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女帝其人,李存禮是很有幾分敬重的。在真正的岐王出現之前他們一直沒有意識到幻音坊的女帝就是岐王,她做岐王做得也很好,如果不是這個位置本應該屬於真正的李茂貞,她本也可以是岐國真正的女帝。
現在李茂貞已經死了。
於是女帝變成了李茂貞,李存禮如今也願意這樣叫她,而不是去探尋她身後還有什麼秘密。
女帝冷冷地看著李存禮,道:「你矇騙我的侍女在先,又同我的聖姬密謀,你覺得我今夜來,是來取你性命,還是來與你談什麼合作的?」
李存禮卻是笑了起來,道:「是殿下救我性命而我要報答殿下知遇之恩,這可算不上什麼密謀。岐王當年收留殿下秘而不發,只怕也不是打著什麼存續李唐血脈的念頭罷?」
女帝叫他說破了自己當年將李絳瓔收入幻音坊的心思,面上卻沒顯出惱怒來。既然李絳瓔已經與李存禮結為了顯見更為緊密的同盟,想必李存禮也猜到她是曾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心思的。
只是袁天罡一門心思要保李星雲,彼時袁天罡尚在的時候她不敢有所逾越,而待袁天罡身死之後,她又陰差陽錯已經與李星雲關係十分緊密,本想著李星雲若真是如袁天罡所想成了天子,那岐國與幻音坊在其中也能得了不少好處,可沒想到李星雲這個名字跟著也消失了。
既然這天下已經給了旁人來坐,那誰坐又不是坐得?女帝對當日李星雲把岐國當做棋子的事情其實是十分不滿,但當日不良人勢大而漠北來勢洶洶,如今輪到娑羅天同李星雲打起擂台來,她當然也會想著能不能從中得些什麼。
譬如說岐國其實也可以成一國,至少叫百姓安居樂業這一點她已經做得很好,不比這天下任何一個諸侯差。
聰明人的交鋒落在私下裡,也就沒人需要藏著掖著。李存禮見女帝沒有反駁,笑吟吟又道:「至於姬如雪?這本應該是我向岐王殿下來興師問罪吧?」
女帝冷笑一聲,道:「我怎麼從不知道你和周德威的關係是這樣好?」
這便算是承認了,畢竟李存禮早把姬如雪的身世擺上眾人案頭,此刻矢口否認也沒什麼意思。
李存禮淡淡道:「我曾隨周兄征戰,行伍之間出來的感情自然是好的,這一點岐王殿下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通文館的感情,我可不敢盡信。」女帝口舌鋒利是分毫不讓,李存禮想到當日兄弟父子相殘那一幕幕心中自然是有些不是滋味,但落在臉上的笑卻依舊是八風不動的。
「看來岐王殿下的兄弟感情是相當不錯。」李存禮的笑是淬了毒的刀子,分毫不讓地扎回去,這些口舌上的小事自然是不會影響他們接下來要談的事情,既然如此又何須再忍?
聽他提起李茂貞來,女帝的神情果然多了一分陰霾。
李存禮仍是笑。
他知道李茂貞本可以不死,是女帝一定要保李星雲才叫李茂貞身死,女帝真是被沖昏了頭腦覺得李星雲才是那個天命所歸,還是說其實她已經不願意交還岐王這個位置?這一切都隨著李茂貞的死成了謎團,但李存禮是很願意猜度一番的,哪怕這算得上是小人之心。
女帝冷聲道:「你修書與我,就是為了與我說這些話麼?」
李存禮斂了笑意。
「當然不是。」他拱手道。「我是來邀請岐王殿下幫我攔阻李星雲的。」
女帝看著李存禮的表情像是覺著他得了失心瘋。
「你可不要忘了,當初是你和李嗣源使漠北伐岐,咱們之間的帳還沒有算完。」
「存禮不敢忘。」李存禮應聲道。「只是彼時情況與此時又不相同,彼時岐王懷璧,縱使天子崩殂也可與監國相抗,而今殿下與你幻音坊之間的關係卻反倒是成了岐王的負累,難道不是麼?」
他說得太直白,叫女帝靜默一瞬。
是的。
從知道娑羅聖姬的身份之後,張子凡的態度便變得有些晦暗不明起來。未必是皇權這樣快就把人變了個模樣,而是他們意識到也許昔日在西宮之前幻音坊出的這份力是別有用心在背後。
而岐國,剛好也已經不存在了。
李存禮瞧著女帝的神情,又恰到好處地補上了一句:「哦,我忘了。如今這世上已經沒了岐國和岐王,現在該稱您一句——秦王。」
他的一雙蛇眸里閃著譏誚的光。
「秦王,這個封號,何嘗不是我那好侄兒在敲打您呢?」
秦王后面跟著的大抵是玄武門三個字,也許從那之後,秦王兩個字就成了君王用來提醒自己的工具,他們以此提醒自己哪一個才是肘腋之患,誠然岐國地處西北封個秦王是無可厚非,可這也不僅僅像是一個巧合。
女帝依舊是默然。
但李存禮想,這就夠了。
「昔日使漠北伐岐,是存禮的不是。」他神情坦然,沒有因著李嗣源已死就叫死人背下所有的罪責,不過女帝也很清楚,這件事情李存禮是做不了主的。通文館的兄弟之名有多少水分在其中是任誰都明白,李嗣源又是那樣一個老謀深算之人,如何能叫自己大權旁落?所以這主意還是李嗣源拿的,李存禮不過是一把刀,和一把刀置氣顯見是沒什麼作用。
而李絳瓔。
女帝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這個娑羅聖姬究竟是什麼身份,她的那張臉和李星雲實在是太像了,和昭宗更是相似,那些前唐宿老只消看上一眼心中便明鏡也似,所以她一直不肯叫李絳瓔現於人前,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原來李絳瓔什麼都知道,這廂李星雲『身死』,那廂娑羅聖姬便不知所蹤。
炎摩聖姬和自在聖姬本是女帝心腹,素日與李絳瓔在一處也是為了看管她一二,卻沒想到李絳瓔在兩個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都能無影無蹤,而再聽見消息,便是她與李存禮走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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