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的愛情季節 第三十章 幻野

    readx;    「杜大哥,你一宿沒睡呀!」天剛蒙蒙亮,芬兒就迷迷瞪瞪地醒了,瞧自己穿著內衣睡在陌生的床上,一時驚恐得瞪圓了眼睛。

    「你別動,穿好了衣服再起床,昨夜我請服務員幫你脫的衣服!」杜若急忙站起身,將烤乾了的衣服丟在床上,就快步走出門外。

    「杜大哥,快進來,你人真好,怪不得紅蓮姐哪麼喜歡你呀!」芬兒穿好衣服,一臉陽光燦爛地拉開門,並伸手去拉杜若的衣袖。

    「要不,你洗把臉,我們到外面去走走,我們也快兩年沒見面了呢!」

    兩人拾掇停當,一前一後地走過空蕩蕩的站前廣場,越過鬧哄哄的中山西路,來到江花似火的甬江西岸。這時朝陽透過清晨絮狀的薄霧,照在兩岸如詩如畫的江堤上,那綠油油的堤岸綠化帶上的露珠,映照著東方半天玫瑰色的朝霞,更是芬芳四溢的晶瑩發亮。

    「芬兒,你可真行呀,舞跳得鼎鼎有名的,啥時候成了楊麗萍的關門弟子,都快成見一面難於上青天的大腕款爺了,一年下來只怕也要掙不少錢吧,我要是再請你回山做蜀繡,只怕是屈了才、耽擱了前程羅!」杜若心事重重地往前邁著步,瞧著一路咿咿呀呀哼著小曲的芬兒,心中不禁興起一種無端的悵惘,遂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道。

    「說什麼呢,杜大哥,這不是他們瞎掰胡咧的嗎,這也是沒辦法,才出來混一口飯吃,誰願意這般沒皮沒臉的吃青春飯呀!奶奶過世前,要我這一輩子跟定了紅蓮姐,說你為人實在,做事勤勞,一股子孺子牛的精神氣。將來在畫壇上必有一番作為。說小邪皮為人雖虛浮奸滑了點,但骨子裡仍是忠義之人。山里妹子,有男人希罕,有靠得住的事兒做,一輩子就知足吧!」芬兒聞聲放慢腳步,伸手撫弄下在晨風中飄灑的秀髮,仰著一臉孔嬌艷無比的笑容,頗不以為然地抿嘴一樂。

    「芬兒,我來找你前,到你家裡去了一趟。真沒有想到,你奶奶竟是劉海粟老先生創辦的中國第一所培養藝術人才的學府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的女生,大家閨秀呀,只是由於國難才流落到大巴山區。看到你奶奶留下的由蔡元培老先生寫作的校歌:我們感受了寒溫熱三帶變換的自然,我們承繼了四千年建設文化的祖先,曾經透徹了印度哲學的中邊,而今又感受了歐洲學藝的源泉。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呀!」杜若邁步登上堤岸,飀飀晨風吹得人神清氣爽。滿腹像雲海一樣翻騰的心事隨風而散。

    「杜大哥,奶奶留給你的畫稿看到了嗎?哪些好多都是她幾十年在巴山寫的生,一直像寶貝似的秘不示人,真像她說的。這些對你很重要,囑咐我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芬兒笑臉盈盈地碎步跟上江堤,迎著東天萬丈霞光,一身服飾臨風招展、婀娜生姿。滿頭秀髮晶瑩潤澤、斑斕生艷,儼如一幅仕女圖似的叩人心扉。

    「你奶奶真是位了不起的繪畫大家,幾十年來始終如一的堅守在巴山。可以說是巴山的光風霽月留住了她,也可以說是巴山的奇山異水滋養了她,哪些畫稿都凝結著你奶奶的心血和思想,真給我以啟迪,給我以智慧,也更堅定了我要重回巴山,就在你家附近那處養路工點好好地蹲上幾年,真正窺情風景之上,鑽貌草木之中,切實畫出一幅屬於我們大巴山區風雲月露、草木蟲魚的巴山楚水圖來!」杜若心中為之一動,黃河尚有澄清日、豈有人無得運時的縷縷豪情彌滿胸懷,眼前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已徹底洗滌去心中的諸多煩惱,朝思暮想的迷夢已充溢了整個腦海,仿佛大巴山那開人心胸、壯人豪情、怡人心境的明山秀水就在目前,大巴山那解人心結、釋人塵慮、脫人俗緣的清風明月已然不厭而待。

