有個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葉蔓君忙上前拉著林瓏,「大嫂,消消氣,你還懷著孩子呢。」
林瓏感激地看了眼這大姑子,表示她自有分寸。
可葉蔓君如何能安心?心裡急得很,只能在一邊護著林瓏。
權美環不可置信地看著女兒,在女兒的眼裡,她就是不乾不淨的女人?她怎麼可以這樣說她?「瓏姐兒,我是你娘,你怎麼可以……」
「我為什麼不可以?我說你不乾不淨還是給你面子,還是你想聽破鞋這兩個字?」林瓏把心中積累的所有怨氣都發泄出來,「以前外祖父要我給你一個回來的機會,可你這個自私自利的樣子,我不能再讓我爹蒙羞。」頓了頓,「沒錯,你生養了我,可你受霍家牽連的時候,是我,是我給你尋找的生機,那時候我就不欠你的生養之恩了。不然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兒大放噘詞地侮辱我爹?」
權美環此時淚流滿面,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親生兒女的指責,她到底造了什麼孽?追求幸福有錯嗎?為什麼就天地不容了?
林創上前嚴厲地看著林瓏,「郡主,這是你娘,是你的長輩,總之,我們現在已經決定了,你娘可以再入林氏族譜。」他的嘴角冷酷一笑,「別忘了你現在是出嫁女,不再是林氏的在室女,你娘的回歸,無須你同意與否。」
「郡主,何必鬧得這麼僵?家醜不外揚,天地君親師,這是規矩,誰也忤逆不得。」林氏族長上前再做和事佬,「你三叔父沒說錯,你現在是出嫁女,確實沒有資格管你娘的事情,這是林家內部的事情。」
蔣嬤嬤看到林家這兩個大男人出面說的話還算中聽,心下也頗滿意,對於被這兩人訛詐的東西也就不那麼介懷了,上前扶住權美環,暗中捏了捏自家姑奶奶的手,告訴她一定要堅持住,只要林瓏不礙事,自家姑奶奶就能再有出頭天。
權美環一臉虛弱地靠在蔣嬤嬤的懷裡,不停地拿帕子抹著眼淚,今天是她人生最為羞辱的一次,再沒有之一了。
林瓏看著這兩個虛偽至極的男人,這樣的話他們也說得出口,以已經出嫁為理由將她排除在外,估計是想了許久才想出來的對策吧?怪不得選在今天來鬧,果然是選好了日子的。
林余氏一把拉住林棟捧靈牌的手,「棟哥兒,你才是男丁,這家得你做主,別老被你長姐扯著走,要拿出點男子氣概來,這是你娘,你也想要個娘在身邊照顧你吧?將來中了舉,當了大官,給親娘掙得誥命,這是多風光的事情啊……」
另一頭,林創也看了看林琦那牙尖嘴利的丫頭,「你還未出閣,何必跟你姐一塊兒攙和?到時候有你外家的權勢,你還愁嫁得不好?你姐就算是郡主,也未必能給你尋到更好的婚事……」
「放狗屁!」林琦唾了這不要臉的三叔父一臉唾沫星子,上前摟著林瓏的手,「她是我長姐,我就認她聽她的話,你管得過來嗎?」
林棟也甩開這三嬸母的手,「你別花心思來唆擺我窩裡鬥?我告訴你,我這條命是大姐和二姐、二娘使命救回來的,若沒有她們,我早就死在蘇州到陰曹地府去找我爹了。」冷嘲一笑地看著林家眾人,「那時候你們在哪兒?」再看了眼權美環,「你呢?又在哪兒?在霍家享受你的榮華富貴吧?」
「棟哥兒……」權美環氣若遊絲地喚了一聲。
林瓏聽到弟妹二人堅定的聲音,好在一家人的意志的堅定,沒有因為別人的挑撥而起鬨,她的心一陣安慰,摸了摸妹妹的手,「好了,可不許說髒話。」
「我一時氣不過嘛。」林琦嬌俏地吐了吐舌頭。
林瓏也沒能真板著臉,再摸了摸妹妹的頭,這才看向臉色漸青的林創和林氏族長,「我就算是出嫁女如何?奈何我的弟弟妹妹都是爭氣之人,我告訴你們,別拿出嫁女來壓我,你們倆還不夠格?」
「林瓏,你這是要反抗宗族嗎?就算你在葉家如何風生水起,也不要忘本。」林創大聲道,「總之現在宗族有令,你娘歸宗一刻都不能緩,你們答應是應,不應也是應……」
林瓏冷笑一聲打斷他自大的話,「好啊,你們宗族說認,那歸你們養好了,可不關我們的事。你們愛怎麼養是你們的事,別在我林家的地盤上叫囂。」
「你!」林創氣極。
權美環聞言,不可置信地看著長女,隨及頭一暈倒在蔣嬤嬤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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