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贗品?」
不只是趙賢明,就連旁邊的蘇柔和劉衛國都是滿臉的震驚,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這幅趙處長最為得意、最為喜愛的古畫居然是贗品,那他——蘇柔二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趙賢明身上。
趙賢明呆呆的看著林誠,手裡的茶杯不知道何時脫落在了桌子上,流淌的茶水打濕了袖子他都沒有感覺到,像是被定住身了一般。
過了兩秒,趙賢明才張了張嘴唇,艱難的問道:「林……林誠兄弟,你……你是怎麼判斷的?」
「我能把它取下來嗎?」
「你取吧。」趙賢明點了點頭,神色稍微恢復了幾分。
林誠取下畫框,然後說了一句得罪了,就把古畫從裱框裡抽了出來。他撫摸著古畫,說道:「首先,我們來看這作畫的紙張。這張畫紙雖然年代久遠,看起來已經很是破舊,但是依稀可以看出、感覺出這幅畫是宣紙所作。宣紙的特點: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潔白稠密,紋理純淨,搓折無損,潤墨性強。在這張紙上都有體現。趙處長,我說它是宣紙,你沒有異議吧。」
「自然是沒有,宣紙我還是能夠看出來的。」趙賢明點點頭,隨即就問道:「古代的大畫家作畫用宣紙很常見啊,跟它是贗品有什麼關係?」
「問題就出在這張宣紙上!」林誠一指古畫,高聲道。
辦公室里三雙眼睛全都齊刷刷的盯著林誠,都無比期待的等待著他的下文。蘇柔一隻玉手拖著香腮,歪著腦袋,一動不動的望著林誠,像是一個正在聽課的學生。
林誠瞄了一眼蘇柔美麗的胸部,說道:「蘇柔,你先坐在沙發上,別累著了。」
沒想到林誠的下文居然是這句話,絕對的大轉彎啊,趙賢明差點閃了腰。隨即他就朝著蘇柔招了招手,臉上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容:「蘇柔小姐,您請坐。」
蘇柔紅著臉說了聲謝謝,就輕輕的坐在了沙發上。她看著一副學者氣質的林誠,感覺有些好笑,也感覺心裡暖暖的。
旁邊的劉衛國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其實他也想坐下,但是趙賢明沒有邀請他,他也只好繼續站著了。
「林誠兄弟,您繼續說吧。」趙賢明急不可耐的說道。
「問題就出在這張宣紙上。」林誠眯起了眼睛,繼續說道:「趙處長,你剛才說根據落款的日期推算,王冕作這幅畫的時候,應該是十幾歲大小。王冕幼時家貧,在歷史上都很有名,大家都知道吧。」
趙賢明和蘇柔都點了點頭,一旁的劉衛國不動聲色的掏出手機,百度了一下王冕,看到了「幼時家貧」四個字,於是他也點了點頭。
「那麼,問題就出現了。王冕家貧,十幾歲那時候還在給地主家放牛,哪有閒工夫作畫?就算他一邊放牛一邊做畫,但是……」林誠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了兩度:「但是他能用得起這宣紙嗎?在那時,宣紙可是好幾兩銀子一張啊。十幾歲的王冕,買不起宣紙!也不可能作這幅畫!」
林誠一語驚四座,辦公室里其餘的三人全都愣在了那裡,細細的體味著林誠說的話,不一會兒,他們的臉上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啊,王冕小時候家裡貧窮,哪裡買得起宣紙去作這幅畫?
趙賢明也是明白過來,滿臉的苦澀:「林誠兄弟真是心細如髮,我趙賢明佩服。看來,這幅畫是贗品了……」
「趙處長!」劉衛國連忙擺了擺手,獻功似得說道:「您先別急著下定論啊,王冕家貧就不能用宣紙作畫了嗎?萬一這張紙是他從地主家偷來的呢?」
趙賢明連連擺手,搖著頭說道:「根本不可能,王冕大畫家道德高尚,絕不會偷東西!你這麼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聽到這句話,劉衛國臉都綠了,本來他想著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讓趙處長高看他幾分。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沒有被高看,還被趙處長鄙視了……
「好吧,就依劉衛國劉部長所言,這幅畫是王冕偷來的。」林誠開口道。
趙賢明狠狠地瞪了一眼劉衛國,他心目中無比敬仰的大畫家王冕,這張紙居然成了他偷來的,這不是污衊聖賢嗎?都怪這個劉衛國,什麼都不懂還亂說!
劉衛國連忙低下頭,不敢對上趙賢明的眼睛。趙賢明可是他的金主啊,簽下了合同那就是上億元的盈利,他可不敢得罪!