    「真的呀,杜大哥,你要回山里,哪太好了,幾時走呀?」芬兒倏忽像聽到喜訊的笑逐顏開,神態間滿蘊著急不可待的勁頭,一時竟心歡意暢地笑出聲來。就似心中盼望已久的回山鄉體體面面的工作、堂堂正正的生活終於有了結果,出門打工的孤苦日子和對家鄉親人的思念就快結束了,失去精神慰藉的屈辱生活、難以忍受的精神痛苦也快有了盡頭。

    「還沒徵求你意見呢,我想在縣城把書畫社再開起來,請你回去當老闆。紅蓮說她跟那男人婚姻關係還沒解除,怕以後會引起財產方面的糾紛,我也不能去書畫社,怕人說三道四,日後引起鄉鄰誤解。怎麼樣,芬兒,能不能挑起這個大梁,幫襯幫襯我們出一把力呀!」杜若感慨系之,心情又一下子沉淪到悲觀失望的境地,一種對紅蓮掙不脫婚姻枷鎖的悲涼湧上心頭,一種對自己有家難回的愴然失意和一種有恩難報的窩囊情結更是勾起滿腹憂愁,使他隱忍已久的情感再也無法控制,低人一頭、矮人三分的話語從黯然慘澹的心潮中汩汩流出。


    「能,只要有你跟紅蓮姐在,我就敢挑這個擔子,說來真是氣死人了,那時我們書畫社開得多紅火,生意都快做到港澳台了,偏偏他要去賭博,把個書畫社賤賣了,否則奶奶還可以多活幾年!」芬兒剎那間意氣風發,快活得無以復加的臉上飄蕩起兩朵晴雲。對過去經營書畫社的緬懷嚮往,對小邪皮敗落書畫社的厭惡憎恨,對未來書畫社的興旺發達,像是駕起了五彩虹霓繚繞在心頭。

    「芬兒,還沒問你呢,你跟小邪皮不是快要結婚了,怎麼聽珍珍說你們沒住在一起,時常還吵得不可開交!」杜若鬆一口氣,臉色頓時開朗明快起來,鬱積於心的離愁別緒風流雲散,歡悅愉快的情態溢於言表,積壓在心中的疑問這時才吐了出來。

