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府出來,紅翠心中那口惡氣才算稍稍舒散。只是陳開仁和陳璘父子僥倖逃脫,總是一件憾事。金縷勸解說道:「紅翠妹妹不必介懷。常言說來日方長,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被你捏到手裡呢,正所謂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紅翠仰天,右手握起拳頭奮然說道:「也是啊,紅翠早晚會將他們捏碎在手裡。」
格格扭頭瞅她一眼,斥道:「若不是你捅這麼多簍子,哪兒來這麼多事兒?我雖貴為格格,但也不能一手遮天。若是你犯了錯也是要受懲處的。其他不說,就說你拿刀子捅人對麼?若日後再犯這種事,別說別人,就是我也要鎖了你,送到順天府去。」
紅翠嘻嘻一笑,上前挽住格格的手臂,搖晃撒嬌說道:「紅翠知錯了,小格格別教訓紅翠了。紅翠以後乖乖的,今晚上陪您睡覺,伺候您舒舒服服的,如何?」
格格見她撒嬌使渾,竟忍不住在她臉上擰了一下,罵道:「一天到晚只會說胡話,再貧嘴,就要金縷將它縫了罷。」
金縷忙笑道:「格格要我這麼做,我很願意呢。」
紅翠聽此話,撇過格格,跑去要打金縷。金縷見勢,一溜煙跑開去了。紅翠在後面直喊別跑。格格看著兩人,扭過臉去,竟也偷笑了一笑。
安排了晚膳,這一天的活計算是差不多了。總管得貴在前廳院子裡扭了扭脖子,看著夜色逐漸昏暗,一點一點地籠罩下來。得貴扭完脖子,又錘了捶酸疼的腿。跟隨的小廝胖兒見狀,忙搬來一把椅子。請得貴坐下。夜正涼,微風吹過院中的梧桐葉,頓覺涼爽起來。得貴愜意地坐在椅子上,聽風過蟲鳴。
胖兒試探問道:「好不容易閒了一會兒,孟總管,和小的們在一起喝個酒?前幾日,小的們一直說請孟總管喝個酒。結果一直忙紅翠姑娘的事情沒顧上。今日閒了。孟總管多少賞個面子吧。」
孟得貴想想,今日真沒什麼事,不如就允了他們。於是。肖得貴點頭說道:「也罷,你們可安排好了?」
胖兒喜道:「這有什麼好安排的,現成的酒菜。小的就是問問孟總管,咱去哪兒喝酒?」
孟得貴說道:「後院倒涼爽。只怕格格和紅翠姑娘誰去了,見了不好看。」
胖兒答道:「那就在前廳。這院子大。東南角的松林亭清淨又涼快,一般人也不去哪兒。就是有人問到了,小的就回說總管出去辦事,一時半會就回來。」
孟得貴拿手戳了一下胖兒。笑道:「你們早計劃好的還稟告什麼啊?」
胖兒呵呵笑道:「小的們不是盼著和總管在一起喝酒呢?所以費了些心思。總管要這麼同意,小的這就準備去。總管在這裡歇會兒,片刻。小的就來請總管過去。」
孟得貴點頭說好。胖兒一溜煙跑著忙去了。孟得貴躺得有些腰疼,又站起來。在院子中走了幾步,望著那排梧桐林出了一會兒神。
身後又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孟得貴回頭看,見是看門的劉三。這時已經是晚飯過後,這個時侯誰還會來拜客麼?孟得貴問道:「這會子又有誰來了?不管是誰,一概回說格格休息了,明早再來。」
劉三磕頭答道:「回總管的話,來人自稱是孟子學,說是您的侄兒。小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特特來稟告總管,到底放這個人進來不放?」…
一聽到孟子學這個名字,孟得貴竟從椅子上起來,口中連道:「子學怎麼來了?在哪兒?」
劉三見狀答道:「就在門外,小的這就請他進來。」
孟得貴直說好,吩咐他到西側茶廳見面。此時,他也顧不上去松林亭喝酒。孟子學是他二哥家的兒子,原在山西平陽府居住,這不逢年不過節的,來京師做什麼?家中若有什麼事,二哥總該有家信寄來,怎麼也不見信件呢?
他想了片刻,毫無頭緒,只得邁步向茶廳走去。
茶廳只在大門西側。進了錦繡瀾大院,往西走個廊子,就是茶廳。這裡是孟得貴平常歇息的地方,偶爾也用來待客。他走進茶廳,小廝過來行禮。得貴微微點頭,吩咐沏壺好茶上來,再預備些酒食,即刻端上來。小廝忙著準備去了。
又等了片刻,只聽門外有人叫二叔。聽這聲音不是子學是誰?得貴站起來,向門外看去。夜幕降臨,依稀見一人影闖進室內,還沒來得及看清相貌,來人已經噗地跪在得貴面前,一把抓住了得貴雙腿,泣不成聲。
得貴細看一番,此人正是二哥孟得喜家的長子子學。這麼晚來京師,又是這般狼狽,難道家中出事了?