林誠繼續說道:「這幅畫還有其他地方,能夠證明非王冕所作。比如這落款上的日期,上面有著『中統拾貳年』幾個字。」
趙賢明連忙湊上前去,仔細的看了一下,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
「中統是元朝皇帝忽必烈的年號,他在位的時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1271~1294年,中統拾貳年也就是1283年。也就是說這幅畫是王冕在1283年所作。但是王冕生於1287年,作這幅畫的時候他還沒有出生呢,這可能嗎?」林誠微笑著看著趙賢明。
林誠這番話說出來,辦公室里的三人都驚呆了,他們看著林誠全都像看著鬼一般,滿臉的驚恐。先不說林誠找出的這齣破綻,單說林誠能清楚地說出忽必烈在位的具體時間以及王冕的出生時間,就足以震驚四座了!
「不信的話,你們可以百度一下!」林誠笑眯眯的說了一句。這些知識全都是小時候老頭子逼迫他學習的,本以為沒什麼用,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他能夠清楚的說出那些年份,並不是偶然的。只要他看過的史書,凡是有年號帶數字的,他都能說出來。因為他小時候要讀很多很多的史書,密密麻麻的漢子看起來很是枯燥。尋找這些漢字中隱藏的數字,然後記下來,是他小時候消除枯燥的一種辦法。而且,他的記憶力很好。
他所有的本事,所有的知識並非天生的,而是他用自己的辛苦換來的。他小時候一天的讀書量,說出去能把那些大學教授嚇癱……當然,讀這麼多書,都是在那個該死的老頭子的威逼下……
趙賢明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那幅畫上的日期,比對了一會兒之後,他滿臉頹廢的癱坐在沙發上——因為林誠說的話是正確的,一字不差!
頹廢之餘,他的心裡充滿了對林誠的敬佩,緩緩地說道:「林誠兄弟,我是徹底服了,你說的一點不差……」
林誠笑了笑,沒有說話。
蘇柔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帥氣的青年,眸子中閃過一抹異彩。
「林誠兄弟,這幅畫是贗品,我已經沒有任何的指望了。現在唯一的興趣,就是聽你繼續說下去……」趙賢明有氣無力地說道,狀態很是萎靡。一副價值連城的古畫,被證實為贗品,任誰也受不了!趙賢明沒有當場抱頭痛哭就是好的了。
林誠把趙賢明的神態盡收眼底,繼續說道:「再看印章,從這枚印章的色彩來看,印泥裡面有艾絨摻合。艾絨摻合印泥,這是明朝才流行起來的。所以這幅畫不是在元代所作,落款日期是假的。當然,這幅畫也不可能是元朝的王冕所作!」
林誠這些話算是對這幅古畫蓋棺定論,而且證據確鑿,趙賢明算是徹底的相信是贗品了。
最為心愛、最為得意的東西被人證實為贗品,趙賢明苦笑著說道:「林誠兄弟,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它是贗品,我還能天天高興地觀摩它——當然,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現在已經是我很敬仰的人了。」
「為什麼告訴你這些?是藝術之心!是對美好事物的追求!讓我情難自禁,讓我忍無可忍的對你說這些話。」林誠強忍著噁心,理直氣壯地說道:「因為真正的藝術,容不得欺騙!」
趙賢明肅然起敬,無比認同的說道:「林誠兄弟,你說得對!」
「這……這TM都可以?」劉衛國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林誠這些話聽起來明顯的很虛偽很裝逼,但是,居然得到了趙賢明無比的認可!果然,搞藝術的都是瘋子,看別人搞藝術的都是傻子!當然,他劉衛國不是傻子,因為他不是再看這倆瘋子搞藝術,而是為了那份上億元的大合同。
看著林誠那無比誠懇的神情,要不是知道她們此行的目的,蘇柔差點都相信了他說的話。她只覺得好好笑,林誠真是個天生的戲骨,演起戲來簡直就是影帝級別的人物。而且,這種戲很有難度,就算是那些天王影帝過來也演不好。因為它需要的不只是演技,還需要知識、需要學問。
蘇柔很清楚的知道,林誠演的這些戲,說的那麼些話,做的那些表情,費的那些心力,都是為了合同。確切的說,是為了她蘇柔。
蘇柔不知道該怎麼去報答他,但是從這一刻起,她願意為林誠敞開心扉,把他當做最好的朋友。
而且,她的心中還有著一絲別樣的情緒,林誠那帥氣的臉龐,高超的本事,淵博的知識,自信的表情,不服輸的心態,全都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衝擊著她已經封閉的內心。
已經二十七歲,並且有過戀愛經驗的蘇柔知道,那絲別樣的情緒就是情愫。但是她的內心已經被死去的未婚夫填滿了,她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對於林誠,她只能保持著欣賞的態度,遠遠地望著他。
至於心中的那絲情愫,就斬斷吧……
她靜靜的看著林誠,目光有些迷離。
林誠喝了一口茶,看著趙賢明,說道:「趙處長,你也別急著垂頭喪氣,世間的事情,大都是福禍相依的。就比如你這幅畫被證明是贗品,或許並不是壞事!」
「什麼意思?」趙賢明的精神猛然一震。
「如果我推斷沒有錯的話,」林誠放下茶杯,看著趙賢明,一字一句的說道:「這幅畫應該是明朝徐渭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