    「還結婚呢,朋友都不想跟他談了,不是怕對不住奶奶,早一腳將他蹬了!」芬兒輕輕地哼了一聲。帶著朦朧不清的嗔惱之情,一路步履輕盈地往江堤那邊走去,「說來也情有可原,不能全怪他。那時你離家出走了,紅蓮姐嫁人了,書畫社就如塌了頂樑柱人心思散,紅蓮姐成天吞眼淚、挨冷眼,唾沫星子濺一臉。我當仁不讓地承擔起了全部的店務,奶奶也說現在是我們撐起門面,多做點事。報答你們的時候了。我將你那幅《巴山夜月圖》用三天三夜的時間繡出來了,奶奶一疊聲地說好,直誇我是女中堯舜,小邪皮更是樂得合不上嘴,直說我是女中豪傑,騎驢覓驢但可笑,非馬喻馬亦成痴。我也是豪氣干雲、信心百倍,立時叫他帶上繡品去深圳找強哥托人賣,因為尋找你需要錢。紅蓮姐坐月子也需要錢。強哥看到繡品後,直誇你越畫越有出息了,二話不說,帶上小邪皮直飛澳門。當天就找到了買家,出手就40萬現金,強哥不但沒提一分錢佣金,還當場掏出10萬。說是你落難了,他的一點心意,然後千叮嚀萬囑咐。就獨自去了香港。小邪皮也是想節約點車船費,說從澳門坐船到珠海,再從珠海坐長途客車回山,既省時又省錢,兩天一夜就可以趕回。小邪皮拎著50萬現金,店也不敢住,就在澳門營地市街的街邊上等,因為買的是晚上7點鐘的船票。後來實在餓得不行,就到不遠處的池記面檔,買了碗墨魚仔面。也是合當出事,小邪皮正吃著面,聽旁邊桌子上的幾個內地客邊吃,邊交談著賭場上的心得,一個說贏了多少多少,一個說這裡人傻錢多。小邪皮本就是個賭棍,一時聽得心癢難搔,吃完面後,一看時間還早,就想去碰碰運氣,後來還自我調侃地對人說,忙天忙地,總不能忙得沒功夫拉屎放屁,於是遠遠地跟上那幾個人去了賭場。當時小邪皮為了安全,不惹眼,穿一身鐵路制服,背個養路工用的帆布工具包,誰知賭場認錢不認人,馬仔連問都沒問一聲,就讓他進了大廳。小邪皮拿1千元賣了籌碼,就去二樓牌藝廳撞大運。也是活見鬼了,他竟然接二連三的贏,1個小時就贏了1萬多元,他不想是賭場在鉤他的魂,吊他的胃口,反說是吉星高照,是趙公元帥賜財。他眉開眼笑地喊侍應生買籌碼,財大氣粗的1萬嫌少買2萬,信心爆滿的2萬嫌少買5萬,晚上7點鐘前他竟然盆滿缽滿的贏了10多萬元。這時他將我交待的話語當耳旁風了,將奶奶交待他的做人要有擔當的願望丟伶仃洋了,更將一個男人在當今社會上立足要講道德良心忘記得一乾二淨。這時侍應生像奉迎財神菩薩一樣謙恭有禮地請他上5樓大戶室,兩個侍應小姐更是像伺服財神爺爺一般嗲里嗲氣地嗾使慫恿著他。這時小邪皮已飄飄然不知渾身的骨頭有幾兩重了,已欣欣然把繩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了。竟然洋洋得意的跟著上了五樓,就這樣把他一生最可貴的忠義二字葬在了大戶室了,把奶奶跟我對他的最美好心愿也葬在了賭場之中。天亮後,侍應生彬彬有禮的送來帳單,他這才從魍魎鬼蜮中驚醒過來,一時嚇得面如灰土、色似死灰,一下子癱瘓在地上。原來一夜之間,他不但將50萬輸掉了,還簽字畫押借了100多萬的高利貸。他一個毫不起眼穿一身鐵路制服的人,賭場怎麼敢貸哪麼多錢,原來人家當他是內地來澳門賭博的貪官。貪官上賭場就他那副尊容,一身衣服邋裡邋遢的,一隻蛇皮袋內裝幾十萬現金。拿錢來,沒錢拿命來。他如同斷了脊樑的賴皮狗跪在地上哀告討饒,他如同死了爹娘的哀孤子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幾個彪形大漢日日夜夜地折騰著他,不給喝水,不讓睡覺,上千瓦的碘鎢燈吊在頭上,而且動不動將他的臉悶在臉盆中給他醒腦。實在是熬刑不過,一隻腳已踏進了棺材裡,人被折磨得只比死人多口氣。他給他在台灣的叔公打電話,語氣像撈了根救命稻草似的九死一生,誰知他叔公沒聽上兩句,就像文革期間紅衛兵挖了溪口蔣介石祖墳似的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說他家宗族續錯譜了,上八輩子缺了德了,出了他這麼個不孝子,二流子!屋背後的山崖沒搭梯子,就從哪裡摔死算了。家門口的池塘沒蓋蓋子,就從哪裡淹死算了!咔嗒一聲掛斷電話,再無音訊。這就是他常掛在嘴上感恩戴德的台灣叔公!」