得貴攙扶子學起來,忙道:「子學你這是做什麼?家中有什麼事麼?」
子學依舊苦苦泣泣。得貴將他拉到桌下椅子裡坐下,又命小廝端上茶,又好一番詢問。終於,子學停止抽泣,一骨碌喝了半盞茶下去,抽抽噎噎說道:「二叔可要救救侄兒,否則侄兒真不想活了。」
得貴詫異道:「什麼事竟鬧成這般地步?你告訴二叔,能做不能做,二叔總要幫你一把。」
子學說道:「二叔,知道侄兒今年府試中落榜了麼?」
得貴點頭說道:「我聽你爹說了。這原不算什麼事兒,大不了來年再考,難不成你就要因此尋死麼?也太沒出息了些。我知道你爺爺的意思,嫌咱家世代奴才,想考個前程也好在祖宗面前光顯一番,可這種事情也要看緣分才是。」
子學起身說道:「二叔要這麼說,侄兒也沒啥活路了,只有一死了之。」說罷,將剩下的半盞茶喝乾,毅然要走出茶廳。
得貴吃了一驚,上前一把拉住子學,罵道:「胡鬧!你既來我這兒,我怎能讓你尋死去?回頭見了你爹,二叔怎麼交代?」
子學掙了幾掙,終是被得貴死死拽著。子學哭訴道:「侄兒有冤難訴不死怎樣?」
得貴好言勸慰說:「你有啥冤,我們坐下好好說,你這般鬧能解決事情?」
子學聽這話才算安靜一些。得貴又將他半拖半拽摁在椅子上,命小廝將酒菜擺上。得貴坐在子學對首,說道:「今日我們爺倆好好喝兩杯,你有啥事不順心只管給二叔說。二叔總給你一個說法就是。」
子學大老遠從山西平陽府趕來,一路上心情鬱悶,顧不上吃喝,這會兒見了酒菜擺上,確也感覺飢腸轆轆。得貴先勸子學喝了三杯酒,穩定了他的情緒,正要細細詢問詳情,忽聽胖兒稟告道:「小的早在松林亭準備好酒菜,只等孟總管過去呢。」
得貴正要套子學的心思,哪兒顧得上再去松林亭喝酒?少不得說有事在身,改日再喝,先打發了胖兒離開。
此時,子學已經自顧自喝了五大杯下去,酒勁一到,情緒越發難以自控,大聲說道:「二叔,你知道侄兒是被人害了麼?該死的高文翰,公然通賣關節,害侄兒落考。二叔,你說侄兒冤枉不冤枉?侄兒苦讀六年,只為了今年的府試,哪知道卻因為不賄賂知府落考,天底下還有這麼不公平的事麼?」…
得貴吃了一驚,問道:「你說什麼?知府主考官買賣考場關節?你手中可有實證呢?」
孟子學拍案說道:「侄兒手中雖沒有實證,但整個平陽府誰不知道這件事?侄兒自忖滿腹經綸,再沒有落榜的事情。可那該死的高文翰,完全不把朝廷公法放在眼中。侄兒為此也曾到府內找他理論過,可他指使衙差將侄兒痛打二十板,然後抬著扔了出去。侄兒有氣,回家給父親訴說一番,希望能替孩兒出這口惡氣。父親膽小怕事,讓侄兒忍了,且等來年再考。侄兒氣憤難忍,虛火上浮,為此生了一場大病,直到這月初,侄兒的病才算大好。侄兒心道,高文翰不除,平陽府所有士子只怕難以出頭,少不得侄兒來求二叔,看二叔有什麼好法子沒有。」
得貴慢慢呷了一杯酒,又吃了兩筷子竹筍,想了想,方才說道:「考官取士喜好不同也是有的,總不能說你的文章不入考官法眼就說考官受賄吧?」
得貴說這話淡淡的,但卻讓孟子學越發氣憤,大聲嚷道:「就算侄兒的文章不如他的法眼,可同試的蘇大傻子,他連蘇字幾筆幾劃都不知道怎麼就中榜了?還不是因為他家有些臭錢。」
得貴說道:「這事我也允不得你,明日一早我問問晴格格,看她怎麼說。否則只憑你我二人,也拿不下堂堂朝廷命官。連日奔波你也累了,我讓小廝給你安排一間房,你先住著。只是錦繡瀾比不得咱平陽府,少不得收收你的暴性子,若是惹了事,就是二叔我也包容不得你。」
孟子學先謝過二叔。之後,兩人又說了一些家常話,喝了好一會兒酒才散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大早,得貴照例要先去後院給格格請安。趁這機會,得貴將侄兒孟子學說的事情小心稟告了格格。(未完待續)