    芬兒全身心都沉浸在這感傷的敘說中,一雙新月似的眉兒蘊含著無限的幽怨和不盡的愁絲,兩道迷離惝恍的目光仿佛把所有的慘痛和悲酸都抑壓在了苦難的心房,「那時我被思念纏繞著,被痛苦煎熬著。我望盡天際,望啊,望啊,仿佛那南飛的大雁老在眼前晃動;我哀喚聲聲。喚啊,喚啊,依稀那失侶的鳴聲老在耳畔響動。就在我們望眼欲穿,提心弔膽的時候,他在兩個馬仔的押送下回來了。那時奶奶的哮喘病剛巧發作,正在鎮衛生院救治。他渾如喪家之犬的在店裡打個照面,就直奔醫院,丟人現眼地雙膝跪倒在奶奶的病床前,邊聲淚俱下地哭。連斷斷續續地訴說事情的經過。奶奶當即氣得直翻白眼,一口痰吐在喉中,差點兒噎得背過氣去。我氣得嘴唇抖動,半天說不出話來。隨後大喝一聲滾,就心急如焚地找醫生搶救。以後他就跪在病房的門外,像死了爹亡了娘的垂首不語,連大聲哭一句都不敢。只管傻了似的默默流淚。我當時也是六神無主地急昏了頭,望他一眼都噁心,恨不能咬他一口才解氣。半夜裡奶奶甦醒過來了。手哆哆嗦嗦地指著門外,要他進房坐在床前。這時奶奶已虛弱得喘不上來氣,臉慘澹得像一張白紙,然而卻半點不露哀傷失望之情,喘息吁吁地一手拉著我的手,一手拉著他的手,字字句句是拼盡了全力才吐出來的。你也是老大不少的人了,怎麼還這麼犯渾,一點也不曉得世路的坎坷與人心的醜惡,男人跌一交不怕,關鍵是怎樣站起來,重新去面對生活。你喜歡我們家芬兒,我不反對,還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呢!你為人忠義,樂善好施,在社會上吃得開,是把興家旺屋的好手,日後也定然前程似錦。我還有點箱子底,三年自然災害,餓得吃觀音土,也不捨得拿出來,總值個十萬八萬的吧,剩下的把車當了,把鐵路上的福利房賣了,再找蓮老闆湊湊,怎麼著也要把這個關口過了。日後聽你們杜大哥的,幫著蓮老闆把蜀繡店開下去,這樣你們的生活也有著落,九泉之下,我也閉得上眼睛!」

    「我從家裡取來奶奶的箱底貨,原來是件過膝貂皮大衣,一對翡翠玉鐲,四根金條。紅蓮姐也大義,得迅兒連夜就從山裡趕了來,說早就想將書畫社轉讓給我們,小邪皮在書畫社入了股的。原來山里那男人肯舍臉娶紅蓮姐,根本就不是出於什麼同情心,而是人面獸心地看上了紅蓮姐的錢財,紅蓮姐是遠近十里八鄉走州過縣的女老闆,書畫社更是參天的搖錢樹。那男人正四處活動八方鑽營,妄想將書畫社過戶到他的名下,幸虧當時工商登記的是杜大哥,房產證也是杜大哥的,那男人才沒得逞。只是苦了紅蓮姐,那男人此後變本加厲的要錢,稍不如意,就破口大罵,拳打腳踢。紅蓮姐說,她想離開那男人,搬出去獨自過,要不是為了愚兒,她早就一根繩子了結了自己性命。我們將書畫社賣了,寶馬車當了,鐵路上的福利房出了,奶奶的東西也給他們了,然而那兩個馬仔還不肯走,說他們來大陸損失了工時費、好處費。得虧城裡的任姐姐這時也幫了我們一把,她將城裡的房子賣了,送來了十幾萬元。此時我心裡早就涼了,猶如害一場大病似的心灰意冷。眼見我們辛辛苦苦創立起來的書畫社,就這麼賣的賣、散的散,全完了;我們用盡了心思、費盡了力氣繡出來的繡品,就這麼當的當、丟的丟,全沒了。奶奶遭此切膚之痛,從此一病不起,一天比一天嚴重了,就如瓦上霜、風中燭般的朝不保夕,基本上靠藥物維持生命。瞧著他樓上樓下的背著奶奶曬太陽,院內院外的推著車子陪奶奶散心,我仍是哀莫大於心死,心想這是什麼事兒,就算奶奶將我許配了他,也沒雙方父母同意呀,他這人面子薄,骨頭輕。嗜賭成癖,習性難改,除了一張嘴,渾身就剜不出一塊好肉來。什麼時候為鬼為蜮,又將我們推到火坑了,恐怕連哭的眼淚都沒得,什麼時候又將我們送到冰山上了,將會連後悔的心腸都找不到!所以時常懶得理他,也不給他好嘴臉看,沒事兒就去紅蓮姐那兒說說話。逗逗孩子。

    「冬月,當大巴山萬峰凝雪、萬壑皆白的時候,奶奶離開了人世,將靈魂徹底地融入到她繪畫了一輩子的巴山雪景寒林圖中。出殯那天,真是哀絲豪竹,人山人海,也不知哪裡來的這麼多送葬的人們,半個村子忽拉拉地掛滿了白絹白花,整個屋檐內三層外三層地祭滿了花圈。房前空地上,一下子擺出了幾十桌椅子板凳,鎮上幾家餐館流水似的送來了葬禮酒食,從家裡到後山十幾里的山路上。每隔一里就有戲班子搭的舞台,時刻不停地演奏著哀樂,靈柩前披麻帶孝的子孫輩足足跪出了半里之遙。一生足不出山的父母感動得熱淚盈眶,一世開門見山的親友感激得淚流滿面。瞧著從未見過面的鄉官親自抬棺。從沒搭過腔的縣屬雙手扶靈,我的心像巴山久旱不雨的地頭落下數陣甘霖,一時竟充滿了喜又不得、哀又不能的複雜情形。奶奶是三十年代上海灘衝破封建樊籬。頂著世俗偏見,報考首次招收女生的美術學校學生,本可以在藝術的天地里成就一番事業,創立一代聲名,日本鬼子來了,一家人逃難流落到大巴山區,從此收斂起丹青妙筆之意,描山繪水之心,清心守節,寡樂安貧地過一輩子。如今身歸地府之日,小邪皮遂了奶奶的高貴心、如了奶奶的尊榮願,極盡哀榮的為奶奶操辦了後事,竭盡孝心的將奶奶送上了山。事後得知,這一切都是自發的,都是人們感小邪皮的恩、趕小邪皮的情,衝著小邪皮的金面、和著小邪皮的稟性,而自發地來參加奶奶的葬禮。否則憑他一個月幾十塊錢的下崗工資,撐得起這大的台面,扯得來這多的人情!我父母開始好言好語地接納他了,五親六眷也開始好聲好氣地接受了他。我還是轉不過這個彎來,解不開這個心結,終至於不辭而別,一個人來寧波打工。

    「那天,是我來寧波三個月後的傍晚時分,我下班,剛剛走到租住在宋詔橋的單元樓下,隔老遠珍珍大呼小叫地一路跟了過來,『你男朋友來了,帶了好多山裡的腊味,不是他說,我還認為是你叔呢!』我心下一陣躊躇,想要不見而又不能不見的矛盾神態掛在了臉上,『你老有福了,這人可真勤快,走到就將屋子裡的衛生打掃了一遍,廚房玻璃擦得倍兒亮,還做了一桌子菜,光紅酒就備了4瓶。』我極為煩躁地走上樓,小邪皮形容憔悴地站在屋內,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活像在澳門丟了的魂兒還沒有附著在身上。幾個月不見,他竟然還穿著那套鐵路制服,領口處還打了幾個補丁,平時出門梳得油光水滑的頭髮這次硬翹翹地支楞在頭上,滿面塵垢與風霜,顯然是熬了幾夜擠了幾天火車才找上門的。『芬兒,聽說你在寧波,我回家將老家的房子賣了,給紅蓮一筆錢,將她安頓在她姑媽家裡,我又去城裡找了任老師,也給了她一筆錢,將她安置在鐵路棚戶區,任老師說,杜畫家的畫作《溪邊少女》路局送鐵道部參展了,估計不久就會有消息來,我來寧波,是想給你送點錢,順便看看能不能也找點事做!』我眼眶一陣潮濕,差點滲出淚來,驀覺對他敗家子的恨,對他浪蕩子的怨,對他知錯能改、捨己為人的喜,一齊湧上心頭。瞧著他一件件地拿出說是在江城給我買的這東哪西,聽著珍珍在旁羨慕不已的一聲連著一聲地咂著舌頭,我一直冷著的面孔也不覺有點熱乎起來,禁不住埋怨了他一句,『花這麼多錢,犯得著嗎,瞧這衣帽郎當的,怎麼不給自己買套西服!』小邪皮竟瞬時眼圈發紅而愴然失態了,『芬兒,我就知道你是瑤台閬苑的仙姑,不會忘了我們這玉音主盟、金口說合的婚事;我就知道你是麟鳳龜龍的心腸,不會拋棄我這天祿石渠的貴客!』我陡起一陣反感,心裡更是塞滿了對他人品的不信任和對他行為的不理解,他那套鬼把戲早矇騙不了人了,輕蔑嘲笑的話語油然吐出,『你能做什麼呢,賣力氣。賣狗皮膏藥,活活一隻叫敗了的畫眉,鬥敗了的公雞,去賭?』

    「小邪皮倏地一睜淚眼,氣得五官挪了位,臉在受辱不過的窘態中像注了水的豬肉又青又紫,『芬兒,你不消像白毛女得,動不動就拿我當黃世仁,滿臉子深仇大恨的打擊我!我小邪皮是喜歡你。像許仙不舍白娘子,這一輩子非你不娶,但我也有做人的尊嚴,聽不得法海之流的污言穢語,更不希望被我所愛的人瞧不起。我承認,自從跟著杜畫家開店,我就人大骨頭輕地變了個人,我叔公回大陸探親,我更是忘乎所以到不曉得自己是吃幾碗乾飯的。成天赤腳大仙似的半天雲里過日子。否則在澳門,我不會讓勝利沖昏了頭腦去賭錢,讓貪婪迷了心竅沉湎於賭場不能自拔,鑽到人家鋤不斷、砍不下、解不開、頓不脫的千層套子裡。跌了這一交後。承蒙你們不棄,一個個傾家蕩產的幫我還賭債,在醫院,奶奶更是像對嫡親的孫子苦口婆心地教我做人。枯骨尚且知恩結草。黃雀尚能銜環以報。我就是再混蛋的劉阿斗,也曉得哪是哪非了,再糊塗的秦二世。也知道哪對哪錯了。今天,我當你面發誓,下回踏進賭場半步,我就剁了雙腿,看下賭場半眼,我就剜了眼珠子!』

    「我破顏一笑,心底燃起一片欣慰喜悅的火花,恍若幾個月來鬱積於心的憂傷得到了療治,幾個月來含恨賣笑的苦日子也快熬到頭了,所有感時傷世的瘡痍,顛沛流離的疾苦終於像惡夢一樣過去,『好,我就信你一回,奶奶不是說,頑鐵也能生輝,千年瓦片也有翻身出頭的時候!』

    「『芬兒,你就是我活觀世音菩薩,又伸出你那大慈大悲之手,拯救我於凡塵亂世之間;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警幻仙子,又掏出你那大仁大愛之心,救援我於孽海情天之中!你就是我媽,比我媽還關懷疼愛我一百倍;你就是我姐,比我姐還關心憐愛我一千倍!』小邪皮稍稍得了點甜頭,就樂得搖頭擺尾的,顯露了本相,立時滿臉諂媚樣、滿嘴恭維話的瞎扯胡說,阿諛逢迎之態竟然沒有半點裝假做作的怪樣。

    「珍珍撲哧一聲,嘴巴沒嘬住勁兒,笑得撲在沙發上直發嗲。我也被他信誓旦旦的滑稽模樣逗得合不攏嘴,忍不住嗔怒地推了他一掌,『你就是渾身爛了嘴不爛,滿嘴噴糞還不覺得臭,你這嘴硬身子軟的樣兒,看到哪裡能混一碗飯吃!』

    「小邪皮一本正經地憋住笑,像變戲法似的從手提箱掏出一大堆物什來,不一會兒功夫,就將自己打扮成一副鶴髮皤皤、長髯飄飄的仙風道骨模樣,手裡還拿著一張畫滿了八卦圖形並寫有易經大師字樣的紙板,『二位女士,看看像不像呀,本大師是鬼谷子第一百二十代傳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間通曉周易,並對相術學上雙峰並峙的《麻衣神相》與《柳莊神相》有得天獨厚的研究,不靈驗不要錢,不神效不卜卦!』

    「『去你的,什麼時候學得這般裝神騙人!』我樂滋滋地笑得直不起腰來,珍珍也被他這副神仙中人打扮樂得直打轉,小邪皮單掌一豎,躬身打個稽首,那種仿佛遠離塵囂的隱士派頭直使人笑痛了肚皮。

    「『可不敢這麼說,我親親的好芬兒,我為找你,在寧波轉了個遍,在天童寺一帶,我發現有好多這大師那大師的在擺地攤替人算命賺錢。山人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這個我會。當年杜畫家讀函大,買了好多相術方面的書,我閒來無事,借來翻翻,沒想到那書有圖、有訣、有歌,讀著三分有趣,學來十分容易,照著看相還有七、八分的準頭。我給你背背:眼為太陽,要明要秀,一身之本,定在雙睛。書云:瞻視平正,為人剛介心平。上視多敗,下視多奸,斜視多偷,浮光多淫,露神多夭。怎麼樣,有點大師的風範吧,能不能混碗飯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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